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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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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被扰人清梦的电话声吵醒,想必谁都会情绪不佳吧?
纪飞焰半眯着细长的眼慢慢踱步下楼,在心里不断诅咒着吵醒他的倒霉属下。
因为云悠然的事,他整晚没睡好,心情已经够恶劣了,结果七早八早守门的兄弟就来火上浇油,说有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闯进本堂,而且正单枪匹马朝他这里过来,就快要到门前了。更可耻的是,出动了十几个人都没能挡住他。
想到这儿,纪飞焰眼神沉了沉。
住在本堂的人都是高级干部,全都接受过特别的武术训练,一个人能抵数个壮汉,却没想到会这么不堪一击。或许他该考虑一下要不要先剥下他们一层皮来,再把他们丢给信乐进行再教育。
耐着性子打开大门,门前的小径上横七竖八躺着七八个人,不远处还有好几个正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赶来。从他的角度,刚好清楚地看到一个兄弟自他眼前被踢飞出去。
五个大字在他脑中飞快闪过——兵败如山倒!
全场轻松站着的,除了他,就只有背对着他的少年。
“一群饭桶!”纪飞焰低声冷嗤,决定待会儿叫训武堂重新训练他们。这么多大男人居然连个区区少年都制不住——
少年?纪飞焰心突地一跳,眼前那道略显单薄的背影透着一份熟悉。同样的身高、同样削薄的短发,当他转身眼对上自己时,纪飞焰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下一刻,手机铃声震天价响,硬是拉回他游离的神智。
“信乐?”
“是,帮主,您那边情况怎么样,要不要我再派几个人过去?”
“不用了。”
“可是——”
“……马上解除戒备。”
“咦?”
“今天起训武堂的训练量增加三倍。”
“咦?!”信乐和众多兄弟的多重合声包含着凄惨和不可置信。
“就这样。”
纪飞焰交代完,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反应过来,就直接挂了机,然后视线对上来人的眼。
“早!你门前的风景依然是这么好呢!”少年漾起迷离的浅笑,脸不红气不喘地上前同他打招呼,“吵到你了,真抱歉!”
他微笑以对:“早,墨痕。”对他,心中依然存着警戒,但也确信,他对自己是无害的。
墨痕回他一笑:“能被赫赫有名的‘鬼刹’记住是我的荣幸。只是,你好像不是很愿意见到我呢!”迎接的排场还真是盛大,连他都差点以为自己是来踢馆的了。
“怎么会!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信乐那个家伙,八成不知道来的人是他,才会让其他兄弟没头没脑地跑来送死。
“原本呢,我也想照规矩来,但他们说你早上不见客的,我只好自己过来了。”墨痕耸耸肩,将自己引起的骚动不当一回事般一笔带过,还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想法,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下次来的时候先打声招呼,我好去接你!”
他笑得毫无悔意:“那不是很无趣?我喜欢出其不意。而且,要堂堂冥焰帮帮主亲自来接我,我可担当不起。”冥焰帮里让他感兴趣的人,可不是帮主纪飞焰。
“随你高兴吧!”纪飞焰朝部下摆摆手,示意他们自行离去,“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墨痕不可能单纯是来见他。除了那晚,他们根本就没什么交集。那他又是为何而来?
“的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墨痕点头,直接道明来意,“我来找人。”
“哦?找谁?”难道帮里有他的旧识?
“我找——”
“……小墨?”
纪飞焰身后探出一张微诧的脸,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然!”墨痕眼睛一亮,原本迷离的笑容瞬间亮了起来。他想也没想就越过纪飞焰,伸出手抱住他身后的云悠然。
被搂了个死紧,云悠然莫可奈何地拍拍他的背:“果然还是来了!童颜都在干嘛,我不是叫她看着你的吗?”
“我担心你嘛!”他窝在她怀里猫儿似地撒娇。
“真拿你没办法!先进来吧,我煮了白粥,你早饭还没吃吧?一起吃吧!”
“嗯!”
反客为主的两人,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抛下被当成门神的主人,谈论起早餐的饮食……
* * * * * *
拉着墨痕在客厅沙发上坐定,云悠然从厨房里端了两碗白粥和一盘刚煎好的荷包蛋放在他面前。白粥的清香和荷包蛋黄金的色泽不客气地引得人食指大动。
“来,吃饭了!”
“嗯,我开动了!”
墨痕温顺地端起碗吞了口白粥,满足地微眯了眼,然后视线溜到一旁的盘子上。伸出筷子试探地戳戳盘里的荷包蛋,挑了一个八分熟的正打算夹起来——
啪!
云悠然眼明手快地用筷子挡下:“你吃全熟的。”
他瞥一眼相中的荷包蛋,抬眼渴求地望向她。
“没熟透的蛋对身体不好,你还在发育期,要注意营养。”云悠然不为所动地夹了一个全熟的蛋放到他碗里,然后把盘中唯一一个八分熟的蛋夹给自己。
“……哦。”墨痕死心地嚼着碗里的荷包蛋,老实地吃完它。
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纪飞焰,这才发觉他们好像太过忽视主人家了,云悠然于是招呼道:“纪大哥不嫌弃的话,一起用餐吧!我煮了很多呢!”
“不用了,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是吗?”她微笑着开始指使人,“那麻烦你叫风下来吃饭好吗?受伤的人还饿肚子不太好,而且时间也不早了。”
“好。”纪飞焰面无表情地应道。
他起身往楼梯口走去,耳边传来云悠然和墨痕惯例的早餐对话。
“今天的荷包蛋也煎得很漂亮吧?”
“嗯,很好吃!”
“那就再吃一个吧!”
“好!”
“啊呀,粥吃完了——要不要再来一碗?”
“好!”
听着听着,纪飞焰眉间的褶皱越来越紧。
等他好不容易赶着哈嚏连天的夏逸风下楼时,云悠然已经收拾好碗筷,安坐在沙发上。墨痕正枕在她腿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看着墨痕无防备的睡脸,纪飞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无法想象他们上次见面时那毫无破绽的戒备是出自同一个人!
云悠然朝他们比了个手势要他们安静。
“……他没事吧?”纪飞焰小声地询问,难得压下一身气焰。
“嗯。一晚没睡,刚刚又和那么多人打架,难免会累。”轻轻地拨着他垂落额际的发,云悠然压低的声音不无怜惜。八成是童颜将昨晚的事告诉了他,才会害他这么担心。
“我上楼时他明明还很精神。”
云悠然柔柔一笑:“因为安心了,所以松懈下来,结果积压的疲劳就一下子涌上来了。纪大哥应该也有过这种经验吧?”
安心?为什么安心?
纪飞焰注意到云悠然守护的姿态,自然得像呼吸一般。
对她来说,墨痕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而对墨痕而言,云悠然也必定是可以绝对信赖、同时也是绝对无可取代的人吧?
这两人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羁绊?
眼神闪了闪,他退回身后的沙发上坐下,噤声不语。
“悠悠,他是谁?”一直没吭声的夏逸风死盯着墨痕靠在她腿上的侧脸,声音又僵又冷。
被点到名,云悠然抬头,对上他涌着暗涛的双眼。
“对了,你们还没见过呢!”她微笑着,以一种引以为傲的口吻,“他叫墨痕,笔墨纸砚的墨,痕迹的痕。很有韵味的名字吧?”
“他和你什么关系?”居然大咧咧地靠在她腿上!
“关系?该怎么说呢……”膝上的人微微颤了颤,云悠然顿了下,笑容更加温柔起来,“小墨他——是我的孩子!”
* * * * * *
“他有什么反应?吃惊?还是不可置信?”
童颜嘴里塞满面包屑,兴奋不已地朝才进门的云悠然含糊不清地发问。
头发蓬蓬乱乱,睡衣松松垮垮,她邋邋遢遢却又精神十足的样子滑稽得很,可惜没人理会就是了。
脱了鞋,云悠然直接略过那张写满问号的娃娃脸朝厨房走去,连个眼神也没施舍给她。
童颜只得将目标转移到跟在云悠然后面的同居人身上:“小墨,你快告诉我他有什么反应,我快好奇死了!夜修罗耶!那个道上响当当的人物耶!他看到你和老大在一起的时候有什么反应?老大有告诉他我们的事吗?呐,呐,快告诉我嘛~”她交握着双手热切地望着他。
其实最想做的是像八爪章鱼一样缠着他,直到他满足她的好奇心为止,可是她不敢。
“我不知道。”墨痕无视她的热切,自顾自在客厅坐下,捡起一旁软软大大的雪白抱枕抱在怀里,整个人焉焉地蜷成一团闭眼小憩。
被他自己这么一闹,想必夏逸风会对然有所怀疑吧?都怪自己太冲动了,这样一来或许会打乱然原先的计划也不一定。她……会不会生他的气呢?
望一眼云悠然纤细的背影,墨痕再度将脸埋进抱枕里。
二度被人拒绝,童颜只得放弃,用布满血丝的眼狠狠瞪了瞪墨痕略显苍白的脸,忿忿不平地继续啃着法棍权充早餐。
五点耶!小墨那小子五点就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还越走越快、越踩越重,险些和地板摩擦出火花酿成火灾,然后六点一到就急惊风似的冲出大门!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是去找老大了!
这个世界上如果有谁能让性情冷淡、防心重得像野生豹子的小墨方寸大乱的话,不用怀疑,那个人就是老大!
照规矩,□□的事是不容外人介入的。对冥焰帮而言,老大无疑是纯粹到没有一丝杂质的普通老百姓,有着美满幸福的生活和无限光明的未来的优等生,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他们的圈子中?
当然,会这样不是没有原因的。虽然“万事无忧”在□□也小有名气,但他们毕竟不常露脸,如果不是因为有琴伯伯当时命在旦夕,老大根本不会插手管聚义帮的事。
老大总说和□□打交道是件危险的事,所以事务所的第一条明文规定就是:尽量避免和□□人物来往。
在她死皮赖脸加入“万事无忧”时,老大只交代她一件事:自己的命自己保护。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分析,她猜测原因如下:一,对老大而言,小墨是她的宝贝,所以紧要关头她绝对会以小墨为最优先;二,小墨的眼里从来就只有老大,如果碰上危险他绝对只想到老大,根本不可能记起还有个她的存在。所以,根据以上可悲的现实得出的结论就是:她,无愁,同样身为“万事无忧”一份子,是个被同伴彻底漠视,只能济力自救的可怜女人!
真是越想越郁悴啊!
“哭丧着脸做什么?法棍有这么难吃吗?”云悠然从厨房里端了两杯温牛奶出来,难得的分了一杯给童颜。
“不,咳咳……很好吃!谢谢老大!”她吓得噎到,娃娃脸皱成一张橘子皮。
真是受宠若惊啊!老大居然会端牛奶给她,心情这么好?!出了什么事?天是不是要下红雨了?
云悠然当做没看到她的糗样,绕过她,然后蹲在缩成一团的墨痕前面。
埋在抱枕里的脸看不见表情,可她知道,小墨在害怕。他以前也这样,觉得不安的时候、孤单的时候,就会抱着抱枕缩在角落里,像溺水的人抱着唯一的浮木。
她柔声哄道:“小墨,先喝杯牛奶吧!等一下好好睡一觉。”
墨痕抬起脸应了声,接过她递来的杯子,小口小口喝着。
云悠然回视童颜小心翼翼的视线,笑了笑,好心地解答她的疑问:“我告诉纪飞焰,我在幕后操纵聚义帮的事了。不过,我什么也没有告诉风。”
“那纪飞焰有什么反应?”娃娃脸像通了电的灯泡,马上亮了起来。
“有点吃惊,不过,我想暂时他是不会查我们的事就是了。聚义帮就交给有琴川,你可以不必再管了。”
“老大,你和有琴川是什么关系?”
她笑问:“好奇吗?”
“好奇啊!”童颜猛点头,“虽然我查到他是有琴伯伯的独生子,可是他六年前就离家出走了。”
“……六年了吗……我认识他是在那之前的事了。”
“那老大和他是旧识喽?”糟糕,她昨天对他不太礼貌耶!
“确切地说,我们是朋友。以后,你们也会常见面的。”
童颜点点头:“有琴伯伯的事算是解决了,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暂时,你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云悠然淡笑,“我和风说,在我妈妈他们回来之前,我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我想这样一来,他就不会太乱来了,完成爹地的委托也会比较容易。”
“原来如此!”那就难怪老大会心情大好了,一口气连整了冥焰帮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可是痛快至极的事哪!“可是夏逸风真的会乖乖让你跟吗?”
“他当然会。”她不做没把握的事,“不让我跟我就自己乱闯,那样更危险,他不会乐见的。要是我受伤,哪怕是一点点小伤,爹地也绝对会念他念到死!”
对风而言,没有比这更恐怖的刑罚了吧?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紧迫盯人?”不愧是老大,还是这么狡诈!令她好生佩服哪!
“今晚开始。”
“咦?这么赶?”
“为了以防万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云悠然拿过墨痕手中正好喝完的空杯递给她,附送一抹飘忽的迷离浅笑,然后牵着没精神的墨痕往寝室走,“我陪小墨睡一觉,下午五点时叫我起床。啊,对了,”在关房门前她补了一句,“记得保持安静,小墨需要良好的睡眠环境。”
抓着空玻璃杯,被她那迷离的笑容恍惚了眼的童颜愣愣地应了声:“哦!”
“要乖哦!”
当关门声穿入耳中时,童颜才忽然回神,发现自己再一次被漠视了。
“……算了,反正也习惯了。”
耸耸肩,她拿着杯子转入厨房。
或许她也该去补个眠了。
* * * * * *
炽热的阳光被挡在厚厚的遮光布外,房间里一片昏暗,浓重的黑暗里响着清浅的呼吸声。
“不想睡吗?还是睡不着?”云悠然关心轻问。
墨痕摇摇头,然后想起她看不见,开口回道:“没……”
即使看不清,她依然能想象出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然你会睡不着,而我非常不希望再见到你的熊猫眼。”
她笑着,口吻是完全的宠溺。
近在咫尺的声音轻柔舒缓,黑暗中看不清他熟悉的笑脸,墨痕缓缓伸出手,停在离她脸庞半寸远的地方,模糊地感受她的存在。暖暖的气息拂过后的瞬间,手变得更冰冷,胸口莫名地紧缩起来。
好冷啊——
为什么会这么冷呢?
唯一所爱的人近在咫尺,只要伸手就能够触碰到,只要开口就能被拥在不变的温暖中,那他是在担心些什么、惶惑不安些什么呢?
他爱然,然也爱他,可他却莫名觉得,这样还不够。
不够,他的心还有太多空隙,需要被填补。
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填满他的心、消去他的不安?他到底奢求些什么?明明已经这么幸福了——
忽然间,一抹温暖袭上他微凉的脸庞,回响在黑暗中的声音低低柔柔的,有着无限怜惜:“对不起,小墨,我让你不安了。”
“……没有的事。”他用脸轻轻蹭着她温暖的掌心,沉浸在那份专属他的爱怜中。
是不是沉溺冰冷黑暗的人总是特别渴求温暖?谁都不要,谁都不在乎,谁都不信任——这样的他却独独放不开然。总是想着,如果能一直像现在这样生活就好了,如果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如果……如果……
云悠然把他抱在怀里,像抚慰小小的、做了噩梦的孩子,轻轻拍着:“冷吗?冷的话就靠过来吧!”
“嗯。”轻轻应了声,墨痕张开手环在她背后。
依偎在她柔软的怀里,熟悉的温暖慢慢逸出,心,渐渐地又暖和起来。
母亲的怀抱,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呢?
溶在黑暗里的眼,抵不住睡神的召唤,渐渐合起来,逐渐模糊的思绪闪过心底的渴望——
……如果……能像这样一直拥抱着、不分离,那该有多好!
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