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锦小片段》紫叶四时歌

2、落雪梅香

　　嘉靖四十四年冬，北京，大雪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的早，也格外的冷，几乎是一夜间，精舍外的树叶全部脱落，干枯的枝干泛着刺眼的青光。

　　不过好在，玉熙宫大殿里早就用檀香木烧了四大盆明火，精舍里也添了两个香鼎，里面也用檀香烧着明火，而且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依旧被黄锦拾掇的满殿飘香，温暖宜人。

　　鹅黄色的锦被下，嘉靖帝的鼻翼动了动，燃烧的檀香木里，多了一股清冷淡雅的香气。嘉靖帝翻了个身，看着床头小几上多出了一个羊脂玉瓶，里面插着两三枝半开的红梅。

　　正在炉边的黄锦听见他的动静，把搅动雪水的象牙木长筷放在一旁，拿了烘热的淞江印花棉布袍子过来，笑眯眯地看着他：“主子，睡得香么？”

　　嘉靖探身闻了闻那红梅，“有你这梅香伴着，能不香么。”伸手让黄锦给他穿了衣，看着依旧黑着的窗外问道：“园子的梅花开了？”

　　“是。”黄锦倒了热水绞了雪绒面巾走回嘉靖身边替他慢慢温擦着面部，“昨夜下了大雪，奴婢心想早上肯定有梅花开了。去了园子一看，铁干红花，红梅傲雪，地上的白雪都没过脚背了。主子，有这么深呢！”看着黄锦用手比划了一尺长，嘉靖笑了笑，“一晚上能有这么深？那你怎么还能回来！去去去。”

　　黄锦撇撇嘴，接过面巾去淘了淘晾在一旁，继续搅动雪水去了。嘉靖拿他有些无可奈何，起身凑过去看了看温水里飘浮的雪块，里头还有些许红梅花瓣，黄锦正拿着木筷慢慢搅动雪块，把里面的杂质挑出来放在一旁的钧窑瓷碗里。

　　嘉靖过来倒是遮住了灯光，黄锦回头看了他一眼：“主子先去做早课，一会儿奴婢用这花瓣雪水给您煮茶熬粥。”

　　嘉靖一边向精台走去一边道：“这红梅白雪煮的茶定然很香。”

　　黄锦这才又露出了笑容。

　　嘉靖也跟着笑了，昔年宫女们因早起采集晨露不堪重负而弑君，独独他这位，自己个儿起个大早去梅园采集花瓣上的白雪来给他煮茶熬粥，还带了梅花回来。

　　“当心，别烫了手。”嘉靖叮嘱道。

　　黄锦应了一声：“主子放心，奴才皮粗肉厚烫不了。”

　　读了一遍书，走了一趟太极，便过了一个多时辰。嘉靖的目光望向门外，“外面雪还大不大？”

　　“回主子，还大着呢，瑞雪兆丰年，明年定会有个好收成。”黄锦双手捧着茶碗送了过来，“主子尝尝？”

　　嘉靖接过碗闻了闻，“嗯，清冽甘甜。”他长吸了一口气，又将那口气长长地吐了出来，觉得此时神清气朗：“朕想出去走走，你可不许拦朕。”

　　黄锦一惊：“这么早，主子想去哪里？”

　　嘉靖：“看看雪景，赏赏梅花，呼吸呼吸新鲜气儿啊。”

　　“那可不行!”黄锦一听便急了，“外面好大的风雪，再冒了风寒可不得了。”

　　嘉靖也不看皱起眉头的黄锦，只看着门外：“你记不记得咱们刚到北京城的时候，头一次看见持续那么久的鹅毛飞雪，咱安陆州的雪来得急，时间也短，屋里阴湿渗骨，哪像这乾清宫，温暖如春。”

　　黄锦点点头：“奴婢记得。”心里却在想，您这一通话是要说什么呢？

　　嘉靖看着他迷茫地望着自己，戳戳他的脑袋，“你忘了，咱们看见这么大的雪干了什么？”

　　黄锦也跟着他的眼神望向门外，慢慢回忆着：“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主子带着奴婢和阿炳哥哥在宫里转啊转啊，奴婢刚来这么大的皇宫，迷了路，被主子和阿炳哥哥丢在了不知道哪座宫里。”说罢便委屈地看着嘉靖。

　　“啧啧，那我们不是又回来找你了么，怎么就记着这个了？”嘉靖望着他，眼神里是无奈是温情：“那后来呢？咱们去了哪里？”

　　“后来……后来闻见了阵阵梅花香，主子带着阿炳哥哥和奴婢循着香味儿，找到了梅园，”说着说着黄锦也高兴了起来，笑出来却是一副傻样，“那梅花是真香啊，隔了那么远都能闻到！奴婢还记得，阿炳哥哥被主子塞了一把雪花在脖子里，冰的他窜上了树，他站在上面摇树枝，结果没站稳摔了下来……”

　　嘉靖也跟着他笑了出来：“然后回去就被乳娘打了屁股，是不是？”

　　黄锦点点头，“奴婢也被打了……”

　　嘉靖看着他怀念的样子知道他也心动了，一步步走到门边：“去不去？”

　　黄锦还在犹豫：“好大的风雪……”

　　“穿厚点。”嘉靖手一挥，“去箱底里将朕当年用过的皮袍大氅找出来。咱们再去踏雪寻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