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在心》神祈

5、第四章

　　优雅的乐声在大厅里回响，衣香鬓影间，流泻一室的纸醉金迷。偌大的空间里满溢着奢糜的气息，处处是金钱堆砌而成的富丽堂皇。
　　精致的珠宝、甜腻的香水、你来我往的社交辞令，觥筹交错间，展现着上流社会独有的奢华。
　　一走进大厅，云悠然四下环顾后相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直奔过去，和她一起来的莫可人见状赶紧跟上。
　　“慢点啦悠然！”她哀声低叫，“我穿的是高跟鞋，走不快啦！”
　　云悠然回头瞥了眼她的三寸细跟，缓下步子，软软地道：“呐！”很有同情心地伸手让她挽。
　　莫可人像见到救命稻草似的马上勾住她的手臂：“谢谢~悠然最好了~”好羡慕地盯着云悠然的中跟鞋，开始觉得自己的脚隐隐作痛。
　　“你该拣双舒服的鞋穿的。”看她一脸的艳羡，云悠然笑笑，“不过现在说这个已经太迟了，你就忍耐一下，祈祷宴会快点结束吧。”
　　莫可人苦着脸道出无奈的根源：“你以为我不想吗？可今晚的行头都是我妈准备的，不穿的话绝对会被念到死！真希望今晚可以不用走动，不然明天起来我可怜的双脚一定又酸又痛。”
　　“虽然有点不切实际，不过我会尽量达成你的心愿的。”柔软而带笑，是能抚平一切不安的声音。
　　“那就先谢了！”
　　云悠然带她穿过人群，来到大厅最角落的大理石圆柱旁：“这里的隐蔽性不错，应该不容易被人打搅——只要你的行为举止不惹人注意的话。”而且还附沙发一张可供休息，实在是风水宝地。
　　“悠然你好厉害，真会挑地方！”两眼冒出崇拜的光。果然，跟着悠然准没错！
　　“还好，这都是靠无数的惨痛教训累积起来的宝贵经验。”她一边和莫可人说话，一边对着经过身旁的客人礼貌地微笑。自从当了夏御天的女儿，她深刻地体会到千金小姐的生活绝不比她这个小老百姓来得轻松。
　　莫可人将自己藏在柱子的阴影下，不自在地拉拉身上紫红的低胸礼服：“晚礼服穿着好难过哦！为什么参加宴会非得穿这种东西不可呢？”
　　云悠然看着她的动作轻笑摇头：“参加这种宴会不穿晚礼服穿什么？”
　　“人家……其实想穿校服的。”委屈地咕哝。
　　“这真是可惜。虽然我们的校服是名家设计，但毕竟不是正式的礼服，难得怜绿订婚，身为朋友的我们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她会觉得我们不重视她而伤心难过吧。”即使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但再怎么说，这场订婚宴可是怜绿人生里的大事，不慎重其事可不行。
　　云悠然好笑地想象着在身着华服的人群中出现两个穿着太过“朴素”的人，想必一定非常突兀吧？
　　何况，白家是何等重视颜面的人家，她可是明白地看在眼里。
　　莫可人朝云悠然送去一记白眼：“还说！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拉来做陪客！”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是早就收到请帖了？”软软地顶回去。
　　“是收到了……”有点泄气。
　　拒绝了侍者端来的香槟，云悠然捧着一盘什锦水果丁慢慢吃着：“而且为了不让你因为临时怯场而背信弃义，我不是还特地去大门口接你了？”
　　自己这么地仁至义尽，她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狠狠瞪过去：“是谁强调说我不来的话她也不来的？害我被怜绿念了好久！”
　　云悠然闲闲地往嘴里塞了个樱桃，非常诚实地回答：“好像是我说的。”
　　“知道就好！”听她不负责任的答话，莫可人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原本我可以待在家里看《黑客帝国II》的。我碟子买了一个星期了都还没空看呢！”
　　“宁可蹲家里看VCD也不想来参加怜绿的订婚宴？她知道了一定会伤心的。”可人真是名副其实的电影狂。
　　“还说呢！你的《隋唐演义》看到哪里了？”她自己还不是书虫一只！
　　“第六十六回，丹霄宫嫔妃交谮，玄武门兄弟相残。不觉得前半句正是我们现在的写照吗？”至于后半句么……她微微一笑，“我不急，慢慢来，总好过被怜绿愁眉相向。”
　　“不许跟怜绿打小报告哦！你明知道我只是讨厌这种假惺惺的聚会，不就是一堆男人炫耀他们的女人、一堆女人炫耀她们的衣服珠宝，然后相互阿谀奉承彼此戴高帽，肚子里各怀鬼胎！”她咬牙切齿地下结论，“虚伪！”
　　参加这种宴会真是活受罪，如果可以的话，她真不想来。
　　“其实你可以不来的——只要你消息够灵通的话。”明白她对上流社会的反感，云悠然咬着樱桃柄，抛给她同情的一瞥。
　　“嗯？”一愣。
　　“你不知道吗？我妈妈和爹地提前去三度蜜月了——今天一早出发的，所以风必须代替他们作为夏氏集团的代表参加今天的晚宴。商界名流的宴会里狂蜂浪蝶这么汹涌，而他又必须站在明处，怎么可能不带上我这个挡箭牌……唔，或者说……苍蝇拍？”为自己的功用冠上形象的定位，云悠然歪着脑袋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记得邀请函是在前天收到的。”
　　“你没骗我？夏逸风呢？他怎么没黏紧你？”
　　那个保护欲极重的家伙怎么可能对悠然放羊吃草，不怕她被男人拐走吗？像这样的宴会里到处都是富家公子哥儿，那些遍游花丛荤腥不忌的男人哪会放过温婉恬美的悠然！
　　他还真放心把她放在狼堆里？
　　“和主人家打招呼去了。”
　　又塞了个草莓进嘴里，比了比大厅另一端，夏逸风正和几个男人在谈话，还不时回头看她。
　　这个人哪，是真的当她是不看着护着不行的弱小动物！
　　云悠然暗自叹气，对这位异姓兄长的保护过度已然没辙。
　　“你干嘛不早说！又陷害我！”继续往上拉着领口，莫可人哭丧着脸哀怨不已。
　　“我现在不是说了吗？”漂亮的星眸四处瞄了瞄——好，找到目标了，“别拉了可人，再拉下去小心带子掉了。你不是说这身衣服是特别定做的，小心莫妈妈跟你急哦！反正穿都穿了，撑过今晚就好了。等明天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没人会拦你。”
　　说到这个她更哀怨：“天晓得我妈她怎么想的，居然订这种衣服给我！”拉啊拉，努力想掩住胸前的春光，可惜效果不彰，“可恶，多点布料会要她的命吗？妈她到底在想什么啊！”不无羡慕地看着云悠然的米白色雪纺立领高腰长裙礼服，裙身点缀着亮丽的水钻，看起来清新可人，偏古典的款式将春色尽掩，再看看自己袒露的大片雪白肌肤，她扁扁嘴，“为什么你的礼服都这么有料？”
　　她从没见过悠然穿暴露的礼服，低胸和露背的装束好像永远与她绝缘似的。
　　“那是因为我的礼服全是风帮我挑的，他看不顺眼的都已经在我没注意时被处理掉了。”即使其中大部分是爹地送她的。
　　云悠然答得淡然，不意外地看到莫可人一脸的羡慕马上变得有些扭曲，她暗笑在心。
　　“……原来如此。”难怪连怜绿都看不下去，夏家长男的保护欲实在过度得让人发指，“不过这种时候我还真希望我也有个会管东管西的老哥，至少我就不用穿成这样了。”
　　将水果盘递过去，云悠然从侍者手上拿了一杯觊觎已久的水果酒，软软的语调劝慰道：“乖，你就别气了，莫妈妈还不是希望你能在这个冠盖云集的宴会上，以你最美丽的姿态煞上某个骑白马的王子，你该感谢她的良苦用心。”
　　接过盘子，用牙签叉了小块西瓜，莫可人苦笑：“可惜我一点都不想！”
　　“我知道。你的理想是单身贵族，最好一辈子都不用谈恋。可是莫爸爸和莫妈妈会一直由着你吗？”
　　“看运气吧！能混到几时是几时。”淡淡的苦涩染上莫可人的脸庞，“我……只想快乐地过日子，一个人比较快乐。”
　　“能快乐的话是最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注意到主人已有所动作，云悠然微笑，“不提这个了，今晚的主角就要上场了。”
　　她话音才落，音乐乍止。
　　“各位来宾——”
　　众人动作一致地回头望向声音来源。
　　严家的大家长站在麦克风前朗声道：“谢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我孙子的生日宴会，同时，我要在此向大家宣布一个喜讯，那就是——我的长孙严策和竞业集团的白怜绿小姐将于今晚订婚！”
　　一片热烈的掌声中，云悠然看到白怜绿挽着一个高大男子走上台。适时弯起嘴角勾出笑容的弧度，清澄的眼没有忽略她紧抓着裙裾的手。
　　“怜绿今晚好漂亮哦！”莫可人挨近她小声说道。
　　“嗯，确实很漂亮。”
　　浅紫的丝制礼服衬出了怜绿的清丽雅致，像朵青莲幽然绽放，就不知是出自谁人的手笔？
　　台上的白怜绿展露着优雅的微笑，只是明媚的水眸四处转着，似乎心不在焉。
　　“怜绿怎么了？好像在找人的样子。”莫可人在云悠然耳边小声嘀咕，“是在找谁呢？”
　　“这个嘛——”拉着莫可人走出阴影，云悠然好整以暇地对上白怜绿搜寻的视线。
　　朝她晃了晃手中半满的可林杯以示恭喜，云悠然冲她抿唇一笑。
　　淡淡的、却也是最真诚的祝福，涓滴不漏收进期待的眼中，于是白怜绿露出了安心的微笑，自在地周旋于上前道贺的客人之间。
　　莫可人恍然大悟：“原来怜绿是在找我们哪！我忘了我们站在柱子后面她看不到。”
　　“你这一忘可是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哦！”云悠然晃着细长的可林杯，软软笑道，“她会以为我们临阵脱逃，那下次碰面时我们可就有得受了。”
　　“唔，对喔！”莫可人后知后觉地点点头，“不过，怜绿平常那么冷淡，现在却表现得那么平易近人，落差可真不是普通的大哩！”害她一时适应不过来。
　　“我觉得很好啊！不愧是名门之女，落落大方，进退得体。可人你要是向怜绿多学学，莫妈妈一定会很高兴——”
　　云悠然端着杯子正打算小酌一番，才沾唇，却发现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那里面有探究，有深思，还有微微的敌意。
　　不动声色地自眼角瞟去，那有些扎人的视线来自于白怜绿身旁的男子——那个刚刚成为白怜绿未婚夫的男子。
　　记忆里，她只在怜绿那儿看过他的照片而已，从未见过更别说交恶了。她和他唯一的交集就只有怜绿。那么，他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看着那双占有似的环在白怜绿腰间的手，云悠然缓缓垂下眼帘。
　　“怎么了，悠然？”莫可人不解她忽来的沉默。
　　“……可人，莫家和严家算是世交吧？”她淡笑，“依你看，严策是个什么样的人？”
　　“据我所知，他是个很自我的人，手腕很强，也很得人心，那么多孙子里严爷爷最看重的就是他了！”
　　听起来，不像是个会用婚姻来换取利益的人，何况以严家的财势，他可以选择更好的联姻对象。
　　云悠然笑得意味深长。
　　“怎么了悠然，有什么问题吗？”
　　“没。”唇边的笑意未减，她挑挑眉，软软的嗓音透着兴味，“只是在想，这真的是一场政策婚姻吗？”
　　“嗯？”
　　“没什么。”她笑了笑，转身踱回习惯的阴影里。
　　……或许，这也是一种爱情的方式吧。

　　* * * * * *

　　“好无聊哦，悠然！”
　　莫可人第一百零一次哀号。
　　“嗯。”端着餐盘的云悠然点点头，往嘴里送进一勺粟米羹。
　　“就说这种宴会有什么好玩的！看一屋子人假笑，闷死了！”
　　“说的没错。”
　　“我好想回家哦！”
　　“我也是。”再吃一口虾丸，附加一句，“今晚的餐点很丰富，你要不要再吃一点？”
　　“悠然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讲话！”莫可人怒瞪她。
　　说什么餐点嘛，她现在只想回家！
　　拿了新的汤匙挖了一勺虾丸喂到莫可人嘴边，云悠然软软地回答：“当然有啊！你说你无聊，很闷，想回家。”如数家珍。
　　吞下虾球，莫可人哀怨地看着她：“我们走了，好不好？反正怜绿忙着招呼别人，没空理我们。”
　　“……你想被怜绿追杀吗？”
　　再挖一勺粟米羹递过去，回头对不远处不时看向她们的白怜绿露出安抚的笑容，并且很自发自动地忽略掉她身边那个男人射来的敌视眼光。
　　莫可人心一寒，飞快地摇头：“不想！”这个时候丢下怜绿，一定会被怨到死的！
　　“这就对了。”再挖一口过去，“既然来了，我们就好好尽尽朋友的义务，努力地贡献我们的时间吧！乖乖待到结束，说不定你还能遇上一匹白马。”
　　莫可人吞下粟米羹，眉间打了千层结：“你别咒我！”又看了看大厅里那一群镀金的男人和女人，忍不住哀鸣，“不行了，我受不了了！悠然，我要去外面吹吹风，我一定要去外面吹吹风！”
　　每个人都笑得好假，再看下去她会把昨天的晚餐都给呕出来。
　　“不用这么强调也没关系，我并没打算拦你。”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勺子，摆出可爱的样子，云悠然很善体人意地问，“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你留在这里让怜绿看！不许跟来喔！”
　　要是怜绿没看见悠然，准会和她发飙！怜绿发火的样子很冷、很恐怖，她胆子小，惊不起吓的！
　　“真的不用我陪吗？”无辜的声调掩盖住忽起的不怀好意。
　　“不用！”回得斩钉截铁。
　　撩起裙摆，莫可人蹑手蹑脚却极迅速地溜出大厅。
　　云悠然看着餐盘里的食物轻叹：“……看来只能浪费了。”
　　“云学姐，能请你跳支舞吗？”
　　云悠然闻声抬头，看见的是一张不熟悉的年轻脸庞。
　　迟疑了下，她习惯性地露出微笑：“……晚上好，仲宇。”
　　好险，差点就忘了有这号人物存在。
　　“晚上好！”对方点点头，紧张地开口，“我可以请你跳舞吗？”
　　“跳舞？可是我——呀啊！”
　　才开口，腰间就环上一只手臂，整个人被拖进一具厚实的怀抱。
　　她没挣扎，只顾着不让盘里的东西撒出来。
　　“不好意思，她是我的女伴！”
　　客气中透着冷冽的男声自她背后响起，宣示占有的姿态更是让对方僵直了身体。
　　白仲宇看他一眼，又将视线放回云悠然身上：“云学姐……”
　　扣在腰上的手紧了紧，她非常识时务地露出歉然的笑容：“对不起，仲宇，我不太会跳舞。”
　　“……是吗？祝你今晚过得愉快，云学姐。”
　　遭到婉拒，即使有些不甘心，大男孩仍维持着礼貌微笑离去。
　　“……你可以放手了。”云悠然拍拍夏逸风环在她腰际的手。
　　这样她行动不方便，更麻烦的是容易引人注目。
　　“哦！”应归应，另一只手也环了上去：“那小子是谁？”
　　听得出他状似随意的问话里暗藏的肃杀，叹口气，云悠然回过身，再换把新的汤匙挖了口虾丸到他嘴边：“他是怜绿的弟弟。”哎，这个人的保护欲又开始泛滥了！
　　“哦？怎么认识的？”心不在焉地张嘴吃下虾丸。
　　“以前去怜绿家时见过一次，而且他也是我们的学弟。”
　　“是吗？”盯着白仲宇的目光里有着深究和一丝几不可见的残意。
　　“……说你不会找他麻烦。”她看在眼里，于是微笑要求。
　　别以为她不知道，凡是追求她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因为他会找茬。
　　如果是以前也就由他去了，因为即使她自认不会被甜言蜜语所惑，但“未成年”就是他唯一也最有力的理由。就像童话故事里，那个为了不让养女受外界污染而不惜将养女关入高塔的巫婆，他对她保护过了头。但如今她已经成年了，不需要他充当什么监护人，也没那个必要——其实，从来都没有必要的。
　　他轻哼一声。会放过那小子才怪！敢当他的面邀悠悠，摆明了是在向他挑衅。
　　“答应我！”依旧是软软的语调，淡然却很坚持。
　　夏逸风看她一眼，突然开口：“你喜欢他？”
　　“怎么会？”仲宇不是她喜欢的类型，虽然长相不错教养也好，但就是入不了她的眼。就某些方面而言，她是极端挑剔的，尤其对人。
　　“那你干嘛帮他说话？”他不满。
　　以前都没阻止过的，为什么这次例外？那姓白的小子有什么好的，值得她为他费心？
　　“因为怜绿。”仲宇毕竟是怜绿的弟弟，她不能不顾及怜绿的心情，“就当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好不好？”
　　“……好！”答得不情不愿，但还是应承下来。
　　“谢谢！”云悠然松口气，递上一勺松蓉，“对了，严伯伯找你什么事？聊了这么久。”
　　“哦，因为严家和竞业集团联姻，所以之前和我们夏氏的合作案需要做一些相应的修改。”他看了眼松蓉，严正拒绝，“我不接收垃圾的，给我墨鱼寿司！”
　　他可不是莫可人那白痴女人会傻傻地照单全收。刚刚的虾丸是他正在气头上没注意，现在可不会那么好糊弄。
　　哎呀，被发现了。她失望地夹起墨鱼寿司递过去，软软地咕哝：“挑剔！”
　　满意地嚼着寿司，夏逸风挑眉：“挑剔的人是你才对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觉得不好吃才会喂进莫可人那笨蛋嘴里的。”
　　“别说得那么难听嘛！我只是不想浪费罢了。反正可人也不觉得难吃，有什么关系？”
　　平日坏事做了不少，不想再多浪费食物这一项，她也怕天谴的。
　　夏逸风撇撇嘴：“有时候浪费也没什么不好。”
　　她只是笑笑：“我知道。”

　　* * * * * *

　　知道才怪！
　　结果满满一盘食物最后还不是都进了他的嘴里。
　　夏逸风看着云悠然无辜的笑脸，只能自己生闷气。
　　他知道她对食物一向挑剔，可也不至于挑剔到只吃水果、寿司的地步吧？好歹掌勺的可都是大酒店的名厨。主人家问起的时候，她居然面不改色地说自己偏食！
　　“说谎不打草稿！”夏家长男开始吐宝贝妹妹的糟。
　　她微笑地剥着葡萄，软软地笑道：“如果要事先打草稿的话，还不如不说谎。那太逊了！”她可是睁眼说瞎话，哪用得着事先想好。
　　“这么有自信？”
　　她泛着纯稚的笑容问：“你对我没信心吗？”
　　“你说呢？”他挑眉，学她以问答问。
　　“我是不知道你对我有没有信心，不过我倒是很清楚一件事——”她咽下葡萄，慢条斯理地拿餐巾纸擦了擦手，笑眯眯地转移话题，“如果你继续待在这里的话，一定艳福非浅。”
　　他眯起眼：“什么意思？”
　　“简单地说，你走桃花运了！”她漾起纯稚的笑容，朝他身后摆摆手。
　　他跟着回过头，看到三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女人朝他们这边走来。
　　“那是什么？”他皱眉。
　　云悠然维持微笑看着对面：“大立集团的三小姐刘理乐，万屿企业的大小姐商芷郁，还有万扬保全的总经理万兰小姐。之前怜绿介绍认识的，算是点头之交。”
　　“然后？”口气带点不安。
　　“你想知道什么？”她笑睇他，含笑的眼带着明显的戏谑。
　　“我想知道你知道什么！”
　　那什么眼神啊，当他是种马么？
　　“听说她们对你很感兴趣。”她似笑非笑地想起初见面时一群女人忙着向她打听风的事的情景。某人还真是颇具异性缘呢！
　　“骗人！”声音开始不稳。
　　“好吧，那换个说法，她们对夏氏集团的下任总裁很感兴趣。”看也不看他，优雅地理了理微乱的裙摆，打算撇下兄长大人离开这个是非圈。
　　“云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啊！”
　　越来越近的三人叫着她的名字，笑容虚假得让夏逸风直起鸡皮疙瘩。
　　“旁边这位是夏氏集团的夏逸风先生吧？”
　　还假仙！你不是早知道了才过来的吗？夏逸风忍住到嘴的咒骂，心想云悠然应该会帮他挡的，但是——
　　“是的，刘小姐，这位就是夏氏集团的夏逸风。我先去和怜绿打声招呼，你们慢慢聊。”云悠然微笑地回答。
　　“该死！”某人终于低咒出声。

　　* * * * * *

　　“你的行为很失礼，风。”
　　没来得及和对方说上第二句话便被夏逸风粗鲁地架至庭院，她抓着他的手臂稳定身体，不是很认真地抱怨。
　　想起三个女人顿首不已的表情，她弯起嘴角。
　　“总好过被饿虎扑羊！”他闷闷地应声。双手在她身后交握，满意地困她在自己的空间里。
　　“你是老虎吗？”她闻言好笑地抬头。
　　“不，我是那只可怜的羊羔！”
　　他的一本正经惹来她一阵轻笑。
　　“你很不给面子哦，悠悠！”他瞪着胸前那颗小脑袋。
　　“可是真的很好笑嘛！”她笑不可抑，“夏逸风耶！被整个学生会公认的大型问题儿童竟然说自己是可怜的羊羔，天——”
　　很干脆地埋首在他怀里狂笑。
　　被取笑了却无法生气，可怜的某人只能朝天翻个白眼，无奈地腾出右手轻拍她的背，以免她笑岔了气。
　　他夏逸风只手翻云覆手雨，在她面前却何曾有过威严可言！
　　只是，怀里的人是否明白他的纵容是因何而起呢？
　　笑声渐歇，她仰头看他，星子般的黑眸浸着水，像两汪深潭，深不见底。
　　“不笑了？”他问，口气颇为无奈。
　　“嗯，不笑了。”她点头，软软的音调带点委屈，“肚子饿了，笑不下去了！”
　　他无力地垮下肩膀：“也就是说，你吃饱以后还要继续笑？”
　　为什么他的悠悠总是这么懂得如何让他感觉挫败呢？
　　“对啊！”她噙着笑看他深受打击的表情。
　　“我看我还是别让你吃东西的好！”他佯怒地瞪着她的笑脸。
　　“可是我肚子会饿耶！”无视他的威胁，她依旧笑意盈然，“你知道，饿肚子的感觉很难熬的！”
　　“谁叫你要那么挑剔？才吃那么点，不饿才怪！”责怪的口吻里透着一丝心疼。
　　云悠然但笑不语。她并不是挑剔，只是不喜欢待在人多的地方而已，显然风是误会了。但她是不会主动说明的。谁叫风对她隐瞒了重要的事，而她恰好是个讲究公平的人。
　　“……风，你高中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螓首靠在他胸口，微垂着眼帘，云悠然问得漫不经心。
　　听见他的心跳突地变快，她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微笑。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夏逸风的语气带着一丝紧张。她低垂着脸让他看不清她的表情，摸不透她的想法。
　　“只是有点感兴趣。”她闭起眼，缓缓开口，“风，你的手在抖。”
　　“啊！”他火烧似地松开环着她的手。
　　抬起头，云悠然扯起一抹柔和的笑容，眉眼带笑，笑意却未到达眼底：“你的脸有点苍白。”
　　“有吗？”他欲盖弥彰地伸手抹脸。
　　她却抬手轻轻拂过他的鬓际，看着指上细小的水珠，轻笑：“外面很凉快，你流的是冷汗吗？”
　　明白自己被整了，夏逸风用袖子抹了抹脸，深吸口气：“悠悠，我……”
　　她知道什么了吗？
　　云悠然却笑着退后一步，软软的声调打断他的话：“你不用勉强自己。不想说就别说，我不是一定要知道。”
　　不想拐弯抹角地套他的话，她只希望他能亲口告诉她，无论无何，他总算是她的哥哥，她的家人。
　　“对不起。”他歉然地看着她，“我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那些不是什么好事……我不希望你知道。”
　　“我知道，你不说是为我好。”她接口，仍是微笑，思绪却有些烦躁起来。
　　凉凉的晚风拂过，吹乱了她的发，而她毫不在意地任它掩去自己的表情。
　　夏日的夜，上弦月高挂在天的一角，大厅的喧哗衬得庭院更加寂寥。
　　云悠然抿着唇，不再说话。细长的发丝随风浮动，背着月亮的身影，像抹流云随时会随风飞散消失不见。
　　一时看得心惊，不由得伸手抓住她。
　　“风？”她不解地看着被抓住的手腕。
　　“你不会离开我，对不对？”他抓紧她。忽然记起她讲究公平的性格，以及努力之后仍无用时的不再在意。
　　“风，你怎么了？”软软地问道，忍耐着想抽回手的冲动。黏在裸露肌肤上的热度，让她感到非常不自在。
　　他捧起她的脸，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强势：“告诉我，说你不会离开我！”
　　云悠然犹豫了一下，但仍顺着他的话回答：“好，我不离开你。”
　　他这才松口气，安心地搂她在怀里。
　　闭着眼靠在他胸前，云悠然软软地问道：“我说什么你就信，不会太盲目吗？”
　　心跳的声音，还是有些快。
　　“不会。你从来没骗过我！”他答得理所当然。
　　“没骗过不代表不会骗。”她笑得迷离，有意无意地接道。
　　“你不会骗我。”他再度重申。
　　云悠然只是微笑。
　　“你真了解我。”低垂的眼帘掩住她眸中的思绪，一向柔软的语调细若蚊吟，“如果再多些时间相处的话，你一定会是最了解我的人吧？”
　　“悠悠？”
　　“……到大厅去跟怜绿打个招呼吧！我有点累，想回去了。”

　　* * * * * *

　　浅绿与浅蓝交织的书房，沉静中透着一股活跃。
　　书柜里摆着各式各样的书籍，其中最多的是史书。
　　关了灯，云悠然拉开薄纱窗帘，任银白的月光在橡木地板上流淌。
　　开机连上网，不多时，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老大，你终于上来了！我好想你哦！”
　　云悠然望了望音箱，伸手调低音量。
　　虽然这房间的隔音设备很好，不怕吵到别人，但她的耳膜拒绝接受高分贝的摧残。
　　“老大，你很伤我的心喔！”通过电脑连接的摄像头，对方将她的行动看得一清二楚，连声抗议。
　　“该反省的是你哦，童颜！如果你能稍微学着轻声细语，就不会出现这种我们都不希望见到的场面了。”云悠然清冷地丢出一句，好笑地看着屏幕上那张娇俏的脸蛋微微皱起。
　　多么可爱的娃娃脸啊！不管什么表情都这么好看，令人百看不厌呢！
　　“好嘛，我小声一点就是了。”童颜玩着微卷的发，委屈兮兮地道。为什么在家称王称霸的她，到了老大面前就会变成小绵羊呢？
　　“小墨呢？”
　　“就知道你只关心他！”童颜不满地撇撇嘴，一对上云悠然笑得过分温柔的脸，立刻乖乖交代，“他在实验室啦！说是要把上次做的麻醉枪再检查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什么嘛，就会用这种温柔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威胁她！
　　“是吗？”云悠然微微一笑，眼里满是关怀，“叫他早点睡。还有，记得提醒他睡前要喝牛奶。”正在成长的身体，是需要大量营养的。
　　“就知道你偏心！这么紧张小墨，就没见你关心过我！”童颜小声咕哝，卷卷的发在指间绕啊绕。
　　“离家出走的大小姐可没资格说这种话哦！”
　　一提起这事，童颜的气焰立时矮了好几寸：“我知道啊，可是难免会心里不平衡嘛！你也知道你和小墨两个人有多要好，任谁看了都会嫉妒的，何况是我这个老在旁边的人！”
　　“你想我对你好吗？”
　　“想啊！可是我也知道是我硬插进来的，没资格要求那么多。”她答得有气无力。
　　“这么说，你是觉得我对你不好喽？”
　　“唔……你对我很好！”她昧着良心道。
　　“那就是小墨对你不好喽？”
　　“……他对我也很好！”她继续违心之论。
　　“童颜，你在说谎。”云悠然淡笑着戳穿她的谎言，“我不喜欢你对我说谎。”
　　屏幕上的俏脸当下苦哈哈的：“好嘛！我老实说啦，你们都对我不好啦！”就说她好命苦，老大和小墨都不喜欢她！
　　“这样啊——”
　　“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和你们在一起！一开始是为了寻求刺激，时间一久我是真的当你们是朋友、是同伴，可你们老是把我排除在外，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受重视，好像多余的人……”她再度陷入自怜之中。
　　云悠然浅浅一笑：“的确，我们对你并不好。可是童颜，你现在还是和我们在一起，不是吗？如果不把你当成同伴的话，又怎么会让你介入我们之间？你和我们一起这么久，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如果只是因为那时的事被你撞见，是不可能让你加入我们的。”
　　“老大……”眼睛雾朦朦的。
　　“好了，要感动等一下再说，先告诉我这几天的情况。”云悠然打断她接下来可能会有的江河泛滥。
　　童颜吸吸鼻子，正色道：“一切顺利，你上次叫我找的那个有琴川也已经回国了。还有，今天有份新的委托进来。”
　　“哦？是什么样的委托？”
　　“是你继父的委托哦，详细资料已经传真过来了。”童颜的眼神开始闪烁着想看好戏的光芒，“要接吗，老大？”
　　开了电子邮箱，云悠然浏览了一下委托内容，微微沉吟，很快做了决定：“生意上门哪有推掉的道理？况且夏氏集团是老主顾，托它情报网的福，给‘万事无忧’省去不少麻烦，礼尚往来也是应该的！”
　　“即使目标是夏逸风？”
　　老大不会那么无情，连自己的手足也不放过吧？
　　云悠然笑得人畜无害：“有何不可？告诉小墨，说我明天会回去。”
　　“收到~”
　　关了电脑，视线瞥过左手腕处渐渐泛紫的淤痕，星子似的眼深邃起来。
　　被抓着的时候真的很痛，她却没有开口，疼痛对她而言并不值得在意，她在意的是其他的事。
　　她有属于自己的秘密，风也有属于他的秘密。如果高中那三年再多些时间相处的话，如果她对他能再信任一些的话，情况会有所不同吗？
　　或许会吧。
　　但是，时间不会倒回，而她，也有必须完成的事。
　　抚着手腕上的青紫，云悠然眼底浮现一抹坚决，泛开一抹迷离的笑，淡淡叹息——
　　“你会怪我吗？会怪我吧！可是，明知如此，我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