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你看见了吗》越诗

61、第61眼

　　医院惨白的白炽灯下，吊瓶里的液体正顺着输液管一滴一滴的留进韩朕左手的手背里。
　　苏洛坐在一侧，紧紧的握着韩朕的另一只手，眼眶黑黑的，似是很久已经没有合眼的样子。

　　韩朕身上，光是能看到的深深浅浅的淤青就已经有十几处地方，再加上右腿的石膏和一些完全见不到的内出血，要不是点滴的液体里加入了止痛的成分，苏洛实在无法想象，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痛苦。

　　她不忍去回忆那天晚上的事情，就像她不忍去回忆白洛的事情一样。她不是没有义气，不是贪生怕死，只是他承受了这么多才换来的她的安全，她无法像个孩子一样的忽视掉，然后站在他身边发誓我要跟你同生共死。但是她还是有负罪感的，这就是她已经三天没有离开这间病房，三天没有合眼的原因。因为这是她现在能唯一为他做的事情，也是唯一能惩罚自己的事情。

　　又到了早上和中午交替的时候。

　　云彩们就像是接到了谁的命令一般，突然一下全部都消失不见了。阳光从早晨的温温和和变成了炙烤大地的火炉，也变成了一道刺眼的光线，直直的从窗户外面射进来，照在了韩朕的眼眉上。

　　韩朕闭着的眼睛微微一动，或许是因为阳光的关系，竟比医生预计的更早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苏洛继续紧紧的握着韩朕的手，俯身向前，在确定韩朕是真的醒过来之后，眼周的那圈黑色终于是散去了一些，声音有些哽咽，也有些激动的道，“你等一下，我叫医生。”

　　韩朕勉强的抬起手，按住了苏洛刚想要去按铃的手。

　　苏洛有些疑惑的抬眼看向韩朕。

　　韩朕只是看着苏洛，静静的看着她，打量着她的全身，在确定了苏洛似乎没有受任何的伤之后，才终于的像是放下心来。他用尽似乎是自己的全部力气，一把将苏洛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用虚弱的嘴唇轻轻的吻上了苏洛的头发，左眼忍不住的滑下一滴泪来。

　　如果是过去的苏洛，一定会在这个时候推开他，然后用拳头猛打，一边打还要一边骂他是神经病。

　　但现在她，却愿意这样静静的让他抱着，希望这样可以减轻一些他的伤痛。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任性，也不会让你伤成这个样子。”苏洛躺在韩朕的胸口前轻声的说着，那声音轻的仿佛只有自己可以听到。

　　“我还是那句话，要谢谢你。”苏洛耳边响起韩朕虚弱的声音，“我说过，我从来不知道爱上你的我会变的这么好，现在也是一样，我从来不知道爱上你的我可以为了一个人将自己置于险地。”韩朕收紧了抱着苏洛的怀抱，“谢谢你，让我遇到越来越好的自己。”

　　“你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我的心里好受一点。”

　　“我说的一切都是我的心里话，包括之前的那句，我愿意等……无论等多久都可以……”

　　苏洛抬起身子，看着韩朕的眼睛。

　　那眼睛里面的诚恳是认真的，现在的自己，这样丑陋的自己，还有人愿意为了自己险些没了生命，“你还在犹豫什么呢？”苏洛在心里忍不住的开始质问。“我答应你……”

　　韩朕有些愣住，像是没有听清一样的看向苏洛的眼睛。

　　苏洛鼓起勇气再次重复了一遍，“我答应你，无论是你为了气我哥哥而做出的要求；还是在可爱湾面对了那么多生死之后做出的要求；还是在经历了这么多我们自身痛苦之后所做出的要求。我现在统统答应你……韩朕，我愿意做你女朋友。”

　　空气一时间仿佛凝结了起来，韩朕呆呆的望着苏洛，面对着他一直等待的结果，相反的眼里却充满了悲伤，“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感谢我，才愿意跟我一起。”

　　他的眼睛对上苏洛的眼睛，他知道苏洛在寻找答案，当然他也是。

　　苏洛冲着韩朕微微一笑，“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因为感谢，我因为内疚，我因为宿命，我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想要跟你在一起，之前的原因重要吗？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让你再等了，我想跟你在一起。”苏洛微微一顿，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疤痕，“除非，你改变主意了……”

　　韩朕支撑着，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从床上坐起。他示意苏洛坐到自己的身边，抬起手轻轻的摘下苏洛脸上的口罩。他慢慢的俯身到苏洛的脸颊边，伴随着身体所发出的阵阵隐痛，轻轻的吻上了苏洛的伤口。“你在我的心里，永远和我们初次遇见的时候一样美……我答应你。”

　　几声低沉的咳嗽声在不远处阴阴郁郁的响起。韩朕松开紧抱的苏洛，两人一起向病房门口望去。

　　简单的碎发，一身灰色的格调中山装，还有一张云淡风轻到似乎不将世间一切放在眼里的表情。虽然苏洛之前在各种通讯媒体上已经或多或少的见过眼前的人，但面对面的这样见面确实还是第一次。

　　苏洛毕竟是晚辈，站起身向着韩博明欠了欠了身，“叔叔。”刚才自己和韩朕紧抱在一起的画面应该是被韩博明看在了眼里，这突如其来的探子却变成了自己变向的见家长。

　　韩博明冲着苏洛点点头，目光没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一副似乎完全不关心韩朕感情状态的样子。

　　他走到韩朕身边，上下打量了下韩朕的伤势，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是没有大碍，便也没有继续关心儿子的身体，而是转身对着苏洛冷冷的道，“麻烦你出去一下，我和韩朕有些事情要谈。”

　　苏洛愣愣的看向韩朕，韩朕也明白，父亲的这种态度放到一般人身上，没几个能接受的了。只是他并不是针对苏洛，而是对所有无关紧要的人都是这个样子。或许韩博明认为韩朕这次也不过是跟一个女孩玩玩，苏洛跟他之前那些犹如衣服一样的女朋友没什么区别，所以也没将苏洛当成一回事。

　　只是这些事情，只能之后再跟苏洛解释了。

　　韩朕拉了下苏洛的手，“乖，你先去院子内等我下，等下完了我就给你发信息。”

　　苏洛点点头，转身走出了病房。

　　从医院食堂出来，已经是下午差不多两点左右了。

　　阳光没有了中午那般的炽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刚刚好。苏洛站在庭院内，将口罩脱了下来，闭起眼睛，那暖洋洋的感觉洒在伤口的周围，有一种说不出的治愈感，不仅是身体上的，连心里面的都几乎在慢慢的愈合。

　　一只手在苏洛的身后，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小洛……”

　　苏洛转身，看到身后站着孙小晴，微微的有些吃惊，急忙将口罩戴上，“小晴姐，你怎么在这里？”

　　“嗷，我有一个学医的朋友在这家医院，我刚好路过，就过来看看他。”孙小晴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戒毒的资料刻意的挡在了身后。“你呢？是叔叔他身体不好吗？”

　　“不是我爸爸。”

　　“那……”孙小晴的瞳孔有些微微放大，“不会是……你们找到他了？！”

　　“没有。”苏洛摇了摇头，“是韩朕，之前去旧城区找他的时候，出了一点点意外，不过已经没有大碍了，不用担心。”

　　“……你们没事就好。”孙小晴这样说着，但眼里还是掩饰不住的闪过一丝失望。

　　空气一时间凝结在了那里，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苏洛犹豫着要不要问孙小晴有关白洛的事情，当时警局要她去作证的时候，她只是说并没有看到岑汉开枪，但她又明明记得白洛是中枪而亡，当时的房间内能自由活动的只剩下了苏泽恒一人。她害怕自己让他背负上了罪孽，所以一直都在逃避，但或许这跟他失踪说不定有什么关系？

　　苏洛在自己的心里下定决心，抬起眼看着孙小晴道，“小晴姐，关于白洛的死……我一直有个疑惑。”

　　“你说。”孙小晴似乎并没有要避讳的样子。

　　“那一枪，究竟是谁开的？”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那一枪并不是苏泽恒的杰作，所以这点你不用担心，就算他现在出现，也不会背负什么罪责。”孙小晴一边说着，眼眸一边微微一动，像是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来，“另外就是，我觉得这件事情有必要告诉你，射中白洛的子弹是彼岸花……”

　　“彼岸花！”苏洛的音调不禁提高了一档。

　　“对。”孙小晴继续道，“就是之前小丑案在被害者身上所验出的子弹。”

　　“彼岸花的子弹同一般的子弹不同，它具有高强度的穿透能力，而且打入人体之后还会再次“开花”，释放出毒素，造成二次伤害，具有很高强度的杀伤能力。受害者就算不能被击中要害，最终也会因为毒的关系七孔流血而亡。”苏洛默默的像是跟自己解释道。

　　“而且这种子弹政府其实已经明令禁止了，只有通过一些地下的管道才可以重新进入宛城，所以我觉得白洛的死应该不像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当然这一切都是我个人的猜测罢了……”

　　“如果需要一个通道，那么旧城区，不会是一个很好的隐匿点吗？”

　　“如果我是犯人的话，我也是这么选。”孙小晴若有所思，“旧城区的管制很宽松，鱼龙混杂的，很好藏匿，需要的时候再想办法运进新城就好，毕竟管边界的都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

　　彼岸花。

　　时隔八年再次出现的彼岸花，苏洛一直在寻找的那个黑影，难道就这样的跟自己擦身而过了。自己知道，说不定苏泽恒一早也都知道，那么他还愿意隐藏在旧城的目的……

　　她早就知道，他怎么会是被毒品简单就打败的人。

　　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不小心撞到了苏洛的身上，打断了苏洛那为苏泽恒辩护的胡思乱想。那男人没有说话，也没有跟苏洛道歉，而就是那样径直的，好像怎么也不会回头的向着医院的住院大楼而去。

　　孙小晴拉了拉苏洛的胳膊，“没事吧？”

　　苏洛摇了摇，眼睛不自觉的被那个男人的身影所吸引。

　　她下意识的觉得那背景似乎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