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一周年 ...

  •   一周年

      哥特式塔楼只剩下残垣断壁,耸立在学士院门口左边那片空旷的草坪上,塔楼断开的石壁断点上没有了初早的红色,经过岁月的洗礼变成了深的发黑的褐色,从这个缺口里面没有光透出来,在有沉重积云的夜晚看来十分可怖,学士院的教授曾经说过这是座与天神心有灵犀的塔,十字军曾经在它的脚下祷告,后来十字军东征失败,被处死的时候突然有雷击中了塔尖的十字架,就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流川踩着草坪走向它,低矮枯黄的草丛里尽是些小碎石子,透过软牛皮底子咯的脚底生疼。

      这是流川第一次走向它,据说每个这所学校的人都曾如同受到感召般向它走去,抚摸它墙壁上密集缠绕的藤蔓,可流川从来没有那种冲动,这个塔楼之于流川,就是个塔楼而已,说难听点就是个废弃物,但是在这个深夜,似乎有一种冲动鞭策着走向这座塔楼,尽管流川并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感召。

      他今夜有些失眠,他想,大概是缺觉让他的大脑也跟着不正常了,所以才会不正常的走向这个只有浓重潮湿气息的大东西。

      流川走近这个大东西的时候下意识的团紧了身上的黑色学袍,风有些大,有湿气的味道,塔楼后面的墙隔绝着一条河流过的景色,只有站在学士院二楼的走廊上才能看到,那不是一条很宽的河,近看河面上还会有稀拉的水草在上面漂浮,有时会有摆渡的人撑着长蒿,从那条河上的石桥下滑过去。

      有一次一条小船在午后滑过那座小桥,船上两个男孩突然跳起来,船立刻剧烈的颤动起来,在水花四溅中过了一会儿才稳下来,他们欢呼一声拥抱在一起,那是他们学校的两个学生,他们为了这段爱情而休学了,这是他们离开前最后一次探望自己的母校。他们对着自己的母校比中指,学士院是唯一临河的教学楼,所以整个学士院的学生都震撼了,二楼走廊一时人满为患,大家扒着木制大宽围栏目送他们,操着各国语言问候他们的祖先,还差点把一个正倚在围栏上睡觉的东方少年给挤坠楼,这个倒霉的少年就是流川枫,女生们一声惊呼,流川一手拉着围栏边挂在那里,黑色的学袍迎风展开,周围同学吓坏了,连忙把他拉上来,他坐在围栏边上缓着神儿,视线目标落在小船的长蒿上,摆渡人也看向这个方向,流川看着呢,那个摆渡人就扭过头来对着他笑了笑,然后就耍宝一样做了一个谢幕的姿势,船里的两个少年又依偎着躺回了船上,长蒿滑出一片水花远离。

      那个摆渡人是邻近的一所学校的学生,叫仙道彰,流川后来才知道的。

      当然流川不知道日后他居然会和这个仙道彰变得那么熟。

      就像他不知道原来藤蔓的皮肤有些刺手,流川伸出一个指头感受着,他已经围着这个塔楼转了一个小时了,然后他突然站住了,定神看着学士院的门口,他看见自己站在那里,和现在一样的装扮,白衬衣和褐色的毛衣,外面黑色学袍的大领子朝着自己的脸上翻,他看着,就像仙道当时站在这里,最大的不同是,仙道将学袍搂在怀里一直看着他笑。

      仙道看见他被吓了一跳,作了个噤声的动作,他说:我没想到这个时间会有人。

      流川挺想告诉他自己睡过头了所以才这个时间下来,但有点成心的没说,只是木无表情的看着。

      仙道攥了下手里衣服,尴尬的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们这里不让外面学校的人进来,可是我实在很想亲眼看看这个塔楼。他等不到回馈顿了下又说:你知道其实我摆渡也是为了看它,只有来这里的客人才能上我的船。

      流川依旧木无表情的看着,实话实说吧,他的确是故意,他觉得把一个和自己一样人高马大的人弄得手足无措是件很好玩的事儿,一件难得有让他感兴趣的事儿。

      仙道倒是很合作,他搓着双手,找不出话来了,眼神在藤蔓和流川的脸上飘,大概是开始后悔没穿着学袍了,这天气太冷,最后他只好垂下双手:我还是走吧。

      流川大概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开口,后来有很长时间他为这句话悔青了肠子,再后来他又觉得这句话很有趣,反正这些都不重要,他当时歪歪头,对着门口侧开身子说:要不要进去暖和下?

      仙道愣了下,连脸上的笑容都没了,他以为流川要带着他去见教授,低着头跟在流川后面走,朝天发都耷拉了两条。

      流川带着他到了一般上课的地方,雕花壁炉里的火还燃的热烈,暖洋洋的阴暗空间,光看着就犯困,不然流川怎么会一觉睡到现在呢,他随手拿了本书坐在沙发上看,然后对后面傻眼的仙道问了句:不来?

      仙道明显一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迷糊德性,坐在沙发上都是试探性的,似乎不太不相信能有这么好的事,坐了一会儿发现老师还没来他才有点反映过来,可能的确是会有这么好的事。但是他还是不太相信,站起来问:我暖和过来了,我想……我该走了。

      请便。流川早已经不看书了,他几乎是躺在沙发上,听见仙道说话就把脸上的书拉下来一寸,眯着细长的眼睛看着眼前的朝天发。

      仙道走了两步回过头来问你叫什么名字?流川回答完,他又说我记下来了,我会还你这个情的。然后就走了。

      流川看着仙道离去的背影,走出大门之后他抖开学袍穿上,深棕色在夜色看来和黑色差不多,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肚还贴在刺手的藤条上,他忘记收回来,似乎还在他们初次相识的记忆里。

      一声大喝传过来,流川慌忙收手,望向声源处才发现不是对自己说的,远处文学院门口有人大声朗诵着泰戈尔的世界最遥远的距离,他念的是印度文版的,很明显念的不太顺,磕磕巴巴的惹得众人侧目,从文学院里冲出来一个少年怒气冲冲的吼着:妈的,你告白就告白呗!!!你一学理科的,念什么诗啊!!你还不如给我念一遍乘法表!!…丢死人了…滚滚滚……

      周围都是哄笑声,搞得这场告白像是耍宝,流川记得也有人对他声情并茂的朗诵过这首,不过那人显然比这人要惨烈一些,那人念的很顺也很到位,很多人都被感动了,可他流川枫就是一拳上去将那厮打成一热血青年,搞得日后其他人都敢暗恋不敢明言。

      不过当时效果是相同的,都是笑声一大片,当中有一人垂着双手站在校门口笑得特别好看,那个朝天发那天也没怎么朝天,湿漉漉的垂着。

      流川不顾众人惊骇地视线直愣愣地走过去:你掉河里了?其实他自诩这个假设还是挺合理的。

      不过显然仙道同学没怎么理解,因为他说:你才掉河里了,我这是刚洗的头。

      流川看看的确是腾着热气,就无所谓的耸肩:你干吗来了?

      仙道看流川身后,以那热血青年为首所有在场人都在盯着这边,他不自在了,就跟流川说:我们边走边说吧。

      流川想也行,就跟着走了。

      结果那热血青年居然巴巴的跟着他们,在街上走了会儿,搞得流川气不打一处来,抡着拳头就要扭头。

      仙道连忙拦上了:大街上呢,你想进警察局啊。

      流川指着那热血青年问仙道:那你说怎么办?

      仙道扭头看那人,大有劝慰的意思:我说兄弟,你这是何苦呢。那人扭开头不理他,他又说:你别逼我。那人又扭回头,但还是不理他。这次仙道也不说话了,拉着流川就跑起来了。那人在后面追,追了一会儿就追丢了,找也没找到,怏怏的一个人往回走,过桥的时候一眼看见仙道正撑着蒿同流川站在一条小船上,他啪一下拍在桥头的铁板上,船上那俩人立刻抬头,仙道还对着人坏笑,歪着头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你在那,他在这,但你就是过不来!

      那人火急了,吼那你算什么!!!仙道回头看流川,流川不咸不淡一句:你管不着。

      仙道愣了下说:你声音这么小他听不到。然后又觉得自己找错了重点补充:你这样说会让人误会的。

      流川瞥了他眼,干脆就地坐下,船已经漂出很远了。

      那天水面上的风特别大,吹的流川和仙道的头发没规则的乱飞,流川问你这船是租的?

      不是。仙道摇头:一枚金币就可以买一艘。

      干吗要划船?

      这个,我也不知道,小时候看着好玩吧。

      流川有点意外,有钱的留学生?仙道明白他想的,笑笑,两个人就这么在风中沉默着,直到两个人一起打了个喷嚏,之后他们俩都感冒啦,那个向流川告白的人之后还嘲笑流川来着,流川只好又让他热血了一次。

      流川这次真的打了个喷嚏,他从回忆里走了出来,外面有些冷,可他还不想回学士院,干脆团紧了身上的长袍倚着这些藤条坐在地面上。

      流川把两只手放在嘴前哈气,一团一团的白色烟雾,掏出怀表来看了下,差不多了,墙外传来摆渡人回家的歌声,嘹亮而且动听,听仙道说这里通常都是合唱,很有趣,但今天似乎只有一个人,在水面上回荡着回声,挺少见的寂寥。

      他无所事事的把手伸进口袋,然后顿了下拿出封信,信上写着流川枫启,内容很是简短,大概就是说今天是我们相遇一周年的日子,今夜就一起私奔吧,午夜2点,我们在你们学校的那个塔楼下见面,希望能见到你。我爱你的底下,署名是仙道彰。

      流川又看看怀表,11点,还有三个小时,似乎很难耗,流川抓抓头发看着那封信发愣:我在干吗啊。

      他已经当面拒绝过了不是,当仙道把这封信递给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说过了,不可能的,你这是徒劳的。仙道仍把信放在他手里说我会等你。

      这谁等谁啊。流川抱怨的看着墙外的天色,他又把信叠了下,也没装进信封就并排着掖进了口袋,平日里早该犯困的时间今天却特别清醒。

      他不明白仙道为什么这么喜欢这塔,连对他告白的时候都是站在这塔下,仙道站在这里对流川展开手臂说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会不会爱我?

      流川抿着嘴唇冲过去,仙道缩着脖子等着拳头问候他的脸,可流川冲到他面前,瞪了会儿,突然放开嘴唇展露了一个笑容,那确实是一个笑容,甚至连流川自己都惊讶自己竟然会这么笑,弯着眼角说:可我不能答应你。

      仙道干笑了下:你这个表情和你的台词太不搭调了。然后一把将流川搂在了怀里。

      流川清楚地记得他们之后见面的次数更多了,甚至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腻在一起的,快乐的事情突然就变得多起来,仙道突然喜欢上坐着自己的船去垂钓,而不是载人渡河,流川也开始喜欢枕着他的腿睡得暧意至极,他们会在落日桥头的余晖中拥抱在一起,学院派的恋爱。仙道会给流川讲他们宿舍里的趣事,让流川记忆最深的是,他的同学喜欢上了一个女同学,试图接近那个女孩,于是就想出来一个烂俗的戏码,他决定去撞那个女同学,骑着自行车去撞她,这样他就会送她去医务室,他们就开始有交际了,可是事实操练却不是这样,女孩身手很好的躲开了,他则一头撞在路边的树上,可是或许傻人傻福,女孩送他去了医务室,他们还是有交际了,可是他却突然不敢告白,甚至最后那个女孩都感觉出来了,他还是没说出口,女孩问你是不是喜欢我?他说就为这事儿这么晚你还不睡啊?女孩气哼哼的走了,他关上门给了自己十几个嘴巴,又拿枕头恨砸自己的头,把仙道他们都吓坏了。流川问过仙道后来这俩人怎样了,但是仙道一直说不告诉你。流川切了声,也不问了,后来过了半年,流川都快忘记这事的时候,仙道在某次摘着路边野花时突然说那个故事终于完结了,后来女孩又问了我室友一次你是不是喜欢我?流川好奇的问:后来呢?仙道看着那束野花笑得没心没肺:他啊,他先给了自己十几个嘴巴,又拿枕头狠砸自己的头,然后对那女孩说我不止是喜欢你,我是需要你。说完仙道大笑起来。

      流川后来见到了他那个同学,仙道的学校允许别的学院的学生进入,图书馆前的石雕像下那个同学站在那里,一看见仙道就迎了过来,说是要带着他女朋友划船去,连流川都没来得及招呼就抢了仙道的钥匙跑了。

      仙道无奈的看着流川:怎么办?

      流川耸肩:你想。

      去我宿舍待会儿吧?仙道拉着流川走,走过小径的时候超了个近路,路边一个中国人穿着长衫在吹笛子,流川看着那身古怪的衣服,仙道解释:中国留学生,他们拒绝穿学袍,每年都为此会扣一个学分,可他们得成绩还是最好的,学校也不愿意抛弃好学生,也就变相的纵容着。

      流川愣了愣:他们真有勇气。

      仙道闻言也愣了下,随即明白了点头:是啊。

      那个中国留学生吹完了一曲回头看见他们,笑了笑,倒是和气的很。几个穿着学袍的学生走过来,那个中国留学生就和他们有说有笑的一起离开了。

      流川突然拉紧了仙道的手,惊得仙道回头去看他,流川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去哪儿?仙道问。

      流川直着看那几个人离去的方向:都可以。

      那一天他们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过。

      他们一直在走着,开始还说话,后来也不说了,就是走,越走越快,就算天空突然下了瓢泼大雨也没有妨碍他们,他们在狭窄的巷子尽头吻着,像极了初识那夜的炉火。

      然后他们分开看着狼狈不堪的对方大笑。

      如果这一切都是快乐,他们已经没办法舍弃了,或许一场拉锯战总要有一个高下,结局是仙道拿着一封信交到他手里说我们也要学学中国人的勇气,我们走。

      流川犹豫着,他说这好像在逃避责任。

      仙道说责任还是借口?

      流川愣了下,他把信还给仙道:我不会去的,我不能去。

      仙道又掖给他:你会来,你不来我会一直等你。

      流川没再掖还给他:那你的下场就是被学校的教官们拖出去。

      仙道立刻笑了:那明年的今天我还会在那里等你。

      流川白他一记。

      流川用后背轻轻撞击着藤条,这样可以减少寒冷的感觉,他想现在是几点?然后又把怀表掏出来看,1点30分,还有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为什么要定两点呢?流川依旧觉得很难熬……尽管和刚才那3个小时比起来已经不算什么了,流川知道仙道就要来了,可流川不知道,此时仙道就距离他两公里,他突然抬头看着阴暗的天空,那么沉重,似乎再多有一片云就会有一场大雨倾泻而下,他眨眨眼,目光有些悲切,似乎在祈祷些什么让他的动作有些缓慢,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两公里外的哥特式塔楼旁,流川正从草坪上站起来,轻轻活动着有些僵直的手脚……他突然觉得心里很紧张,很奇怪……他歪歪头,抬头看着天空,一片云正飘离这里露出皎洁的月光,这恐怖的塔赫然温和了许多……

      ——END——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