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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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谭迟，是一名老师，性别男，性取向同上。
谭迟这个名字取得实在是很贴切，不知道我父母怎么就预料到了我是个迟钝的人——又或者说，热爱逃避、总装作迟钝的人。按理说这样的我不应当来当老师，简直误人子弟，可我就是想要这份工作，看着那些青春明亮的男孩，就好像自己也拥有了光。身在黑暗渴望光明，不知道能否博得同情让各位接受这样的老师，不过终归我是来了，而且为人师表的样子端的还不赖。哦，对了，这是一所男校。
我今年已经三十二岁，教书约莫五个年头，最初是在男女混校，后来来到这里。我教语文，不当班主任。
就算是灯泡也总有明暗之分，高中的男孩更是如此，老实温和的暗些，活泼爱运动就亮些。而刘煜，他不像是光，更像是火焰了，明亮温暖到刺眼。
我不教他们班，但是很早就听说过他的大名，在学校里他是风云人物，一入学就占了大半风头。他是理科高材生，文科烂到一塌糊涂，办公室里时常能听到他们班主任发表长篇大论表达对他的爱恨交加，他体育很好，三分球投得尤其准，足球和乒乓球也都不错，据说游泳的样子也很赏心悦目。还有他的长相，眉目漂亮，五官分明但不深邃，笑容阳光帅气——是我的菜。
事实上他的这么多信息我都能脱口而出，却不知是怎么一点点印在脑海里的。当我发现这一点，为时已晚。我大约是看上——或者说喜欢上——这个从未有过一句交谈的少年了，只是看着他，我自认坚固的心都会有一点松动。只是一点点。
在这里多说几句，男校的老师其实也不是不用担心学生早恋的，毕竟住宿几个月见不到妹子，荷尔蒙过剩的青春期男生就可能莫名其妙地看对眼，再加上都是男的，百无禁忌，抱着野花扑上去表白的我都亲眼见过。当然为人师表，我总不会像那些毛头小子一般搞什么“爱就要大声说出来”。喜欢刘煜这种事情，还是按在心里、掐死在小苗时期的好。
我大学辅修了心理，有时候学校心理老师忙不过来，会叫我去帮个忙，恰好遇着过一个遇到感情烦恼的男生，烦恼对象是刘煜。
这个叫庄河的男生一直以来在我眼中也有台灯那么亮了，那天垂头丧气眼眶红红的却像是风中摇晃的蜡烛微光了，就算是隐性情敌，我也不忍心欺负他，于是挂上温和安抚的笑，听他讲了一段感情经历。
庄河不是天生弯的，他从前甚至不知道男人可以喜欢男人，初中在男女混校也暗恋过小女生，收过贴着心形贴画的粉红色情书。他和刘煜同班，作为副班长常和班长刘煜合作，这孩子体育也是不错的，男生们打打篮球也都混得很熟。前段时间学校里出过一个不大不小的事，两个高三的学生在一起了，还出柜了，家长来找学校领导谈过，被哪个路过的听了传开了。也就是这事入了庄河的耳朵，他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喜欢上男的。
大约有那么点反弹效应，庄河越担心越觉得真喜欢上了男的，至于哪个男的，毫无疑问就是最熟悉的刘煜了。他从前和刘煜说话都是很坦然的，现在却有点躲闪避讳，越避越觉得奇怪，越奇怪就越避，恶性循环了。这样的情况我见过，别说在男校，就连社会上的男人也会有这种错觉。
我告诉庄河，他这不过是想多了，不是所有男的都可能喜欢上男的，而他应当是直得不能再直了，不要管那么多，出了学校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或许掺杂了点私心希望不要有人喜欢刘煜，但我可以说这样劝反迷途的少年，是毫不违背道德的。他离开时还没完全缓过来，但微光正逐渐变得明亮，我由衷笑了笑。
在他之后我该考虑的就是自己的感情问题了，我本来并不想承认我的感情，但是连庄河这个高二的孩子都愿意面对了，我年龄将近他的两倍，总不能一直做缩头乌龟。那天晚上仰望星空，我想了很多。
同性恋现在已经从精神病范围剔除，可它依然是个令常人不敢相信、不愿接受的名词，我有时也会问自己，为什么会有同性恋？为什么我会是同性恋？我认识的一些追求直男的同总会从爱慕对象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我有的你都有，有什么可看的。”有什么可看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更重要的应该不是生理上的看什么，而是心理上的喜欢。
小学一二年级，老师教我们“男生女生各一队，两两对齐手拉手”，我前后的男孩总是带着羞涩的笑主动去拉女孩子的手，我却等到身边的女孩子急了，才慢慢悠悠伸手过去拉住。这不是摆谱装13，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我小学的时候不讨那些个娇俏柔嫩的女生喜欢，没收过情书，也没考虑过喜欢不喜欢的。
后来就是中学了，我的女生缘来了个惊天大逆转。因着不往女生身边凑，我在众多男生中显得十分沉稳端庄而有涵养，其实这都是假象，那会儿我的青春期爱情正在发芽，每天不由自主总想去看那个帅帅的数学课代表，哪有空搭理女生们。我懵懂喜欢了课代表一年，才发现原来这就是喜欢，我明明白白喜欢了课代表又一年，才猛然发现——这分明是个男的，而我也分明是个男的。这大概不太正常。
我从小很深沉，意识到这一点后也是很深沉地想着“身为男生的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生”是一个怎样的命题。后来我查了很多资料，一篇篇科普和帖子看下来，不觉间已经不是深沉，而是阴郁了。我真的不正常，我永远会被世人厌恶和不理解。接下来的一年里，我在备战中考的同时花费了很多时间为自己织起了层层密不透光的外壳，父母不在身边，我有充裕的个人空间和时间来做到这一点。
中考时我的成绩很好，于是填志愿时毫不犹豫地选了市里重点高中，从此逃离那个年少无知的暗恋故事，逃离我身为同性恋的生活的起点。
高中的我十分不近人情，用现在的词说就是高冷，而且还是成绩品行一流的高冷。刚开始有少女怀春，因为迷恋这种冰山美男的质感而向我献殷勤，也有男生打球K歌会问我一句，他们得到的当然都是拒绝，于是后来我就彻底的无人问津了。高中三年一晃而过，我已经完全适应了狭小的壳内空间，大学时我敢于露出笑容，再次像个正常人一样温和地与人对话。我同宿舍的几个同学算是好哥们，打球K歌逛酒吧我同他们一起，甚至熄灯后他们讨论喜欢的妹子或是女星我也听着，一边听一边笑，偶尔插两句闲话。
大学毕业晚会上，宿舍老大喝了不少酒，通红着脸把我拉到一边，狠狠拍拍我肩膀，对我说，“迟儿啊，哥看得出来，你这笑——嗝——从来没到过眼底哟……”说着又要来戳我眼睛。我那一瞬间应该是怔愣的，我的保护壳好像被破开一个洞。但我很快伸手挡住了他，灌了他一杯凉水，温温和和地笑着，说道，“老大，你醉了。”
班级的聚会我没去，我又一次缩在个人空间，一针一线将保护壳的洞补好。
我一直都是知道的，那些“不正常”的标签和所谓嘲讽、憎恶的眼光都是我自己加注的自己身上的，我自卑，即使别人都不会发现我的性向。这十几年来，我缩在壳里，整日不停地数落着自己，“谭迟，你真是颓废、胆怯、懦弱”。我没出来过。
那么这一次我要不要出来？为了一个没什么可能回应我的刘煜？说实话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