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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   祁若与初元公主自轻舟上下来的时候,暮色四垂,颜凝紫望了好久,最后等到面色不佳的兄长归来,便和兄长一同回城了。路上祁若一言不发,白衣凛然。
      帝初元回城中时是柳坞前来相迎的,见她双颊微红泛着羞怯的喜色,他昭昭的桃花眼粉墨尽失,黯然地替她备了马车送她回宫。

      但次日,颜凝紫被帝焚召进了宫。
      如今颜凝紫挟太子少傅身份可无召而入皇宫,但是有召,那是一定要来的。
      帝焚对这位女少傅十分礼遇,每次接见总是单独留她在未央宫。
      帝焚对上眼神古井无波的颜凝紫,每每惊奇,“朕很好奇,天底下竟有你这般冷情的女子?”
      颜凝紫勾着唇,心道你的两位贤内助只怕比我尤甚。但是她只是微微笑着,翻手对着案上九霄鼎一指,“陛下,您今日召微臣来,竟是聊家常的?既如此,那不如撤了这鼎呢。”
      九霄鼎,大汉内室秘制,以九霄鼎焚香,可令人神清气爽,才思敏捷。
      帝焚不可置否,只道:“你可知,真正的高手在哪里?”
      “在野间。”英雄必是起于草莽,卫秦以前也不过就是个贩夫走卒。
      “何以求之?”
      “以诚访之。求则不忌,用则不疑。”
      一问一答,有条不紊,而在颜凝紫说完“用则不疑”四个字之后,帝焚脸色微变,他沉下目光,“你是对先帝不满?”
      颜凝紫长跪下拜,“不敢。微臣只是听说归昭先生武功绝世,对他的境遇有些叹惋可惜罢了,先帝虽然惜才,但在处理归昭一事上,未免有失偏颇。”
      “你大胆!”帝焚拍案喝道。
      颜凝紫抬眸与他对视,朗声道:“微臣的确胆大妄为,但当今陛下您,如果不能容一女子之言,又岂能表现您的求贤若渴?那方才那句‘何以求之’便是废话了。”
      帝焚不怒反笑,“哦?那你的意思是说,你竟是个有大才的?”
      颜凝紫含笑反问:“若不是,陛下又是何故顶着众臣非议之压封了微臣为太子少傅?”
      这时的帝焚被气得不轻,他慢慢调整呼吸,闭了闭眼,睁眸时已恢复沉如渊,“好,朕恕你无罪,你说,先帝有何处理不公不处?”
      “归昭乃我大汉最负盛名的游侠,除暴安良一身正义,却陷入了一场无妄的非议当中。陛下您其实知道,这种江湖之人众名誉若生死,与春秋时人无异,然而他们遭人诬告诽谤,本已是义愤填膺,朝廷却还下令驱逐,这不是有失公允么?”颜凝紫语气淡淡。
      她接着道:“归昭先生乃大汉开国云侯后人,家有私产并不为奇,若以此便能诬告一个侠肝义胆忠贞不二的侠士私德有亏造反朝廷,岂非草率?而先帝不下令彻查直接驱逐这等义士,岂不叫天下侠士寒心?”
      云侯,大汉开国武侯,曾与汉高祖南征北战,杀伐四方,至今余威震于北漠。但因功高盖主,开国六年,受高祖猜忌,鸩杀。
      一代名将,英魂忠骨,魂兮不知归何处。
      提及往事,连帝焚也不禁微微叹息,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却是称许,“你很不错,凌弈喜欢你,值当。”
      说至此处,颜凝紫的黛烟眉不可察觉的微蹙,她甚至是有些不悦了,只是语气仍然淡淡:“敢问陛下,您看中风凌弈哪一点?”
      “全部。”帝焚微微一笑,颜凝紫刹那失魂,却听高高在上的汉皇信心满满地说道,“终有一日,朕……不,是凌弈,他会证明给你看,朕的选择从不会错。”
      帝皇是极高傲极自负的,他们有时甚至是倨傲到不通人情的,然而在这一刻,颜凝紫并不怀疑帝焚话里的真实性,“陛下真的以为,风凌弈能在最后一场胜出么?”
      “你言不由衷。”帝焚看着她,洞若观火,直看得颜凝紫脸色大不自然了起来,“你真不相信凌弈?你怀的难道不是与朕一样的期待?”
      这像什么这像你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却还是被别人拿住了把柄窥探了内心一般,颜凝紫心神一凛。
      帝焚始终不动声色地观摩着颜凝紫的神情,直至九霄鼎中的玉虚香氤氲间模糊了颜凝紫明若禾穗披霜的俏脸,他才堪堪落下头来,伸手亲自倒了一杯香茗。“实不相瞒,朕并不看好祁若,虽然他的才能远在风凌弈之上,智计想必也是无双。但,他不会是朕的选择。”
      这倒给颜凝紫吃了一颗定心丸,祁若自幼长在关外,与长安城内的纷乱党争并无丝毫干系,若是硬扯进来,对他其实很不公平。
      风凌弈么,颜凝紫闭了闭眼,那个曾经笑容飞扬、张狂肆意的少年,罢了罢了……
      帝焚轻哂,“朕一生无数决策,或有不对,或拿不准,但唯独这一次的选择,朕手上握着十足十的胜算。”
      颜凝紫深深吸气,终于鼓起勇气,“敢问陛下,何以不会选择微臣的兄长?”
      “他太难把握。”帝焚毫不设防的回答,令颜凝紫暗暗吃惊,“风凌弈心思纯澈,朕能洞明,虽然日后他的不可控数远远高过卫秦与祁若,但也只是在成就之上,于心智心计,风凌弈实在过易拿捏。”
      不可控数远远高过卫秦和祁若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颜凝紫是轻蔑的,但是转眼,前世的传说跳入了脑海。
      前世的风凌弈十八岁请缨出师,一举挑下猃狁修葛王部落,三千精兵击败猃狁一万雄师;十九岁深入猃狁腹地,拿下猃狁单于左谷王,致使猃狁夺嫡之战提早开幕,内部大乱;二十岁,她只知道他又出师了,然而这一战的结局她并不晓得,因为双十年华,她已香消玉殒。
      但风凌弈能征善战无可非议,年仅十八便授骠骑将军,拜冠军侯,勇冠三军,莫能敌者。每思及此,颜凝紫真恨前世未能如今世般进入长安,来一睹绝世战神的飒爽英姿。
      只是如今的风凌弈,只怕当不起帝焚如此盛赞。

      兰园里的秋叶堆积了好几层了,萧萧落落的几枝锦里藤,散的尖细且长的橙色落叶,斑驳离离。
      司徒左一脚踩在叶上,只觉得柔软无比,他捋着须发清明笑着。
      “风凌弈,风凌弈……真是错看你了。”诸人命格是大有悖于原定天道的,比如风凌弈,可是如今,竟然隐隐有了命轨擅移之事,看来他那徒儿的影响,真是了不得。
      这时,忽听得掌茶僮子远远唤了声:“先生!”
      被这般吵嚷扰了兴致自然令人恼怒,司徒左也不例外,然正欲训斥童子几句时,却听他脆生生的一把声音传了过来:“双……坊主来了!”
      司徒左猛的脸色大变,惊骇地倒退了三步,一不小心便崴了脚,然而他还是急匆匆地正往内院拔足飞奔……
      院门外又飘来了童子咯咯的笑声。

      骑都尉之争终于来了。不得不说这是无数长安人都翘首以盼的最后决战,而且就情势而言,过半数人更看好的是谦谦君子、温其如玉的白衣祁若,而至于风凌弈,他恶名在外,除却帝焚青睐,几乎无人看好。只是辕门那一箭确实是动魄惊心,看得一群羽林军同道都傻了眼。
      祁若射中那一箭,不会造成如此大的反响,可风凌弈不一样。在世人眼中,他玩世不恭、狷介狂傲到自带三分邪气,可这样似乎游手好闲绝不会有任何建树的少年,他却能辕门射戟百步穿杨!
      无不惊诧,无不例外,便是深居宫中的柳如墨也只能暗恨:“卫氏用一个颜凝紫便断了风凌弈与柳氏唯一的来往,当真奸诈可恨!”那一刻,柳如墨竟是丝毫没有想到,她以前也是看不起风凌弈的,失去了风凌弈她也并未觉得可惜。
      深处廷尉衙门的柳坞也被柳如墨的人私底下叫住:“你若有办法,便将风凌弈再拉回来吧。”
      他苦涩一笑,“姑母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凌弈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而且只要他想,就还没有做不成的事。当初,你们就应该知道的。可是,即便是当初,也不能就叫他陷入党争之中,他死都不干。”
      决战定在长安城外百里的墨林,时值深秋,层林尽染,橘红,淡橙,浅绿,深绿,墨绿,渐变如绘,松林如画。
      旌旗烈烈,龙子幡婀娜旋转,寒风萧瑟,呼出来的气都化烟而逝。
      帝焚正襟危坐,墨瞳冷凝不动声色,然旁观的诸大臣却觉得寒意逼人,遂两股战战,几欲起坐离席。唯有颜凝紫反应与诸人不同,她眸色澹澹如水,浑不在意的模样,一杯一杯地干了眼前烈酒。
      直至十杯后,众人看向这位女太傅的眼神渐变惊奇。这竟是个不拘礼法的豪爽女子么?
      其实,此刻神色最是漠漠然的颜凝紫却是最纠结的。所有人都可以轻易地押上一个人,只有她不行。时至如今,她也不能确定祁若能否成为超越前世风凌弈的存在。因此她满心愁绪,对酒而坐,以酒浇愁。
      枣红马边玄衣戎装的风凌弈早已看不过去,自一炷香以前他上场伊始,这担忧又期盼的目光便一直胶在颜凝紫身上,见她这般喝酒,登时甩了马鞭欲冲过去。
      然而他才奔出一步,忽被人把住了袖子,他一垂眸,再抬眼,正是白衣翩然恍若芝兰玉树般的祁若,他不悦地蹙眉,冷声道:“她在喝酒你知道么,怎的竟不管管她?”
      祁若扯着唇角道:“若不是为你,她也不至于如此。”
      “什、什么?”风凌弈震惊,祁若放开他,侧过身道:“风凌弈,即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你很优秀。阿紫的犹豫并不是为你,而是为了大汉,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风凌弈黯然垂眸,嗓子咽干,“我知。”
      远处,颜凝紫放下了杯中物,意识也有些混沌,只能模模糊糊辨出那一白一玄两道衣影隔得很近,他们似在交谈。帝焚眯起了眼睛,看着风凌弈垂着头黯然失魂的模样,突然冷笑。祁若,攻心之策,朕果然小看你了。
      祁若对上风凌弈的双眸,正色凛然,“风少,但是我很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今日不论胜负,你我都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一语落,风凌弈翻身上马,“我永远不会和拥有或者觊觎她的人做朋友,但是本少决定,不讨厌你了!”那神情张扬而自负,甚至有些倨傲。
      帝焚脸色又变了几变,祁若玩的什么把戏?
      但风凌弈与祁若双双上马之后,颜凝紫已是料峭秋风吹酒醒,她使劲晃了晃脑袋,却见风凌弈正高坐枣红马上,英姿勃发对着她含笑而望,那一眼如旭景烟霞,杀得苍白流年无处可逃。它是如此暖煦煦的,如此醉人的,盈盈地于心尖腾着。颜凝紫支着沉重的脑袋慢慢回给他最灿烂的笑,一如慵懒的延药睡莲似羞似露。
      若是真正清醒,颜凝紫会掐死现在的自己。可见,她还是有些倦了,醉了,总觉得阳光下的玄衣少年,那样耀眼。
      祁若眼中一抹冷戾一闪而过,瞬息消散。
      时间的漏刻开始流动,两名候选人打马奔出,枣红马与银云马并辔狂奔,但见烟尘漫卷,一晃眼再也瞧不见人了。
      帝焚收敛心神,然目如寒冰冷似铁,底下一竿子大臣都不时留意着他的神情,只是状似无意地偷瞟,然后又佯作无意地去看战局。
      本次竞争只是简单的马赛,绕林一周然后回归原点,先到者胜。
      祁若是在马背上生长的关外人,马术比之卫秦也丝毫不弱,风凌弈想要胜他,难于登天。
      卫秦立于漏刻一侧,眺望密林深处,神色蔚然沉凝,嵯峨如岳。
      日头渐西,幽深僻静的小路终于又传来了“哒哒哒——”的马蹄声,重若擂鼓,让人的心也跟着狂跳起来!
      可是一转眼,正当所有人都凝神西望之时,那密林深处的拐角,猛地飞出一道人影来。单人单骑,枣红马,玄风衣,疾若风,迅若电。
      是风凌弈!
      帝焚脸色微变,然后终于大笑,在风凌弈的身后,渺无人影。
      众人都惊诧至极,那位卫秦都称许不绝的祁若不是号称勇冠三军么?今日马赛,他竟然输了输给了长安城无人看得起无人瞧得上的风凌弈?
      可事实是这样的。骑都尉从此归入了风凌弈的囊中了。
      卫秦抿着唇不见半分颜色,颜凝紫却是伏在案上睡着了。
      风凌弈于营前勒马,他翻身而下,几步冲上前跪下,朗声道:“臣风凌弈前来交旨!”
      “好!”帝焚龙心大悦,拍着龙座而起,“朕宣布,自今而后,风凌弈便是我大汉的第一任羽林军骑都尉!”
      这声音宏厚而亮,颜凝紫被震醒了,尚不明状况的她揉了揉眼睛便听到一众人山呼万岁:“恭喜陛下得此神助,恭喜风大人右迁新升!”
      这下子完全清楚了,她没有混在人潮中去跟着大臣们附和,她只是在急匆匆地在探寻那道玉色的身影。祁若呢为何风凌弈回来了,他却没有没回来是不是出事了?
      风凌弈是她的寄托,祁若是她的倚靠!两世为人,却已孤苦无依若此,他们都是痛失所怙之人,本该相依为命。如今,祁若怎么可以有事?
      然而一片喜声中无人留意到失败的那人,只有风凌弈,看着她焦急地四顾,每一次张望间脸色的郁色便更添几分,突然觉得,其实骑都尉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至少他得到了,却并不曾开怀。
      帝焚趁着兴致浓,当即又赏了风凌弈一座玄武大街上的宅子。众人唏嘘感叹得到圣眷的人待遇就是不一样时,风凌弈却辞谢:“启禀陛下,微臣不日前在朱雀街物色一座僻静的院子,但苦于无金无财一直搁置不提,若陛下真心欲赏赐凌弈,便请将那座宅子送给微臣吧。”
      话里的机锋过于锋利明显,他是说:其实我早就打算自立门户,谁真稀得在卫氏吃一辈子的饭?
      这话音一落,卫秦原本沉凝的脸色果然大变。
      帝焚微微一笑,“准卿所请。”

  •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从柳坞对初元公主的反应各位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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