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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癸水元灵 ...

  •   安娘子站起身来,绕着长歌连转几圈:“你犯了什么事?”

      女牢头生怕这小丫头脑子不好使,得罪了贵人,代她答道:“七月十五夜,滞留神道,冲撞了冥夫人。本该是死罪,这不托您秦府的福,改判削籍为奴。”

      安娘子站定,眸中忽然一闪:“既这么着,那就跟我回去。”

      长歌不免有些奇怪,狴犴说冲撞神灵,乃是死罪。而这秦氏的管家娘子,却一点儿不当回事,直接要人?

      螣娘却大喜过望,连催着长歌磕头。

      长歌心知不能反抗,少不得连磕了几个。

      这纳头一拜,她就成了秦府的三等丫鬟。

      从地下七层的风狱到地面上的秦府,长歌与另一个被选中的姑娘,硬是爬了个大汗淋漓。而其余十八人,在地下六层就与她们分道扬镳,不知去向。

      长歌一路上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装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只能装得一时,不能装得一世。到了秦家,一定要坚持装乖卖傻的风格,把侍女这项工作当成家政服务来完成。万万不能懈怠。

      可没有想到的是。

      她到了地面,直接被拉去剃头洗澡,连旧衣都烧了干净。说是防病防虫,不能把脏东西带进府里。

      处理完卫生问题,长歌战战兢兢站在夜风里,摸着青楞楞的头皮想:是要开始学规矩?还是先吃一顿下马威?

      可事实再次出乎意料!

      管事嬷嬷直接点了北边排房里最小的一间给她俩,扔下本《服气餐霞论》,告诉她们:学会气运周天才有饭吃。

      坐在简单地不能再简单的屋舍里。长歌看着这本磨得发白的旧书,陷入无语。

      理论上她不识字,而那位同行的小姐姐,甫出牢狱,心弦一松,哭得昏天黑地,已经抽噎着睡去……

      轻微的鼾声响起,也不知梦乡之中,是何种情形。

      长歌叹了口气,打量四周。

      这一室素净至极,除了两幅床褥一张小桌,只剩下一地皎洁月光。她抱膝而坐,颇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窗外夜凉如水,漫天星子若隐若现,明净的月轮已偏却一角,隐入参差楼阁。通明的灯火从恍如从彼岸照而来,浸入这温软夏风,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而这里,就是另一个世界的起点。

      长歌握紧了手中的书,借着月光,缓缓翻开第一页——

      养气忘言守,降心为不为。

      动静知宗祖,无事更寻谁?

      真常须应物,应物要不迷。

      不迷性自住,性住气自回。

      气回丹自结,壶中配坎离。

      阴阳生反复,普化一声雷。

      白云朝顶上,甘露洒须弥。

      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

      坐听无弦曲,明通造化机。

      都来二十句,端的上天梯。

      这诗中之字,玄妙难辨,与长歌熟悉的任何一种文字都不同,可她竟能看懂!

      更奇异的是,月光照来,墨字表面光洁如镜,竟然反射出微微白光。长歌用手遮住月光再看,墨字仍有微光,也不知用什么材质写成,十分神妙。

      或许这就是管事嬷嬷直接扔书,不管人是否识字的原因?

      猜到这一点,长歌不再顾忌,向后翻去。

      除却开篇提纲挈领的诗。

      第一篇大抵在讲,修仙有多少享之不尽的好处,劝人修行。

      第二篇讲修行层次共分为九: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返虚、合道、渡劫、大乘云云。

      第三篇方进入正题,从打坐调息开始。

      长歌斜倚着窗棂默读。

      “凡打坐者,非言形体端然,瞑目合眼。此是假坐也。真坐者,须要十二时辰住行坐卧一切动静中间,心如泰山,不动不摇,把断四门眼耳口鼻,不令外景入内。但有丝毫动静思念,即不名静坐……”

      后又附有斩念法,顺念法,听息法种种止念法诀。

      长歌囫囵看了一遍,只觉得这些文字都有些熟悉,好像上一世读过。或许两个世界的修行法门,有共通之处?

      正想着,月宫西移,墨字的光芒已经有些暗淡。

      长歌正翻到观想法,颇觉有趣,决定一试。

      她摆个五心朝天的姿势,双目微阖,调定呼吸,摈除杂念。呼气时观想头顶有一股清流潺湲而下,流经少腹丹田,直至足底涌泉,丹田及涌泉各有一团火焰燃烧;屏息片刻;吐息时再观想,气从足底升起,汇入丹田,升入膻中,想象丹田与膻中也各有一团火焰燃烧。

      如此循环往复十几次。

      长歌忽觉丹田气海处微微发热,外露的足底也暖意十足。

      再行百息,丹田一跳,居然有一股细微气流从丹田转下,冲向尾闾。

      长歌一开始只当试着玩儿,没想到真的练出了气感,一惊之下,立刻出定。

      居然是真的!

      长歌琢磨了半天,终于确定那不是幻觉,反而心情复杂起来。

      穿越后,看到巫祝巡街,长剑生光,石狮开口,灯笼长脚,她总觉得那和做梦没什么两样。虽然换了壳子,可她还是她,努力扮演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却没有任何异处。很可能转眼一死,就此与世界告别。

      此刻丹田生出气感,好似也生出无穷希望。这种如梦似幻地疏离感,轰然碎裂,展露出背后的真实。

      她终究要踏上这片光怪陆离的世界。

      告别过去。

      她就是长歌。

      长歌深吸一口气,再次拿起书。

      这一次入定就要顺利地多。丹田中一股热意自尾闾生发,仿佛有无穷生机,一路跳跃而上,直透督脉。恍惚中,脊椎成了一道长阶,任由气流弹跳。路过夹脊时,后背一热,玉枕后一道热流贯入,直冲百会,又盘旋向下,穿过眉间印堂,转入任脉,循膻中穴环绕而过,悉数归入丹田。

      真气归入丹田气海,胸腹热意散去。待到定散神回之时,已是旭日将出。

      周天一转,居然比饱睡一觉还精力充沛。

      看着天色大好,长歌心情也明亮起来,满心期待着开饭。昨儿就吃了一碗黑糊,根本不顶饿,此刻饥肠辘辘,反而更加明显。

      那本《服气餐霞论》她没有再向下翻,若是全部看完,就会发现,这本书后几章全是辟谷法。跨入练气一层,哪怕不能完全脱离五谷杂粮,也不会再受饥饿之苦。

      清晨,这片宫殿般的宅院,终于醒来。

      长歌和新入府的丫鬟们,穿着三等葛衣,到抱厦集合。今年的新人一共三十二个,一大半是六七岁的孩子,其余也在十一二岁不等,只有零星几个成年姑娘。与长歌同屋的大妮就是其中之一。

      卯时云板一响,集合完毕。

      一溜短发脑袋,在抱厦前的青砖地上排好。

      长歌顶着光溜溜的头皮毫无压力,站在最后,看着前面的萝卜头一阵儿想笑。可落在她身边的大妮却愁眉苦脸,羞于见人。

      管事的宁嬷嬷站在台阶上,挨个点名。

      被点到的人麻溜地上前,测试修为。宁嬷嬷身后,执事的青衣丫鬟面无表情地通报。倒像是课代表抱着卷子,见人上来,就念一行成绩。

      随着一溜练气一、二、三层报过去。落在末尾的长歌,无知无觉地上前,握住用于测试的水晶球。

      “练气一层。”那青衣丫鬟眼皮也不抬一下。

      于是长歌也没觉得有啥,闷头就往回走,还在想:原来运气一个小周天就算练气一层?

      忽然,宁嬷嬷飞来一句:“站住!”

      长歌回头,正对上一双刀子似的眼睛。

      ——发生了什么?叫我?

      “你叫什么名字?”

      “长歌。”

      “怎么说话呢?”

      “……回嬷嬷的话,婢子长歌。”真没人教过她在这个府里该怎么说话,长歌只好比着宫廷剧,先试试暗号对不对。

      那嬷嬷面无表情,问:“你是何时引气入体的?”

      长歌心想:昨晚不是您老扔了本书,说,不气运周天不给饭吃?

      于是老老实实答道:“回嬷嬷的话。是昨夜。”

      哗……底下一片细细的抽气声。好像一群小丫头受到了莫大的震惊。最后一排的大妮终于抬起了头。

      长歌顿觉不妙:难道这修炼速度太快了?我不过想早点儿吃饭……

      宁嬷嬷那能夹死飞蛾的眉头一皱:“你,就是昨夜那个,安姐姐送进府里的长歌?”

      长歌揣度着这语气好像还成,垂头道:“回嬷嬷的话,是的。”

      这俩人对话一板一眼,水波不兴。小院里的窃窃私语声也小了下去。宁嬷嬷顿了顿,像是提上了一口气,缓缓道:“你跟我来吧。”

      长歌现在最怵这句话,怎么每个给她测修为的人,都要自己跟着去,还偏偏不说为什么!但她现在只是个一无所知的十二岁女孩,刚刚从一个乞丐跳槽成一位侍女。没得选,只能闭好嘴,跟上去。

      不一时,转入抱厦。

      这屋子四面轩敞,十分亮堂。一扇屏风横插,将整个屋子分成两间。前边儿列着两排方凳,几张条桌;后边儿隐约有纱幔悬挂,也不知用来做啥。

      宁嬷嬷在屏风前站定,紧拧的眉头还没有松开。

      屏风后,那青衣丫鬟捧出一面八角水晶镜。

      其实长歌不认得水晶,她看着倒像玻璃,只是背后没有涂银,不能照人,倒是能清楚地看到对面。

      “把手伸来,取一滴血。”

      长歌依言伸手,一点也不挣扎。

      宁嬷嬷眉头松了几分,将刀尖的血珠滴落在八角水晶镜上。

      血珠一落,镜面就像沸腾了一样,凌空跃起,噼啪乱闪。宁嬷嬷凝神念咒,收住水晶去势。忽听

      “咔哒”一声,镜面倏然卷去,凝成一朵黑莲。

      长歌看了黑莲两秒,觉得似乎有点不详;又瞅了眼宁嬷嬷的神色,那张脸纹丝不动,简直堪称面具。

      发现长歌在看她,宁嬷嬷终于从沉思中回神:“你在这等我片刻,不要随意走动。有什么事,和我的丫头筷儿说。”

      一旁,面无表情的筷儿,轻轻一幅。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长歌也管不了许多,只觉得练功之后,食欲大开,简直比风狱中等死的时候还饿。不由心道:您老说好的运气一周天,就允许吃饭呢?怎么就突然变了卦?生死事小,吃饭事大,她决定赌一把,踌躇道:“求嬷嬷赏我一口饭吃。”

      宁嬷嬷终于露出一丝儿笑意,叫人端了自己的份例给长歌,随后出门。

      丫鬟依言捧来一碗白粥、两碟点心。

      长歌这才明白,那黑莲不是坏事,不然也不会得宁嬷嬷如此优待。心一宽,忙道了谢,运筷如风,用起餐来。

      白粥细滑,入口即化,好像软玉流入喉中,可惜只有两三口的分量;糕点也做得极精致,一片片形如海棠,色如春桃,又透着股清甜的桂花香。东西虽小,却很顶饱,也不知怎么做得。饶是长歌谨记着要慢点吃,盘子也很快就空了。

      青衣丫鬟看长歌胃口大开,心中有数,收了碗筷退去。

      一时间,房中就剩了长歌一人。

      早餐入口,没过多久,长歌突然发现,胃中有一股气息流转。经过昨夜练气,她对体内的感知能力提高不少。但觉饮食入胃,脾气散精,水谷之气上行于心,被肺中天地清气一荡,顿时散入四肢百骸。

      莫非,这宁嬷嬷的份例另有玄机?

      正当她凝神体会气机流动之时,因入定而远拓的耳目,忽然听到屋后有人低语。

      “那丫头果真是癸水元灵之体?”

      “就怕不是。白高兴一场。”

      “安娘子特特把人从风狱里捞出来,难道还不能确定?”

      “如果她能确定,早去夫人那献宝了,哪轮得到咱们?”

      “那你说……宁嬷嬷能不能确定?”

      接话之人迟疑了片刻:“就看宁嬷嬷回来怎么说啦。她老人家只做十拿九稳的事儿。”

      “要真是,那可神了!这阎浮洲有多少年没有五行元灵现世!这一次的癸水之体,居然落在我们秦家!”

      “嘁……就算是真的,那也是人家的事,与咱们有什么好处?”

      那两人话不投机,说完就散。长歌满头问号不知道去哪里问。

      鬼水元灵之体?

      怎么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癸水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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