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纯爱》沙沙兔

8、金匣子-5

　　厉铭之走着走着，忽然感到有些不对。
　　有人跟着她。
　　虽然她当小偷当得实在有点不成样，但毕竟干了这么多年，有同行跟踪她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何况当铺钱庄这种地方，本来就是窃贼惯常出没之地。
　　身后那人越走越近。厉铭之脚下未停，装作不知，待那人来到她身后咫尺之际，迅疾挥出手中暗器。
　　不料这小偷身手十分敏捷，略微侧身，便躲过了她的暗器。这一下，反倒勾起了他的杀意，只见他目露凶光，霎时反手从袖中抽出一把锋利的短剑来。
　　厉铭之不敢大意，一招一式回想着师父从小教她的各种掌法拳法，以及暗器施用技巧，使尽浑身解数，可惜，仍是节节败退。原本，她就不擅长这类正面应敌之法，身上又没带武器，最近天天被苏恒盯着，之前带出来的毒药暗器也消耗殆尽无暇回去再取，只能不断闪避。
　　此时，才深感书到用时方恨少，师父当年在江湖上不说是让人闻风丧胆，那至少也是一般人不敢轻易冒犯的。谁想就收了她这么一个徒弟，到头来，连个窃贼都打不过。
　　却不知，今日她运气实在不好，遇到的这窃贼，恰巧是附近一带颇有威名的盗匪头头“遁地狐”，武功远非一般毛贼土匪能比。
　　随着呼啸风声，闪着蓝幽幽光芒的利刃越逼越近，几次在面前寸许处划过。眼看那利刃，下一刻就要划破她咽喉——
　　紧张情急之下，厉铭之忽然摸到个东西——是个囊状的小球。顿时一喜，在那利刃挥来之际，她以最快的速度后退，同时挥手捏破那小球。
　　顷刻间，灰色烟状颗粒在空气中散开，只听那窃贼惨叫一声，便捂着双眼在地上翻滚。
　　厉铭之心有余悸看着那痛苦嚎叫的窃贼，心中也有些寒意。恐怕他一双眼睛是废了。不过万幸她还剩这一颗毒囊，否则现在身首异处的，大概就是她自己了。
　　她轻叹一声，转过头，却愣住了。
　　苏恒就站在她面前，脸色冷漠难测。不远处，周小路跑得气喘吁吁，似乎刚找到他们的样子。

　　厉铭之想起，刚才与这窃贼缠斗，确实花了一段时间，苏恒大概是以为她跑了所以寻了出来。
　　她看看身后地上的小偷，又谨慎地打量一下苏恒的脸色，暗自揣测，不知他是否发现她拿那吊坠去当了，不禁有些心虚，道：“我打的是小偷，可不算随便害人啊。”
　　苏恒微微眯眼，道：“你是枯荣派的？”
　　厉铭之呆了呆。
　　周小路也惊呆了，心说苏公子，这你都能看出来？枯荣派没落得江湖上没几个人知道了，你居然看他这几个破招，也能一眼看出来？……
　　“是……又怎么样？”厉铭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枯荣派在江湖上的声名是怎样的，她再清楚不过。
　　一百多年前，但凡提到用毒、暗器、易容、移魂之术等阴诡秘技，人们必会想到枯荣一派，而一想到此派，便不由伴随着阵阵寒意，瑟瑟发抖。那时枯荣派虽非泱泱大派，门中上下也不过几人，但在种种阴邪教派中，绝对占有重要地位。
　　门中之人大多性格怪异，喜欢隐居在深山老林之中，研究一些奇异诡谲之术，不顾善恶，甚至以活人炼药之事也时有发生。比如厉铭之的师父荣婆婆，便是一生居于渺无人迹的山洞之中，与野兽为伍。
　　但因枯荣派素来传人稀少，一百多年来，种种原因之下，渐渐在江湖上没落。近几十年，由于荣婆婆常年隐居山中，也不在乎门派是否凋零，因而枯荣派更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年轻人中，鲜少有听过此派的。
　　厉铭之为荣婆婆收养后，自幼与荣婆婆在山洞中生活，见过的唯一一人，也只有住在隔壁山洞的荣婆婆已故旧友之徒周小路而已。荣婆婆去世后，她与周小路入了江湖，干过最多的也就是些小偷小摸，十有八九还不成功。
　　她自问是没害过什么人。但她明白，知道枯荣派的，对这一派的认知必然是害人害己的邪魔外道。这可不是普通盗贼能比拟的。
　　因而她也特别害怕苏恒知道她的来历。
　　对他这样的名门正派之人来说，绝不可能与她这种邪魔外道为伍，坏一点的情况，一剑砍了她，也绝对说得过去。

　　苏恒没有一剑砍了她。他只是很不愿相信似的，低声喃喃道，“为什么你是枯荣派的……”
　　看到他这种仿佛对她相当失望的神情，不知为何，她感到非常难过，像是有把刀生生地割破了她的心脏。
　　这是可以想象的，他必然会不齿于她的出身。
　　事情既已捅破，也再无法挽回。她举起手中的毒囊，决然而狠厉地望着他说：“你既然知道了，就别再阻止我，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言下之意，要是动起手来，地上那个窃贼便是他的下场。
　　其实，此举不过虚张声势而已，她手中毒囊早已用尽。然而心中是如此不甘，这一刻，莫名地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仿佛不装得凶狠一些，内心的脆弱和某种情愫，就再也无法掩藏。
　　苏恒视线冰冷地在她手上停留几秒，接着，慢慢转移到她直视着他的双眸中，像是刚刚才看清她似的。半晌，轻笑一声，不带任何感情地道：“你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不阻止你。但你别想做任何害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