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领主[西幻]》无良的过客

51、第 51 章

　　“阿卡莎？怎么还不休息？”克莱斯特眼眸微微眯起，看着月光下的美人儿，问道。他没想到这里有人，一转身看见这样的画面，小小的吃了一吓。
　　“等你。”阿卡莎站直身子，缓缓走来。月光为她披上银纱。朦胧的月色之下，过分艳冶的容貌蒙上了柔和的色彩。
　　“我受宠若惊，女士。”克莱斯特假装惊喜的说。他们在相处的时候，经常做出深情款款的模样。无论是他还是阿卡莎都清楚，他们之间的感情没那么深厚。在没有事先约定的情况下，在冰冷的夜晚，等他到后半夜？别开玩笑了！
　　“事实证明，我的等待有了回报。”阿卡莎走到克莱斯特身前，抬手抚摸他的面庞，目光缱绻，情深似水。
　　如果是别的时候，克莱斯特会开心的和她玩下去。但是现在，他只想睡觉。他伸手揽过阿卡莎的肩膀，强硬的转过她的身子，推着她往前走。他不容置疑的说：“夜深了，我的小玫瑰，该休息了。”
　　阿卡莎柔顺的将头倚在克莱斯特的肩膀上，轻飘飘的说：“或许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圣子大人回来了。他现在就在城郊，真遗憾，这个时候城门已经关闭了。最迟明天中午，你就能见到他了。”
　　克莱斯特的脚步不由得一顿。他的第一反应是，跟着商队，伊恩也能迷路到如此程度？！随即，他意识到，肯定是发生了别的事情，才让伊恩不得不折返。在这个时候，真是个糟糕透顶的消息呢。他不怀疑阿卡莎的消息，就像他相信她的判断。这女人总有些古怪的门路。
　　“发生了什么？”克莱斯特打起精神，问道。
　　阿卡莎微微一笑，伸手勾住克莱斯特的腰带，拽着他往前走。她懒洋洋的说：“夜深了，我的克莱斯特大人，该休息了。”

　　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伊恩走进了大教堂的大门。他风尘仆仆，但总体来看，还在平均水准以上，没把自己弄成乞丐。他的身边，跟着一位三十来岁的女子。她面容秀丽，眉宇间透着一抹忧愁。她衣着打扮干脆利落，没有多余的修饰，腰间的皮带上别着两把造型奇异匕首。这似乎是一位本领不凡的战士呢。
　　克莱斯特红衣主教不在大教堂。在之前的驱魔仪式中，安娜贝尔小姐蒙光辉之主的荣光感召，放弃了自私的情爱，要将全部身心献给唯一的真神。她在神像下日夜祈祷，拒绝回到世俗的疆域。安娜贝尔小姐毕竟是一位公主。出了这种事，怎么也得和莱恩最尊贵的两位陛下打个招呼。毫无疑问，那将是一次牵连甚广的谈判。之后，如果这位安娜贝尔小姐足够聪明，还会有一场旷日时久的战争。
　　大教堂的圣职者不认得风尘仆仆的光明圣子。他现在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神官。每一天，都有偏远地区的圣职者来到大教堂，聆听主教的教诲，瞻仰荣光。
　　一位穿着朴素袍子的圣职者将伊恩和他的朋友请到了食堂，送上了清水。那是一位世俗的圣职者，伊恩无法在他的身上感知到神的荣光。
　　然后，伊恩和他的朋友就被扔在那里了。
　　——你一个来听课的乡下小子，还要教授们夹道欢迎吗？多简单的道理！
　　伊恩已经习惯这样的冷遇。能有一碗清水，他已经很满足了。他的朋友似乎有些紧张。她不时摩挲着腰间的匕首，眼睛不动声色的四下打量。
　　开饭的时间近了，后厨传来器皿碰撞的声响，食物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散。
　　一声响亮的腹鸣之后，伊恩不由自主的红了脸。他其实没那么饿的。他的朋友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黛儿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食堂的。她走得很急，大步流星，不见女性的柔美。她走得无声无息，走路带起的风声，衣料摩擦的声音，都微不可闻。她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穿过食堂，向后厨走去。
　　如果不是门扉开启时“吱嘎”一声，伊恩和他身边的女士就要忽略她了。那位女士看见她之后，目光就一直追随着她。
　　黛儿来厨房给阿卡莎拿午餐。克莱斯特大人的情人当然不会在人来人往的食堂用餐。精致的食物装入食盒。对成年男子来说都很有分量的食盒被黛儿单手提起。她的肩膀没有丝毫歪斜。她的步履依旧轻盈。她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去。
　　“等等——”女士站起身，因为过于急切在凳子腿上绊了一下。她将碍事的凳子推到一边，追着冷漠的少女而去。
　　“梅莉？”伊恩疑惑的转头，看见朋友往外走的背影。他连忙站起来，追了上去。他的身手远远比不上他的朋友。被女士推开的凳子给他带来了一点小麻烦。他磕磕绊绊好几下，才走到门口。
　　被唤做“梅莉”的女士跑了两步，眼瞅着就要从侧面包抄，拦住戴儿的去路。当然，以伊恩这个纯远程，完全不懂近战走位的牧师来说，梅莉直接撞上那位冷漠的少女的可能性更大。
　　好像后背长了眼睛似的，戴儿往旁边跨了一步，躲开了直直撞过来的梅莉。就是这么个空隙，梅莉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往前蹿了两步，一个轻巧的转身，稳稳的停在戴儿面前。
　　梅莉上下打量着黛儿，眼眸中隐隐透露着激动。
　　黛儿也在打量这个陌生的女人。她厌恶人类世界的一切。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拦住她的去路，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把眉头皱紧。她的目光在梅莉脸上掠过，朴素的衣服也没什么好看的，腰间的匕首……她目光一顿，神色稍缓。
　　“我是梅莉，橡树下的梅莉。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梅莉期待的说。
　　黛儿眯起眼眸，正想说什么。就在这当口，伊恩跑了过来。他微喘，道：“怎么了，梅莉？”然后，他看见了黛儿。愣了一下，他问道：“这位是？”
　　再次把眉头皱紧，黛儿冷冰冰的目光在伊恩脸上划过。她说：“我是阿卡莎小姐的侍女，黛儿。”
　　梅莉看了一眼伊恩，又看向黛儿，欲言又止。
　　提到“阿卡莎小姐的侍女”，伊恩不由得想起了莉莎。他依旧为那个偷走了“朱迪丝之眼”的小法师担忧。可惜，他根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那次争吵之后，面对阿卡莎，他就有点儿尴尬。在玫瑰镇，阿卡莎一如既往的友好态度，令他的尴尬越加严重。似乎，有种理亏的感觉呢。现在，他有要紧事找克莱斯特。红衣主教不是想见就见的。他现在不是光明圣子，只是个没名没姓的小神官。
　　——想想冷宫里扫撒的小宫女，能见到最受宠的贵妃娘娘的几率有多大？
　　按照正常流程，伊恩怕是得等上一个月，才有机会远远望上一眼。那还是运气好。有机会走“夫人路线”当然好。多日来的放生生活让伊恩明白，很多时候，情感啊、面子啊，都要放到一边，该低头时就低头吧。
　　“霍、阿卡莎女士吗？我正好想见她呢。”伊恩绽开阳光的笑，说。抛开莉莎的事不谈，放下纠结的情绪，霍尔女士也算是一位朋友呢。
　　黛儿扭头看向伊恩，目光格外锐利。一个男人，要求见正当妙龄的女士，本就容易让人产生暧昧的遐想。如果这位女士本身的品行不是那么正派，一些难听的流言蜚语就要冒出来了。再瞧瞧这个男人的模样——虽然风尘仆仆，但确实比克莱斯特年轻、漂亮，更能讨年长女性的喜爱。
　　梅莉诧异的看着伊恩。之前伊恩只说找一位能帮上忙的朋友。按照她的理解，那应该是一位颇有权势的男性。他可没说要找什么女士。瞧他的反应，找这个什么阿卡莎小姐也是临时起意呢。那莫非是伊恩少年的心上人？
　　在两人异样目光的注视下，伊恩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的笑容渐渐僵硬。他干巴巴的说：“可以帮忙转告吗？”就在这时，他的肚子再次发出一声长鸣。
　　——真是越来越尴尬了。
　　伊恩尴尬了，另外两位反而放松了那么一点儿。梅莉悄悄抿紧了嘴唇，憋回了突然浮现的笑意。黛儿收回锋利的目光，答应帮忙问问。

　　阿卡莎怎么会拒绝可爱的伊恩少年呢？
　　终于吃上一顿热乎饭的伊恩的幸福指数达到顶点。肚子很给面子没吵吵，其实也饿了的梅莉也很开心。黛儿全程围观，神色古怪。
　　为了填饱两个无底洞一般的肚子，戴儿又去食堂添了三回饭菜，弄的后厨怀疑，克莱斯特红衣主教和阿卡莎夫人是不是玩什么特殊Play了。
　　眼看着伊恩捧着比他的脸还大的汤碗，把最后一口汤灌进肚子里，再看看吃的一点都不比伊恩少，正在对盘子边装饰的萝卜花下手的梅莉女士，阿卡莎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捏着叉子，来回扒拉自己盘子里剩的几片菜叶。她幽幽的说：“你们的节俭令我万分羞愧。”
　　把脸埋进汤碗是绝对不符合礼仪的。虽说阿卡莎剩菜也不是好习惯，伊恩还是红了脸。
　　梅莉满足的咽下最后一片青菜，笑着说：“吃得好饱，多谢款待。”
　　“不客气。”阿卡莎放下叉子，双手搭在桌面上，挺直脊背，漫不经心的说，“长身体的少年吃的多，成年女精灵也有这么好的胃口吗？”
　　阿卡莎的语气太轻描淡写了，有那么一瞬间，屋子里另外几人没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梅莉动作最快。她踹开椅子，闪到阿卡莎身侧。“铮”的一声，匕首出鞘，稳稳的架在阿卡莎的脖子上。被契约限制的戴儿动作稍慢。她一只手扣住阿卡莎的肩膀。那是个钳制的姿势，与回护无关。
　　“什么？”伊恩是反应最慢的，或许是“精灵”一词令他大脑罢工了一瞬吧，等到一切发生，他才站起身，看着另外两人的动作，不由得惊呼，“你们在做什么？！放开她！”
　　阿卡莎镇定的坐在那里，眉毛都没动一下。
　　“你怎么知道的？！你有什么目的？！”梅莉瞪圆了眼睛，警惕的盯着阿卡莎。
　　黛儿缓缓的松开了手。本能的回护同族之后，她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契约控制着她，克莱斯特是掌控她全部生命的主人。无论她身在何地，都无法摆脱。伤害阿卡莎，于她本身有害无益。
　　好像颈间随时能够刺破肌肤的利刃不存在般，阿卡莎看了一眼惊愕焦急的少年，又看向紧张的梅莉。她说：“你似乎欺骗了一位好心的少年呢，女士。”
　　梅莉眼珠子一动，似乎想看一眼伊恩。她控制住自己，手中的匕首微动，锋利的尖端抵住白皙的皮肤，留下薄红的痕迹。
　　“说出你的目的，否则我就不客气了！”梅莉恶狠狠的说。
　　阿卡莎眼眸下垂，看着梅莉握持匕首的手。她说：“你还没杀过人吧？精灵的匕首哟，锋利，漂亮，就像是精致的艺术品。要杀了我吗？你有染血的……勇气吗？”末尾的声音好像轻柔的呢喃，透着别样的诱惑。
　　梅莉有了一瞬间的忪愣。就是这一瞬间，伊恩的神术出手，梅莉被狠狠的击中，重重的撞在墙上。比起相识不久，突然动刀子的梅莉，他更信任阿卡莎。而且，他也没下死手。梅莉只是狠狠的摔了一下而已。
　　黛儿神色一动，身子微微前倾，似乎想做些什么。最终，她还是站在原地，木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瞥了一眼明显有问题的黛儿，又瞧了瞧不动声色的阿卡莎，伊恩上前两步，站在阿卡莎身边。他看着梅莉，说：“梅莉，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精灵？为什么要伤害阿卡莎？”
　　梅莉警惕的目光扫过阿卡莎，转向伊恩时，带着明显的愧疚。她低声说：“我很抱歉，伊恩。”说完，她别过头，拒绝回答伊恩的问题。
　　就在这时候，阿卡莎优雅的起身。她身材高挑，站起来比梅莉高出整整一个头。此时，她看着梅莉，有那么一些居高临下的意味。她说：“公平些，女士。你自己找上门，吃了我的午饭，对我喊打喊杀。你没把自己的小秘密藏好，难道还要怪我吗？”
　　这么一说，梅莉更加愧疚了。
　　阿卡莎微微一笑，温柔友好：“所以，让我们把桌椅摆好，泡壶茶，来点儿可口的点心，然后说一说，可以说的部分？”她转过头，对黛儿说，“麻烦了。”
　　黛儿麻利的收拾桌子。
　　梅莉沉默了一会儿，迟疑的点点头。

　　梅莉并没有隐瞒太多的东西。在此之前，她告诉伊恩，她是个单身母亲，和女儿露丝生活中一起。有一天，露丝出去玩耍，再也没回来。露丝走失的地方，附近发现了捕奴队的踪迹。她怀疑，露丝被捉走了。于是，她卖掉全部的首饰，请匠人为她打造了两把匕首。她揣着匕首，踏上了寻找女儿的旅途。她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除了她是精灵这件事。
　　梅莉和伊恩算是不打不相识。她曾和一支捕奴队狭路相逢。她看见，和露丝一样年幼的孩子被锁在笼子里，瑟瑟发抖。她不确定那支队伍是否是抓住了露丝的那个。她无法忍受她的不幸在其他人身上重演。她憎恨所有的捕奴队。于是，她袭击了那支队伍。她差一点儿都成功了，却被一个和伊恩有着同样气息的法师击伤。她侥幸逃脱，然后追着捕奴队漂洋过海，来到了陌生的南大陆。这一路上，她吃了许多苦头。北大陆的圣职者只在艾尔文联盟活动。居住在精之森的精灵无法分辨圣职者与法师的区别。直脑筋的精灵遭遇独行的少年神官，相同的气息让梅莉把伊恩当成了捕奴队的同伙。她想抓住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少年，拷问他露丝的下落。伊恩毕竟是教廷精心培育的圣子。敏捷的精灵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仅仅如此了，伊恩费了些力气，制服了她。伊恩是个善良的少年。他问出了梅莉袭击自己的原因，放了她，并承诺帮助她找到女儿。
　　奴隶的存在是合法的。战争、疾病、饥荒，甚至一次政局变动，都会诞生大量的奴隶。捕获平民当奴隶是非法的。哪怕那个平民是乞丐，也是不允许的。这是人类与异族、人类各国之间共同签署的协议。也就是说，所有的捕奴队都是违法的。当时，伊恩不知道梅莉的身份，自然也就没意识到捕奴队针对的是异族。
　　光明圣子在游历期间，除非情况特殊，不能得到来自教廷的帮助。帮人找女儿显然不属于那个特殊情况。圣职者和奴隶贩子勾结也不够格。正义感让伊恩无法对此事置之不理。他左思右想，辗转反侧一整夜，决定向克莱斯特求助。那位红衣主教大约肯帮忙吧。
　　然后就是现在了，伊恩带着梅莉，风尘仆仆来到大教堂。梅莉被揭穿了身份。伊恩惊恐的意识到，这不仅仅是捕奴队的问题。
　　说出自己向克莱斯特求助的打算，伊恩就有些不好意思。这是违规操作。克莱斯特帮了他一次，他就赖上人家。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不识好歹。
　　“这已经不是小事了。你应该知道，光明帝国是怎么灭亡的。你阻止了一场可能发生的战争。”阿卡莎拍拍伊恩的肩膀，说。
　　这算是安慰吗？伊恩并没有安心，只觉得压力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