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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 ...

  •   她彻底怔住,连泪渍也停在了眼角不复下垂。“什么?”
      他欺身前进,一步步将她逼至角落,目光灼灼,似不甘,似痛恨,似是痛心疾首。
      “连名字都在欺瞒,我们之间,到底谁骗谁更多呢?”他突然嘲讽道。若不说到这里,他不会这么生气,这么愤怒,而今,他的眼底那满溢的失落失望如戈如刀,顷刻间划破了她曾赖以伪装多年的甲胄。
      宋熹微的后背已经抵着墙了,背上尽是汗湿,而他曾温柔迷人的凤眸却透着冷寒的迫人之威。那种眼神,向来只有他的敌人才有殊荣享有,她从未在他身上得到过!
      “你怎么会知道?”她惊诧地看着他,不顾惜自己汗透的衣衫和颤抖的唇。
      原来竟然是真的!他咬着牙,突然一拳打在了她脑袋右侧的墙上,“砰”地一声,如雷彻地,她在想着,他一定很痛。
      “宋熹微,我若今日不捅开,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见她不言,他森冷一笑,直起身来,突然放松了对她的钳制,只是她便这么一低眉,便瞧见他的左手已经流出了血,汩汩下滴。
      “长恭!”宋熹微惊叫一声,冲上前去支起了他的手,只见血迹蜿蜒,伤口处殷红的血渍还在不断地渗出,她不顾他的挣扎硬是将他的左手握于掌心,清泉般的泪水又是簌簌不绝,“你若生我的气,打我骂我就是,我对你有所隐瞒,受些惩罚也是应该,可你何苦这么为难自己?你不晓得我会心痛?傻子!傻子!”
      高长恭怔怔地凝视了她片刻,突然沉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放手吧,我想静一静。”
      “不许静!”她似乎怒发冲冠,这么吼了一句后,见他愣住,她又将主动权重新拿回了自己手里,一踮脚,便贴上了他的薄唇。
      唇瓣交缠,呼吸相闻,香风阵阵扑面而来,却不是他日日熏染的芙蕖香,而是她身上自带的甜香。
      闭了眸沉醉了片刻。
      宋熹微突然离开,拉着他的小臂向床边走去,将他按在了床上坐下,在他蹙起的墨眉上复又印上一吻,这才转身去寻她的药箱。
      “呵呵。”宋熹微轻声笑出来,想到他刚才的表情,那就应该是“我明明在生气,你快哄我”,真是小孩子心性了。她就知道,她的长恭爱她宠她,虽然一时接受不了她的隐瞒,可总不会留了隔夜的仇去,她等下再多解释一番估计就没什么事了。
      拿了药膏出来,她挨着他坐下,将他的左手放在自己膝上,带着微笑替他上起药来,细心细致的模样颇是诱人,他一时看得迷醉。她微微上翘的眼睫扑扇扑扇的,像翩跹蝶翼。她的动作很轻柔,涂抹两下便会放在唇边吹一吹。
      “长恭啊,总是这么不爱惜自己……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会心疼的?”
      高长恭默然半晌,突然说道:“真的有什么事情,是连我都不能告诉的么?你不想要……我们的孩子,是不是有什么隐情?”这个女人的真心,他一点都不怀疑,可是她对他如此多的隐瞒和欺骗,却真是让他无法做到彻底的忽视。
      “对不起啊,”她替他上着药,却又带着歉意说道,“我只是觉得自己的决定对你对我都好,却忘了长恭会在意这些,如果他知道了便会生气,会怪我的不信任,更可能会猜忌,长恭是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人,如果他再忍住不说,可能我们今生便越走越远了。”
      他想说没那么严重,想说便是方才他生气至顶点之时也不过是想暂时撇下她静一静,然后再想办法与她和好,可是眼下却万万不是示弱的时候,他在感情之事上虽然偏执,却并不是傻子,这个时候绝对不能主动示好。
      转眼间药便上好了,宋熹微将药瓶装回去,放下药箱,又踅回身来,见高长恭整个过程中目光瞬也不瞬地凝视着自己,她心中一阵抽痛,终于又上前去,将自己的整个人,整颗心,都齐齐地偎进了他的怀里。
      “长恭,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真名的?”知道他气消了,她才敢这么问了一句。
      然而答案却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他瞥了她一眼,“你自己喜欢说梦话自己都不知道。”
      “啊?”她没想到,坏事儿的竟然是她从小便跟在身上的恶习!
      丢死人了,她更加将自己的脸都埋进了他的怀中,摇着头一副不满的模样,可惜他看不见。
      闹腾了一会,他却道:“耍赖?避重就轻?你可真会挑,到现在还不说实话!”
      她的功力他一直是知道的,上次高湛问话的时候,她便是这么挑着捡着说,硬是将责任都推给了郑绣,这回他决计不能上当。
      宋熹微默默地不说话,等到她离开他的怀抱,他以为她要说话之时,她却一口咬在了他的肩头!
      很痛,应该是下了狠心了,高长恭承受着肩膀上传来的钻心剧痛,却突然伸出两臂来将她紧紧地按进了自己怀中,感受到她的颤抖,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逼她太过,她不会如对郑绣那样对自己,因为她舍不得欺骗,可是这种情况下还不说,那只能说明,她真的有难言之隐。既如此,他也不能再逼迫她了。
      “阿璃,夫君很痛,别咬了,夫君不问你便是,你松口……”
      她依言松口,“你既然知道了,以后要和我阿爹一样,唤我‘熹微’。”做别人做很久了,从郑璃到宋陵,又从宋陵到郑璃,她突然想做回自己,哪怕只是在他一个人面前,那样也很足够。
      “熹微……”
      他轻暖的声线如游弋的白鹤于晴川之上悄然惊飞,而她闭目间,脑中万籁声细细,渺远处罄声暗渡,是处榴花灼灼,红树远连霞。
      宋熹微搂紧了高长恭,在破光的屋子里撒下一室安谧,附耳贴着他鲜活有力的心跳,她轻轻地勾起唇角,幸福到微醺。
      俗世繁华,如过眼烟云,向来便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而她得夫如此,更有何求?

      “长恭,你真的不过问了?”宋熹微赖在高长恭的怀里,小心翼翼地问道。
      头上飘来低沉的男子清音,却有些埋怨的味道:“可真是个无情的妇人,你的夫君此生只能有一个妇人,你却能忍心让他无后。”
      宋熹微一僵,突然咬紧了唇。
      在古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被奉为孝行一道的的金科玉律,素来无人能破,高长恭虽意在高远,但也难逃红尘,怎么会不在意这身份与血脉的传承,所以他才会那般生气?可是他那样在意也没有强逼她,他是真的在用生命来爱她啊。
      “长恭,我真是对你不住……”
      高长恭虽然心中失落,更不喜欢这种处处被瞒住的感觉,可是她的泪水,却能让他感觉到心慌,讨厌没来由的害怕与心慌,他将她箍进怀中搂得更紧了。片刻功夫,他的前襟已是一片濡湿。
      宋熹微只知道自己很愧疚很伤心很难过,可是她这么低低地抽泣了会,突然一滴温热的液滴顺着她的额头滑落。
      她心中一抽,正要起身去看,可是却被他紧紧按住,只能蜷缩在他的怀抱里,“你……”
      他的声音有种嘶声的沙哑:“没事,让我抱抱你就好了……”
      慢慢的,罗帐放下,哭泣声渐渐隐去。
      “长恭,我说梦话都说了些什么?”
      “你在梦里说,‘我是宋熹微,不是郑璃,不是郑妃……’你似乎很不想做郑妃?”
      原来没有说出自己穿越之事,她心下稍安,“我想做你的妻子,但不想做郑妃。”语未竟,竟已化作了浓重的粗喘声。
      日子过得飞快,往后,他果真没有再询问孩子的事,也不会不小心就提及关于她的那些秘密,他似乎看得比她还紧。
      因为两人都知道,他高长恭就是一个这么没有安全感之人,尤其在感情上,总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一不小心间便是覆水难收。宋熹微心疼他的这种小心战栗,可是更无法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他虽然悠远高超,脱尘出云,可是到底深陷这封建泥淖之中,他的思想观念,便是再前卫能达到竹林七贤的高度,也会有因为四处碰壁不得用武之地而有穷途末路之哭。而如今这世道,烽火连绵战祸不断,他的家国之心甚重,她更难相信他会接受自己的想法。
      上次她只是一个试探,他的反应也是那么大,他不会相信的。那就是个永恒的秘密了。她穿越之事,谁也不能晓得,就连他也不能够。

      翌年,段懿和宇文慧便得了一个儿子。
      据说段太师当年曾严令段懿,说道:“你个混小子,成天在外沾花惹草,那外边的姑娘有几个好的?他日你若不明不白地带个姑娘回来,你瞧我不打断你的腿!”声色俱厉,当时吓得十七岁的段懿差一点尿了裤子。
      可是总不落家的段太师在知道有了那么个姑娘的存在后,已经是他孙子到来的喜讯跟着一起来了。老太师前脚气得快呕血,后脚又悠悠醒转,放下手中信件一时抚掌大笑,老泪纵横,将一群随侍的下属弄得惊恐万分。
      又哭又笑的,这算什么事?
      于是老太师丝毫不顾现任皇帝高纬的隐秘阻挠,自个儿率了百十轻骑,飞奔邺城去了。抱孙子去!
      因为家中添了新丁,段韶这个素来奉守传统的老太师也轻易便接受了宇文慧这丫头,虽然段懿对她的身份之事并没有多做隐瞒,段韶一早便知道了,但是在这事上,太师却表现出了别样的胸襟:没事,不过是个身份,她既入了我家门,那便算不得是个周人了!
      满月酒时,一向节俭的段太师也整了老大的排场,邀请了邺城的一众公子王孙。兰陵王便赫然在列。
      高长恭不善饮酒,且是喝不得酒,因而其实一般设宴他是不去的,但是太师是他的半个师父,段懿是他的手足知己之交,宇文慧是他的同母异父之妹,这个人情自然要给的。便拉了自己的王妃,带着笑靥前去赴宴了。
      不过去时是很开心的,回来时,宋熹微却开始愁眉苦脸长吁短叹的。她抱了那小家伙,可却觉得那孩子小小的,软软的,真是可爱,若不是有这么多无奈,她恨不得生一打给她的夫君。
      马车中,她将自己夫君的手握得很紧,但却没有留意到,高长恭的脸色已是复杂难言。
      如今,高湛已经退位,自己做了太上皇,即位登基的是北齐后主高纬,历史上又一沉湎酒色祸国殃民的昏君。
      这北齐后主高纬,比之南齐后主萧宝卷,在昏庸误国一事上,还真是各有千秋。高纬有一绝色尤物名为冯小怜,传闻她体肤脂滑,抱之冬暖夏凉,并成功创造出了“玉体横陈”一词;萧宝卷的宠妃潘玉儿,双脚玲珑小巧,据说能“步步生莲花”。这两个男人,都被迷得五迷三道,荒废朝政,不思进取,一时间百姓大怨,纷纷道路以目。
      而这时,高长恭却因出言遭了高纬的忌讳了。
      方才席间,他们男人都是单独聚坐一起的,旁人素来看不起高长恭一个没娘之子,即使他打了那么多胜仗,高纬对他却似乎极是仰慕,因而当众起坐,走到他的跟前端起一杯水酒,恭敬地说道:“四哥在邙山之战中所向披靡,我等十分钦佩,这杯酒,朕敬四哥!”
      对于弟弟的赏识,高长恭觉得受宠若惊,他当时已经喝了几杯,有了些许酒意了,但感念皇帝敬酒,他便拱着手回敬了一杯。
      酒后高纬又问道:“不知四哥当日冲入阵中之时,可有害怕过?”
      高长恭酒量太浅,喝了这么几杯后有些上头,听到弟弟这么问,一时家国情怀热血上涌,他竟然不知深浅地回了句:“长恭是齐国皇室宗亲,于长恭而言,家事即是国事,因而在战场上,我都没有考虑这些。”
      话音一落,高纬登时变了脸色,拂袖急匆匆回坐。
      而现如今在这马车之上,一路颠簸中酒意阑珊,高长恭突然想到自己方才的回答很是不妥,只怕,这次要遭了猜忌了。
      其实,高纬忌讳高长恭的时日已久,对于他父王的心思,旁人不晓得,他却能揣摩一二。北齐武成帝高湛,看似贪好美色,可实际上入得他心里的人,这么多年却始终只有高长恭一个。
      这也难怪,那高长恭生得风华绝代,就连他看了也心动,若不是因为他是男子,高纬真想弃了冯小怜要他。
      尤其那双勾人的凤眸,微眯着的时候简直能勾魂摄魄!
      而当年父王对自己的兄嫂李祖娥施暴,便是因为瞧上了李祖娥的那双与高长恭生得极为相似的凤眸。可是相似不是神似,李祖娥虽然天生丽质倾国倾城,但凤眸里却只有温婉女子之味,没有高长恭那偶尔流泻的近若桃花的妖色,于是高湛很快就玩腻了。
      如今做了太上皇的高湛,愈发因为求而不得而心性暴戾,日日徜徉在美人的温柔乡里,醉生梦死,一不如意,动辄杀几个人来泄愤。高纬后宫里的好几个女人,都遭了他父王的毒手了。
      由此,高纬心中对高长恭渐渐起了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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