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言集》天璇录字员江城子

1、楔子·我的师傅是狐妖

　　我叫满意，和我的师父住在一座离城市十万八千里远的山不知名山的一户不知名村最东边的树林的尽头的废弃神社不知名神社里。
　　我是孤儿，不然也不会跟着师父了。说父母把我送来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跟着高人学习谁会信呢？
　　师父不像是传说中的那种浓眉白须的老头子，如若是的话可想而知我以后的人生将会是多么悲惨，日日夜夜面对着性格古怪一板一眼的老头子，整个人生都成了悲剧了。
　　好在他不是，他更像是《神雕侠侣》中小龙女那样的角色，漂亮，聪明，年轻。不过对于他而言，漂亮这个词还不能完全展露出他的本色，应该用“妖孽”这个词。
　　其实我更愿意叫他狐狸而不是师父，可惜他每每听见这个名字都会气的直跺脚，有事太生气了会对我穷追猛打，所以这个称呼，一般只会出现在我的心中。
　　犹记得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那时候我才三四岁的样子吧，我们之间隔着一道大铁门，铁门上用A4纸草草写了“孤儿院”三个字贴在上面。
　　他忽然就出现了，一身和服的打扮，不过外面套了件很长的黑色外套。一头银发借月泛着柔和的光芒。
　　“你在看我？”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他问我。
　　“从今以后，叫我师父吧。”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二句话，在第一句话停顿了五秒钟过后。
　　然而年少的我自然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我只是看见了他银色长发上毛茸茸的白色耳朵。
　　他笑了笑，诱惑我道：“跟我走回家我就让你摸哦。”
　　于是，我就这么傻乎乎地被他拐走了。其实我是很聪明的，我不是在乎他脑袋上的毛绒玩具耳朵，而在乎的是他清朗的声音所诉说的“回家”一词。
　　没有家的我，需要一个家。

　　我从没见过他的真面孔，在三年级以前。他拐走我的时候，额前贴着的纸符已遮去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了嫣红的唇。虽然我十分好奇他是怎么看见前面的路的，还是利用了超声波，让自己如蝙蝠一般不用眼睛都知道该怎么走才不会撞树撞墙。
　　然而在知道了他其实是一只狐妖还是很厉害的狐妖的时候，一切都已释然了。妖怪嘛，自然是不能同人类相比的啦。
　　我想那张纸符许是他暗恋的人或者明目张胆喜欢的人或者是已经在谈恋爱的人或者是妖怪送的，不然他也不会老戴在离眼睛最近的地方，所谓睹物思人嘛，或许在他眼里就不会看见属于这张纸符的米白色而是一只红彤彤的狐狸也说不定。
　　总之啊，师父是一个谜一样的存在。
　　以上摘自我三年级的第一篇写人文章，那时老师让我们写“我的亲人”。
　　由于师父是妖怪的缘故，又由于我看得见妖怪的缘故，所以我多多少少认识了一下妖怪，不过他们长得普遍都不像人，而且没有师父的万分之一好看。
　　所以我选择了写师父，至少他长得像人些，而且还是那种黄金比例的妖孽人物。
　　不过这篇作文被老师很客气地笑眯眯地批上了“不及格”三个红红的大字。理由是——“不切实际”。
　　我真想一口血呕出来，不切实际？那你们为什么要出版《山海经》《百鬼夜行》《聊斋志异》这些不切实际的书呢？
　　事后老师硬是想要看一看我口中的师父这一神奇人物，愣是要请他来。无奈之下我只得拿起办公室的座机颤巍巍地呼叫。
　　师父很快就赶来了，快到在我打完电话五分钟之后就从十万八千里的高山上慢腾腾地散着步哼着小调过来了。
　　“令尊可是满意的家长？”老师问。
　　“在下不是小意的父亲，是师父，相信小意的作文里已经写明了这一点。”他抬起头，我只听见老师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仰望着他，发现他今日竟神奇地没有戴纸符，肤白如雪，明眸如玉，他嫣红的唇动了动，悠然开口：“小意这孩子自幼丧亲，不懂事，多有得罪了。”
　　老师捂着鼻子一个劲的摇头：“哪里哪里，只是询问一下情况而已。稍等一下。”老师背过去了，掏出餐巾纸背过去不知干了什么，等她转过来的时候纸已经血红一片了。
　　之后师父被扣在了办公室应付各种现代女老师看到言情小说里的各种奇葩问题。比日说——
　　“小意她师父还没结婚吧，小意这样缺少母爱也是不好的，考虑好领娶新欢了吗？”
　　师父干笑着回答：“谢谢，我会考虑的。”
　　女老师们抛着媚眼：“好的，等你的好消息，放心我一定会认真对待小意的。”
　　放学之后，狐狸牵着我的手回家，我才发现他额前布满了一层细汗。
　　“狐......师父，怎么了”
　　“小意，”他突然叫道：“以后你一定要学会自己应付这种场面，现在的女先生太可怕了！”
　　“哦。”然后他和我便来到了学校废弃的教学楼里面。
　　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帘幕的背后，是他用笔墨在墙上所画的符，也是可以五分钟从十万八千里的高山慢慢踱过来的原因，真是方便快捷省事的发明。
　　“呐，小意，他们真的都不相信妖怪吗？”狐狸忽然低着头，问我。
　　“他们只是看不见妖怪罢了，不怕，恐怖小说里都会有什么女鬼之类的存在，她们也算是妖怪的一种吧。”
　　狐狸“噗”地一声笑出来了：“你这孩儿真逗，当初把你接回家来果真是对的。”
　　又是“回家”这个词。
　　“怎么了？”他看着我若有所思的样子，诧异。
　　“没。”我说。

　　到家了，迎面撞见了一只火红的狐狸，他正急匆匆地寻找着什么，见到狐狸之后，如释重负般地飞奔到他面前。
　　“妖神大人，我正找您呢。”火红的狐狸说。
　　狐狸皱眉，示意他到一边去候着。、
　　“小意，你去写作业吧。”他说着，走向了方才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过了一段时间，他回来了，从书柜深处取出一个本子，宝贝般地揣在怀里，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递给我了。
　　“怎么了？”我不解。
　　“从今天，用这个本子，记录下你和妖怪之间的故事，我要考察。”他说。
　　“为什么？”
　　他有些生气，噘嘴不满：“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说罢，他的声音又轻柔了下来，回归到了最初的平静绵柔：“小意乖，师父要离开一段时间了，过一段时间就回来，你若是饿了，就去山坡下阿婆家吃饭，我都安排好了，若是渴了，井口里的水够你用上一辈子。我做了些备用的符咒在我的房间里，若是去学校的符咒用不了了就换新的。”他的语气听上去就像是再也不回来了一样。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爸爸妈妈把我放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我下意识拉住了狐狸的袖子：“我不让你走！”
　　他俯下身，摸了摸我的头：“乖，小意最乖了。”
　　然后他就消失了。

　　我按照他的要求，记录下一个一个关于妖怪的故事。
　　时至今日，记录故事的本子已经厚厚一摞了，他却还是没有回来。
　　这不得不让我产生又一次被抛弃了的失落和悲伤。
　　每天每夜地想着或许狐狸明天就回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他最爱的后院里浇花扫地，但是他没有，花还是奄奄一息没有生机的花，枯叶重重地堆在那里，仍旧堆在那里，积了一层灰也没有谁动过。
　　狐狸，倘若有一天我离开了，只留下了这一个本子，倘若有一天你回来了，或许你会看见吧。这是我为你所记录的——
　　《鬼言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