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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浣青丝 ...


  •   南风覆面,吹入小轩窗。靠窗的紫木书桌上立着的笔架里挂着的毛笔轻轻地摇晃,摊开来的书页被吹乱。

      “凉不凉?”王挽扬倒了些温水入盆,触摸着刘暇的头,眼儿却一直瞟向桌上打开的书。

      刘暇发丝披散入铜盆,惬意地躺在躺椅上:“再加些热水。”

      倾了小半壶烧好的热水,王挽扬湿手还未干,小心地捏着书页,便将话本翻回原来那页,侧耳而听刘暇问起自己的婚事,便将原委简单地与他一说,而闻刘暇道:“赵潜也终究是做了一件好事。”

      “诶,你这怎么讲话的。”王挽扬探回脑袋,不乐意刘暇这般说赵潜,指尖的力道稍稍加重。

      “疼,”刘暇扬起下巴,看着给他洗着头发的王挽扬道,“那位赵大人坏事做绝了,如今做了一件好的,就能让人记得。借李大人之手把顾尧调走了,所以现下你算是自由身?”

      “至少可以正常出入府门了,大抵算是。”王挽扬想了想还是把书交由刘暇手上,让他举着放在胸膛,她就可轻易地看到,刘暇一脸不满的神色溢于言表,但无奈还是照做,谁让他麻烦她来替他濯发,这一章节看得正酣的她因此被叨扰。王挽扬用皂角搓出了泡沫,“你也不必天天翻墙入户。”

      “习惯了。”刘暇腾出了一只手,倒着撩起了王挽扬垂到他面上的发丝。

      “好好拿着,不要乱动。”王挽扬又卷高了些袖子。用小壶舀起清水,往刘暇头发上浇去。

      刘暇阖上双目,眼睫轻轻颤动:“将军与我……认识有多久了?”

      “不知道,大略有一两年了?”王挽扬顺着他的发髻线,又倾倒了一勺温水。

      “我可是八年前就认得将军了。”

      王挽扬拿干布擦着刘暇的发:“京城不大,可人也不少。”觉着他是在胡说。

      刘暇张开眼,眼底流了清浅笑意,对上她的目光:“也仅仅是认得罢了。就记得小时候也是苦多乐少,你却笑得不知世事一般。于是我就羡慕。”

      羡慕?王挽扬不知为何他提起了这茬,却想到从前她不知他身份的时候,问刘暇与家里人相处可好,他一概说好,惹得王挽扬钦羡。可如今知晓了他身为外邦世子,又怎能过的愉悦,想必也受了不少耻笑与轻蔑,到底还是辛酸。

      王挽扬端了笑容,眸光黯淡:“也就是那时了,现下哪还有人羡慕我。”刘暇羡慕她过去笑得面如桃花,正如她不平王岑为何可以不谙事似的逍遥自在,“那你的有没有嫉妒,有没有讨厌那时的我?”

      刘暇闻言笑得清冽:“是讨厌过啊。”

      王挽扬让刘暇起身,正要用布往前裹住他的头发,却听到了“讨厌”这二字,不满道:“你讨厌我我就讨厌你。”扯了一下他半干的头发。

      人皆是有惰性。当年的姑娘找到了个趣人儿,可那人却少有搭理她,王挽扬耐心不足,没性子配他耗,自然要转移阵地。譬如讨父亲与祖母欢心,在国子监小测中拔得头筹什么的,她大有其他要紧的事儿要做。

      可无论她做什么,皆会被厌弃,无论她与谁交好,都要被驳斥。她做什么都是错,而王挽扬私底下却偏偏要悖着他们的意愿。

      刘暇笑着看向她,一副玩世不恭的做派:“也不知将军到底有没有看得眼顺的人儿。”

      王挽扬愣了半晌,似是在好好思酌究竟有谁她看得顺眼不厌弃,心下的名字早已了然:“有倒是有。”

      刘暇阖上了书,随手放在一边,眸光一浅,并未问出那句“是谁呢”,心下不平,便自己接了话茬,说:

      “前些日子在巧玉园里听人说起,赵大人……或是个女儿身。”

      哪知王挽扬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疏淡地说了一句:“你如何知道?”

      这下刘暇却是浑然摸不透王挽扬心中所想。

      机缘巧合发觉了赵潜是为女子,便是从《逍遥令》这本书中,寻到了细枝末节。一朝为官,却欺君瞒上,一手遮天。王挽扬不得不佩服。但她却从来不拆穿,想是不愿让赵潜为难。

      “这件事儿,也仅有我晓得,但毕竟外人看来赵潜依旧是男子,而男女大防,”王挽扬站了起来,呼了一口气,“我若与他走近了,便会有人说这一个姑娘是形骸放浪,祖母与爹爹也多次劝诫,于是表面上我是听了。但赵大人总是设身处地为我着想,从不在人前同我有过多的交谈。而我心眼儿小,常常揣测他究竟为何要这般对我好呢。现在我大概是有些明白了。”

      与她,与刘暇一般,赵潜也是一个寂寞之人啊。

      背负了太多,不能同他人交心,便用给予来换回所得。

      如此厚待赵潜,便忍了性子与他少有来往。可对于刘暇呢?这位世子爷却始终没有问出为何王挽扬能与他走近。是因为不在意、不相干么?

      “你说人被砍了首之后,这身子会如何处置呢?”王挽扬若有所思,“也不知他的那位吝之表兄会不会替她办好后事,”见刘暇不语,王挽扬也不打算自讨没趣再说赵潜的事儿,“嘛,不讲了。”

      刘暇的散发自然地披在身后,日光正好,散发暖暖的松香。王挽扬终于得了机会继续将那个章节接连不断地往下读,便捧了书把躺椅挪到院子外头,回过头来交待了刘暇一句:“你不要出来。”

      虽知她用意,怕府里人撞见王挽扬的院子里有其他的男子,叫人说不过去。但刘暇却颇不喜好这金屋藏娇的滋味。

      坐到了书桌后头,刘暇可以通过开着的窗瞧见已经躺下了的王挽扬。

      左手边是一盆文竹,旁边叠了几本兵法。刘暇伸手取了过来随意翻了两下,却一不小心碰掉掉了一个黄花梨的小椟。刘暇欲把这个小盒立起来放好,一眼瞧见了里头的价值不菲的鸡血玉冠。

      眼色刹时幽深不见底,刘暇当然不会自以为是到无意中发现的发冠是王挽扬要送给他的,只是有些悻悻。

      尔后待王挽扬读完了书回了屋子,试着问了一句:“近日有谁要过生辰?”

      王挽扬自然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于是自作主张地认为刘暇是想问她要一份礼了,便说:“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还有好些月份呢,”刘暇眼底是一曳曳的光亮,却最难将息,“十月初八。”

      王挽扬几不可见地微微睁了大眼,不解。

      王夫人邀了顾尧来府上,说是要给他践行。此去燕江,山高水远的,也不知何时才能调回来。王夫人想着这么一来王挽扬又要在府上多留些日子,便觉不是很愉快。言语间多多推搡顾尧,希望他能早日将这燕江水利的事儿办妥当了,便可回来迎亲。

      可这头顾尧与王挽扬连纳吉、纳征都还未做,在媒人眼里这婚事便是个头都没起,赶着做这些事儿近日也无吉日,所以什么都还没定下。祖母好不容易让人排来的八字,说两人生肖属相是中平,虽然不犯冲也不怎么合。得知了之后王挽扬心中喜悦,饭都多用了一碗。

      而饭桌上除却她的心情愉快之外,大伙儿的脸都不怎么欣悦。

      “阿尧此次虽为远调,但若止了凌汛,回了京城便实为擢升。”王洛山宽慰一句。

      “只是顾公子去了燕江,对老爷来说可是失了左膀右臂啊。”王夫人在一旁帮衬,凝了眉头,又看了一眼顾尧的脸色。

      顾尧一片赤诚:“老师对某恩重如山,不能留于京城,在其身侧,顾某心有愧疚,亦是遗憾。”

      “晏家虽一派平和,不参纷争,但晏将军的这位大公子晏归如今受圣上重用,”叹了一句,“想是为牵制王家方有此作为。阿尧啊,我亦是深谙困乏,骑虎难下。”

      王洛山自己尾大不掉,亦是在铲除赵潜的这事儿上受了挫。楼烨欲立威,逐步把握了实权。王洛山纵然是再想有什么作为,亦是难上加难,今唯有一计,便是养精蓄锐,藏掖锋芒,顺着这皇帝小儿玩上那么几把。人曰大齐江山二山稳,文有洛山士,武有千山将。待楼烨遇了事儿,晏千山早已不过问朝政,便不可不央求王洛山这位重臣出力扶持。

      “晏大人前去愁岭签合,因受埋伏又调了援兵,这么几个月过去,近日来报,南岭疲于抗战,想是不得不同意交平,他们应是不日回朝。”顾尧恳切道,“即便与南岭达成了协议,但因战线又被拖长了一年,这晏归在圣上眼里的重量便是难说,但学生笃定,他一时半会儿成不了威胁。”

      王洛山有些迟疑,“定安王一力促和,胜了战便劳苦功高,晏家与其世代交好,圣上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一年的军需与饷银算不上什么,何况赵潜被查抄,收缴上来的纹银便可供大齐百姓免上三年的税赋。”说着说着发觉自家母亲并无悦色,想着在饭桌上不宜议论朝事,王洛山是个孝子,便也止住了话。

      而祖母忽的感叹了一句,“此事终了,南岭的质子王爷终于能遣返归故国,”对王洛山说,“阿山,当年你还在礼部,得了令便汲汲抛下为娘,离了寒舟寺去招迎那位王爷,一晃也有二十余年了。”

      王洛山笑了笑,眉梢染了暖,“这么多年过去了,母亲还记恨儿子呐。”

      “不记恨,”祖母哼了一声,“叫你莫去封城你始终不听劝,你一走,我便心神不宁地向了悟大师求了签,一开是支下下签,怎么讲经说法都入不了耳了。”

      听到“封城”二字,王挽扬埋头扒饭的动作顿了顿,念及了自己的娘亲,又继续胡吃海塞。

      “母亲若想听佛法,儿子改日便随您去。”王洛山笑着抿了一点酒。

      “你要是抽不开身,就让阿岑陪我去,”祖母满眼笑意地看向王岑,“我孙儿乖巧得很,念一句阿弥陀佛都极为中听,定是与佛结缘。”

      “这敢情好,”王夫人笑着应了下来,对王岑说,“你要懂事些,多扶着你祖母。”又顺了方才的话柄,故意道,“眼下那南岭的王爷在大齐过了大半辈子,娶妻生子。却还要回那故国,他那世子的年岁也与我们挽扬差不离罢?人说是个不入流的贵子,成天花天酒地,没什么本事。”

      王挽扬没有抬头。

      而王岑却插了嘴,说:“我听苏兄说,那位世子在园子里唱戏,回了南岭也定是个红角儿。”言毕却恐自己多舌,撇了一眼王挽扬不太好的脸色。

      王洛山见王岑如此说,猛地望向了自己女儿,一下子把颇多琐事串联在了一起。心中风起云涌,面色微沉,对王挽扬的苛评全数化作了“执迷不悟”四字。

      顾尧本有的几分笑谈,皆憋了回去,也不打算嚼人舌根说这番笑话关于什么巧玉园的名伶被人包了场联唱三天三夜不休。

      仅有祖母带有疑惑,不解地问:“说这事儿呢,为何大伙儿都要看挽扬?”

      王洛山未回应母亲,起了身离了桌,盳了王挽扬一眼,仅撂了一句:

      “荒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浣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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