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狐》歌剧院理发师

29、第一个结局（上）

　　只有我们才称为翠岩峰的是一座小山丘，对列那来说略小，对我正合适。我们无声走了一路，没多久就到了峰顶。
　　我站在山顶望着森林的大雪。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跟现在一模一样，整整一年了。那时候谁知道后来会有这么多的事。”
　　“你今天很伤感。”列那站在我身后，“为什么想起这个？”
　　“你骗了我。”我突然说。
　　“什么？”他没有反应过来。
　　“你保证过永远不骗我，可是没有遵守诺言。”我转身面对他。
　　列那的表情冷了下来。“你是说钻石？你说过不在乎的。”
　　“没错，但问题是你骗了我。还有那三只小兔子。我以为可以和天敌成为朋友，完全错了。这个结果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是想报仇吗？”列那的眼睛眯成一条曲线，“我希望你不要。”
　　“你对我撒谎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过这个？你趁我不在的时候咬死他们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过？”
　　“你是对的。”列那平静地看着我，他的斗篷在细细的雪花中轻轻掀动。“也许我不需要朋友。当我认为必要的时候，什么都可以放弃。”
　　“遗憾的是我也一样。我至少可以按法则办事——任何被捕食者在有能力的前提下可以向捕食者实施任何形式的还击。”
　　“法则允许代理？”
　　我没有回答。列那轻轻地笑了。
　　“可是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那个故事的确是有暗示的，”我看着他说。“你再想想。”
　　我从来没有见过列那这样可怕的的表情，恍然大悟之后的一片空白，事态彻底超出自己的控制。他有些发抖，但依然挺拔地站着。
　　“立法之后实验室药剂严禁带出，立法者也不能例外。但是我还不是君子，私自留下了一点东西。那时四立法者风头正劲，根本没谁想过要查我。当时并不确定留下来做什么。我没有想到会用在你身上，不过留它本来就是应对突发情况的。”
　　列那摇了摇头。“你骗人的时候比我还要高明。”
　　这个时候他的脸色大变，连退了几步，我感觉直到这一刻之前他还有一丝的不相信。
　　“我放的药不多，为了涂在杯壁上还稀释了，发作得很慢。”
　　天色再阴沉，也不如列那的眼神恐怖。我以为他会突然攻击我，但是直到这时他还在冷静地思考。
　　“小红，钻石在狮王那儿，我有办法弄回来。”
　　“我知道你，从来不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你为对手思考，从他的角度制定计划。没有人能打败你因为他们都有私心。列那，我跟他们不一样。三只小兔不可能挽回了，你骗我的事实也不可能改了。你没有可诱惑我的东西。再有，我之所以带你到这里来，也是怕我会心软，叫医生来帮忙。”
　　列那突然向我逼近过来，我向后跳了几步，可他只是一声不响地倒了下去，倒下去又爬起来，还没站起来又倒下去。就像故事里讲的一样，漫山遍野的大雪里，狐狸突然从胜利者跌落为彻头彻尾的输家，他的垂死挣扎飞溅起一团团白雪。我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流淌下来，就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也是第一次和他告别的那天。
　　他到底还是用力站了起来。我谨慎地和他保持两米距离。他开始哆嗦着撕扯斗篷的领结，几乎将它扯断，然后把斗篷向我扔了过来，用不听使唤的爪子将带羽毛的帽子抓了下来。
　　“带给爱莫丽娜好吗，亲手交给她……这是最后一个请求……”
　　“这时候还要跟我斗心眼，列那？”我没有动，“你对我无能为力了，可是爱莫琳一看见这些东西就会咬断我的脖子。”
　　列那扶住了一棵树，直盯着我看。我退到三米之外。
　　“那你自己留下吧。”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兔子的耳朵。
　　他没有回答。他眼睛里蓝汪汪的神采正在消散，我认为他已经看不见东西了。
　　“我不是一个够格的朋友。”
　　“我也不是。从一开始我就不该留你。”
　　“那么，谢谢你让我多活了这么久。”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调动了全部听力才听见他低语了最后一句：“下雪了……”
　　故事里，狐狸再也没有起来。
　　故事里，雪花悠扬地下着，像要歌颂什么，更像要掩埋什么。
　　但是故事里没有说捕猎者的心情怎么样。即使说了，也和我，不一样。
　　铺天盖地的雪花，我感觉自己大口大口地把它们吸进嘴里，又化成眼泪流出来。狐狸鲜艳的尸体躺在雪地里。我弯下腰，轻轻拂去羽毛上的雪花，把帽子捡起来放在斗篷上。我狠狠抹了一把眼泪，不能哭。风在我耳边呼啸。不能哭。
　　列那，你还没有给我讲你的孩子们呢。
　　我心底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们被抛弃了，因为你。
　　那三只小兔呢？他们又好到哪儿去？
　　至少我没有给他们留下生存问题。
　　永恒的问题。
　　列那，我还没听你讲你这辈子第一个阴谋，和你一样红得鲜亮的阴谋。我还没见到你自由人的样子。那些美丽的日子，和去年的雪一样融化，蒸发了。
　　列那，今天的雪和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和我在信纸上画的一样。

　　列那，我还没见你流过泪。
　　你的眼泪，很别致。

作者有话说

　　呃，后面还有。对，我当年就已经是这个习惯了，越到结尾写得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