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情》瑶婷gl》苏陌瑶

42、深沉

　　夜深沉。
　　江晓婷的卧室，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电子表，时针走向三点，准确应该是凌晨两点五十分。
　　方思瑶依在床上，随手翻着从书架上挑的一本书，她一直以为江晓婷在音乐上的天赋出类拔萃，没想着她的文学素养也很好，古今中外的名著，还有一些比较冷门的书，方思瑶是医学专业，对于这些文学性很强的书籍看的不多，林林总总，江晓婷的书架上只有少部分她看过。
　　比如她手上这本，《忧郁的热带》。
　　感悟丛林里最基本形态的人类社会，方思瑶看书一如既往的认真仔细，书是一个人最深的体会，有时候一看而过，有时候可以给自己正确的指引，书是旅程，在浩瀚的文字里构成一个千姿百态的世界，看书者像沧海一粟，随着书墨的淡雅香味浮浮沉沉。
　　她细白的手指轻轻按在书页上，月白的纸张和纯黑字迹衬着她圆润干净的指尖，床柜上暖黄的灯光浅浅浮照，方思瑶像灯光月色里清冷悠然的一道剪影，端庄又漂亮。抬头看了看时间，江晓婷已经进去卧室半个小时，不知道她平常洗澡是不是这么久。

　　好像有人踮着脚走来，慢慢的推开门，没有多少声响。
　　“Jasmine？你还没睡？”江晓婷一边用毛巾擦拭潮湿的头发，一边关门。
　　方思瑶将另一边床的被子撩开，“我还不怎么困，看你书架上书很多，就拿了一本消磨时间。”
　　江晓婷抿嘴，眉眼弯弯，笑意嫣然，不久之前的糟糕心情似乎没剩下多少影响，好像她就是这样，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有点冲动，但直率的让人有好感。
　　她在家里穿着随意，短衫短裤，衬着她身形纤细均匀，腿白皙修长，二十岁是个非常美好的年纪，青春稚嫩。
　　方思瑶将书放在一边，起身拿过江晓婷手里的毛巾，她的目光疑惑不解，不知道方思瑶想做什么。
　　“头发要擦干，湿着睡觉容易头疼，我猜你大概不是第一次不注意，你虽然年轻，不过也要为自己的身体着想。”
　　方思瑶坐在她背后，捧着毛巾一点点擦干江晓婷潮湿的柔软长发，她发质很好，指尖穿过，顺滑的像是潺潺流水，又像细致的绸缎。
　　周围是方思瑶身上雅致茉莉香水，清清淡淡的，却让江晓婷慌了神，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什么姿势，身体僵硬的挺着。
　　一米距离之内其实属于私人空间，没有人喜欢被陌生人侵入，只有亲密的朋友，家人，爱人才能突破这个界限。
　　江晓婷感觉，刚洗完澡微微泛凉的身体好像逐渐热切起来，方思瑶按摩的方式很舒服，舒服的让她像往后靠。

　　方思瑶的感觉同样很怪，眼前的江晓婷莫名有种抗拒不了的吸引，她乌黑的长发，纤柔的身体，温暖细腻的肌肤，那背对她全无防备的信任。
　　有多少年没出现过这样的人了？
　　工作上的相处总带着淡化不了的疏离和客气，好像研究室里日日相见的同事前一秒言笑自如，下一刻就能相逢陌路，社会的残酷不过是相对而言，它仿佛一个严厉的老师，从宽松环境里走来的年轻人总有一点不适应，曾经方思瑶也有那么丁点的不适应。
　　不过她很快就能调整好。
　　人总在不知不觉的变化中，当她追逐到什么的时候，同时相应的会失去什么。
　　曾经熟识的同学朋友在渐渐流逝的时光里慢慢断了联系，方思瑶不知道那些人去了哪儿，在做什么，留下的人寥寥无几，关系在长久的相处中，在日趋复杂的背景下，夹杂了太多太多其他的目的。
　　好像以前那么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朋友，不是消失了，就是再见面，只剩下旁敲侧击之后的工作主题。
　　再没有单纯的见面只为想念，再没有欣然的微笑只因为欢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笑容变成一种不可或缺的礼貌，待人处事微笑淡然，但方思瑶并不觉得开心。
　　时间缓慢又快捷，缓慢的几十年如一日，有些人过了一辈子都像是在过同一天，而它快速的可能短短几个月就变成沧海桑田。
　　沧海和桑田到底有多远，也许，如同她和钟伟哲之间的距离。
　　她和钟伟哲认识十五年，结婚十年，哪怕只是朋友，这样长的时间和感情也应该值得珍藏在心里细细守护，她的记忆和不能明白的疑惑不是对此耿耿于怀，而是她习惯了用对错去解释该做和不该做的事，但她一直没能记得，有些人不太关注对错，做事也不会根据常理。
　　感情和瓷器一样容易破碎，有时候只需要一颗小小的石子，纵然这颗石子没有棱角。
　　也不需要原因。

　　“Jasmine。”感受到停顿的江晓婷低声叫她，“你怎么了？突然就不说话？想到不开心的事？”
　　江晓婷是敏感的，或许基于她文学修养的深刻，或许是她从小生长在单亲家庭的环境，她能够从别人的言谈表情，神色语气里感受到那些人的心情。
　　“没有。”方思瑶淡淡反驳，江晓婷的头发干的差不多了，她将毛巾叠好放在床柜上，“不早了晓婷，太晚睡对身体不好，休息吧。”
　　江晓婷转身，握住方思瑶的手腕，肌肤温热，好像贴身的暖玉，她的眼睛清亮清亮，乌黑如明珠，“你真的心情不好，Jasmine。”
　　方思瑶笑了笑，“我没有心情不好，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江晓婷顺着她的话问，“什么事啊？”
　　方思瑶神色淡然，沉沉暗夜里，透着隐约的深邃，“你很好奇……我的事？”
　　江晓婷没有给她绕进去，“也不是好奇，朋友之间互相了解不是很应该吗？你是心理医生，平常需要听那么多人的心事，还要帮助她们，偶尔你不舒服了，我知道的话，就可以帮助你。”
　　方思瑶并未否定她的想法，侧身扶着她躺下，盖好被子，自己躺在床的另一边，关上床头的灯，夜色浓浓，房间里弥漫着大片大片黑暗，让她们近在咫尺，彼此却看不清楚。
　　江晓婷懂得点到为止，作为朋友，人家不想说的不要追问，想讲的要认真倾听。

　　过了许久。
　　“最近常常见到你，所以有一点感慨。”方思瑶慢慢说：“念书的时候认识的人很多，可到现在留下的却很少，对于那些失去联络的朋友，我有点遗憾。”
　　那边悉悉索索的，像是有人侧过身，拂过些许温热呼吸，江晓婷的声音微微沙哑，柔情魅惑，“这个我知道。”
　　方思瑶轻笑，“你现在应该还不是感受这个的年纪，你大学同学那么多，怎么会消失呢？”
　　江晓婷语气平淡，“我真的有感觉，因为从小我妈就经常带着我搬家，比较频繁的时候三年里搬了四次，偶尔会换学校念书，刚刚认识一些人，换学校以后就得从头再来，那个时候的朋友没有手机，不见面基本就是失去联络，久而久之，我以前的朋友估计一只手就能算的清楚。”
　　她似乎有点低落，却没有停下，“我不知道我妈为什么总是要搬家，可是我隐隐约约记得，有些邻居的话很难听，说我妈的，还有我的，我妈说，爸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死了，所以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可是我问妈，爸的墓地在哪，我们为什么从来不去拜祭他，家里为什么没有爸的照片，连他和妈一起的照片都没有，我妈没回答我，她的样子很不好，后来慢慢我也就习惯了，她既然不想告诉我，那我也就不去问这些事情。”

　　忽然有只手伸过来，冰冰凉凉的，像是想要握住方思瑶的手寻求安慰，却在靠近的时候没了动静。
　　她只是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女生。就算她懵懂无知里做下什么错事，可那都并非她的本意，她依然稚嫩，依然还未长成。
　　“过来。”
　　方思瑶慢慢靠近江晓婷，伸手在她躺着的地方摸了把，许是她体质寒凉，躺了这么久也没有暖和些，江晓婷愣了下，她的无措和慌乱藏在不容易被发觉的黑暗里，方思瑶暖热的气息迎来，江晓婷一时没控制住，就这么依进她的怀里，茉莉花香更浓了，清透绵密，像是方思瑶独有的安稳沉静。
　　方思瑶不很适应怀里多出一个人，可是她主动安慰别人，也不好将人家推开，“晓婷，看得出来，你的妈妈很爱你，或许她对以前的生活有难言之隐，现在还不能释怀，但这些事，只能让她自己去想清楚，等她想告诉你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江晓婷抬头，看着方思瑶精致漂亮的脸，眉目婉约，那样的沉稳优雅，她几乎脱口而出，“Jasmine，你会一直当我的好朋友，一直陪着我吗？”
　　方思瑶很久都没有回应。
　　久到让江晓婷以为她睡着了，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话。
　　“会。”
　　方思瑶的眼睛暗暗的，像是深邃沉寂的潭水，她在黑暗里皱眉，她隐藏下自己心里无可奈何的叹息和内疚，她没有面对江晓婷，似乎这样就能减轻自己欺骗别人的负罪感。
　　世上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方思瑶或许不能一直当她的好朋友，但是可以尽己所能的陪她。
　　就当是她那些说不出口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