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天籁自成铁骨铮 姻缘已定哀思生(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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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夜一听，想起当年她讲类似之言的场景，觉得背脊似有凉风爬过。还在困惑于她这种喜欢给人起名的怪癖，只见凝双眼睛一亮，对着嵇叔夜说道：“铁神！怎样？威风凛凛吧！”凝双陷在自己的满意中，嵇叔夜只能无奈地看着笑得格外肆意的其他两人，叮嘱着：“听过就忘掉，你们不许这样叫！”
“你的意思是，我能这样叫对吧？太好了！铁神！哦对了……这地方是？”在刚才子期的那一番话中，凝双突然觉得她阴差阳错间已经快抵达自己此行所要去的地方了。
“河内山阳。”阿都答道。
果然没错。凝双心里顿时起伏万千，转头问向叔夜，“那你还记得从这里去我家的路吗？” “当然。但是你现在还有伤在身，不宜上马颠簸，休息两天再过去吧。待会你自己把放在里屋桌上的药包煎了喝，这是外敷的药膏，拿着。”他语气平淡，但是却莫名地有些命令意味。
“只能这样了。”凝双撇撇嘴，摸着胸口，确实还是有稍许的不适，但拿过药膏时心中却是一暖。她起身去煎药，还不忘命令背后的三个君子：“我上药之时不许靠近！”一阵笑声过后，叔夜幽幽的声音传来：“那就是说褪衣时可以看是么？”
一个放在竹栏上的木瓶子□□起扔过来，却被叔夜一把稳稳握住。他还在放声大笑地看着那个“始作俑者”的身影闪入里屋，耳边子期的声音响起，带着犹豫的味道：“叔夜，你和又又姑娘是什么关系啊？”
“我不是说过了么，儿时旧相识。”
“只是这样而已？你别怪我想太多，我看人家又又是个好姑娘，怕你耽误了人家。照你现在的状况，也只能纳她为妾，但我觉得……她肯定是不愿意的。”
阿都接着子期的话道：“叔夜，就算你暂时没想到和又又姑娘之间的事，但子期提到的现状你是必须面对的。那门亲事是你家嵇喜亲自跟人家谈妥的，媒妁之言已定，你知道反悔会引起多大的影响吗？”
“哼，多大的影响？我不幸缠绵病榻，不治身亡，家中亲眷亦无力挽回。这影响不算大吧？”叔夜轻吐气息，声音平淡得就像在说他刚刚喝下的这杯水如何的甘冽清甜。但这话却着实震摄到另外两人。他狂傲不羁，他睥睨权贵，他们是知道的，可是如今居然为了舍下一门被指定的婚姻而甘愿死去，他们还是些许出乎意外的。
“到时候，我不立衣冠冢，不行繁缛仪式，就那样飞化成灰便好。你们记得把我洒在这太行山水间，泳彼长川，陟彼高冈，归去亦是自在。”他认真笃定地说着，眼里尽是悠远淡然的神色。
却看得子期和阿都一阵心酸——看来执着了这么多年的信仰对于他来说早已远重于生死，更枉论那指婚的美人能以才貌无双之名打动他。让他接受这门姻亲，接受对方家族给自己烙下的身份，就好比折断了他这二十几年修成的羽翼，禁锢了他放任于山长水阔中的心性，那时他想再天下逍遥游，就难了。
但他绝不会背负着躯壳逃避，那样背负亲人的性命危险苟活于世的，绝不是他。
但他也不会盲目去反抗，在这个纷乱颠倒的时代里，他不屑于拥有谋朝篡位那样的野心，以此来改变那已扭曲的价值观。因此最好的办法就只有那一个了。
有些人的轻生赴死是懦弱逃避的表现，可叔夜不同。他对世间无太多牵挂，只是对修身立世要求严苛，那么他便宁愿此生就此戛然而止，这样亦是天地逍遥客一个，即使是死后身，魂归时。
可其实此时，也只有叔夜自己知道，这番之前很笃定的想法现在说出来竟然少了几分底气，不是多了畏惧，而是多了牵挂，多了那一个人意外的出现。
但他知道，终归，还是必有一“死”……
阿都却是一阵忧烦渐上心头，对于这个知己，他一向珍视如自家弟兄。对于这门亲事，他也是不赞同的，当初听闻嵇喜自作主张，一向温润淡然的他激动得差点就上门和嵇喜兵刃相见。可是诚然如叔夜说的，一切已成定局，再追究他阿兄的所作所为已是无益。事到如今，阿都只能以挚友的身份，竭力劝告他莫剑走边锋轻易舍命，虽然，他觉得叔夜被劝服的希望非常渺茫。
除非，出现什么奇迹。而除了那端自愿退婚他想不到有什么奇迹了。
“叔夜，除了这个极端的想法，我想还会有其他选择的。”阿都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语气苍白无力。
“要不让你阿兄替你做了新郎，反正也是他去提的亲，这鸳鸯谱里的乾坤也只有你们两家人知晓，外人也只知是两家结亲而已。”子期抱着破罐破摔的想法，他也不想失去这个相交多年的兄弟。但是叔夜还没出声，阿都已微怒出声：“开什么玩笑，那个女子岂是嵇喜此辈配得上的！”
“我阿兄这些年为家里确实劳心劳力，即使是这件事，我也觉得不能完全怪他。所以勿论他是否有所谓的资格，我既视之为烫手山芋就没有理由把它交给他。那样只会把他推到一个更为尴尬的境地。”叔夜知道阿都因阿兄与他们渐行渐远的抱负而打心里不喜欢他，也不称他的字“公穆”，而是直呼其名。但是那毕竟是自己的兄长，他无权让阿都对其改观，但作为弟弟，自己对他还是有割不掉的情谊。
“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那到底要如何做？其实话说回来，叔夜你从未见过那个人，万一……万一她就是你命定的佳人呢……那姑娘的名气可不止我一个人听过，不仅貌若璞玉，神比仙姬，可跟当年名扬天下的甄宓相比，在音乐上也是颇有禀赋，曾凭一舞一曲便让秋山枯木重生，让人闻之心旷神怡。多少王公才俊踏破门庭都求不得一纸婚书。你嵇康的名号这些年在山阳渐传到洛阳，想必她亦是倾慕你的才华才允下的。你们两个也当是举世无双的佳偶天成了……”子期还在竭力地劝说着叔夜，一声木瓶子掉落的声音响彻在原本寂静的竹林，白羽鸟扑棱而起掠过的那身影正望着他们。
“宁又又，你是要跟我的木瓶子们结下梁子了是么，不是扔就是撞，还一个比一个大。”叔夜调侃着道，看似生气的话语出自一张泛着笑意的嘴。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把他们放在这里，你没反省还说我！不跟你计较，本姑娘继续熬药去。”还未等叔夜有任何回答，凝双早已快步移到竹屋后。其实，药已熬好在晾凉了。刚才不经意地信步到屋前却不想正听到了向子期说到嵇康，才驻足凝神细听。
原来他就是嵇康！那个曲赋皆通的嵇康！早时曾听沛叔说起过他，当时只觉风流有趣。
这几年常在深深宫闱，殊不知，他已名声远扬，不知，他已取字叔夜，不知，原来他就是当年那个少年，亦不知……他已与子期口中的伊人定下婚约。
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凝双自嘲地笑了笑。捧起还微烫的碗，将汤水悉数灌入喉中。她是不易轻言味苦的人，但是如今却觉得苦涩之意漫至全身，不从肠胃来，却是心上生。
“呵，这什么药，真苦。”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天籁自成铁骨铮 姻缘已定哀思生(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