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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

  •   洛阳古都是繁华所在,街道上来往南北商客络绎不绝,楼阙重阁,云天半耸。
      宋熹微如今恢复了女装,日日扯着高长恭出去闲逛,他迁就她,虽然偶尔无奈,却是有求必应的。
      她看着他日益舒展的眉头,突然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扯了一把笑靥如花的男子,小脸蹭上去:“说说,最近摊上什么好事了,瞧你笑得一脸桃花,真是,啧啧……”应该怎么说,挺好看的?
      高长恭抚着她的一缕秀发,温柔地一低眉,“我向皇叔请求赐婚了。”
      猝不及防的宋熹微愣住了,思转一番,然后撇着头哼唧一声,“你这人倒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我有说过要答应你么?哼哼,兰陵王殿下,你就知道我一定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你?”
      她突然被一只手臂勾住了纤腰,一愣之间,她怔怔地瞪大了眼去瞧他,他弯了凤眸,星辉斑斓的银光如屑,声音一挑:“嗯?你那样……还不算是想嫁给我?”
      街市上川流不息的人潮来来往往,已经有几双眼睛在他们身上有多逗留了,宋熹微终究耐不过他,颊畔微红,“啐”了一口,道:“越来越不正经了。”
      “阿璃,”他突然正经瞧她,声音一低,“是你给了我勇气的。”声音微顿,“我高孝瓘,奏上恳请娶你为妻,以此生相聘,你是否愿嫁?”
      以此生,相聘,么?
      她眼眶泛红。何德何能,她何德何能?被他记挂千年,由此执念?他如此耀眼,如此不凡,而她,什么都是世间普通,不得与他堪配的。
      什么颜面,什么场合都忘了顾了,她听见自己一瞬如木棉悠然而放的声音:“我愿意。”
      不是郑璃愿意,是宋熹微愿嫁高长恭,一生一世,纵白首而不倦,纵流乱而不离。
      纷繁夜市,亮如白昼,在一刹那,似极了他眼底星光、昭然笑意。

      宇文邕现在身在周国,然而与其说他正在宫里安然无恙地等着消息,倒不如说他已经被软禁了。
      私下里召了宇文神举来,“神举,你派出去的人回来没有?”
      宇文神举闻言,当即跪下,道:“启禀皇上,微臣该死,没有查到公主的下落!”
      “那阿慧到底去哪了?”宇文邕急得大声道,“你们那么多人连个丫头片子都找不到?”
      宇文神举跪伏于地,不再多言。
      见状,宇文邕更怒,直接将御桌上一应文房四宝给掀翻了,登时墨汁散落,一地狼藉。
      宇文慧出走了,她走时,只留下一卷丝帛,上书:一番游历,勿念。
      一番游历,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她定是齐国寻高长恭了,亦或是那个曾冒名顶替他的广宁王高孝珩。
      揉了揉眉心,宇文邕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与宇文护斗,与纪烟裳斗,最后,他身边的女子却要一个一个弃他而去么?
      那个张扬明媚又清波脉脉的笑靥……怎么又想起她来了?他甩甩头,按捺住内心的狂躁,挥袖转身……

      高长恭在洛阳为宋熹微置了所宅子,算不得什么高门府邸,但也算得上五脏俱全,园中竹兰清幽,芬芳馥郁,管家李氏,是个四十多岁徐娘半老的寡妇,人勤快,手脚利索,又善解人意。她自然知道宋熹微女子身份,平日里待她也自是极好,当见她愁眉不展时,也总是主动宽慰。
      今日见宋熹微直奔房间,李氏有些奇怪,跟进房,顺手关上了门。
      一直以来在李氏的心目中,宋熹微便是个坦荡的襟怀磊落的女子,她的眼眸清亮,不为污浊尘世所染,待人接物均是拘谨处透着三分冷漠,和悦处又挟着四分疏远,总是镇定自若,天塌下来也恍若无事。可是最近,李氏发现她总是红晕满面,又羞又怯,多长了个心眼儿,她笑眯眯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宋熹微闻言,垂着头羞喜地怯懦片刻,低低地说道:“大娘,你能帮我准备一套嫁妆么?”
      “这是?”李氏眼睛一亮,登时连声笑了开来,“好好好,我这就去准备。”
      公元561年,高演颁下圣旨,为高长恭和宋熹微二人赐婚。
      时近冬季,高演突然病势加重,情况凶险万分,高长恭不得不搁置了婚事,与她说道:“阿璃,皇帝叔叔一向待我亲厚,我不能……”
      “我明白。”她轻声应答,反握住他的手,曼声道,“我待你之心,你待我之心,天地可证,日月同鉴,都已不必再提,婚事不忙,你要去面圣自是常理,不必有所顾虑。”
      “阿璃……”他温柔地在她发上一吻,甚至是有些感激的,搂紧了她,“高孝瓘非卿不娶,等我。”
      “嗯。”
      后来呢?倘使宋熹微知道他这一去便是三年,还会不会让他如此轻易离开?她后来思忖了良久,觉得……不会吧。他们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了,她怎么会不好好珍惜,便是要她随着他回到那个吃人的邺城,她也没什么不愿的。
      十月,他带领于景行、尉相愿等人,动身前往邺城。

      公元561年冬,皇建二年,齐主高演病逝。
      同年,长广王高湛即位,改元太宁,史称武成帝。
      次年,武成帝高湛立高纬为皇太子,诏令天下。
      湛湛长天下,洛阳城庄严肃穆的城墙斑驳了落日残辉,暮云合拢如玉璧,孤烟直上九霄,鹤唳声声远影不见。
      城楼上的红衣少年一柄长剑耍的虎虎生威,凛冽的寒光浸透在冬日的晚阳之中,残雪片片覆了墙头,他飞扬的墨发映雪生辉。
      “啪啪啪——”身后的段懿拍了几个巴掌,笑着朝她走过来,“宋校尉这剑耍的是越来越好了。”
      使剑的红衣少年,正是作男子装扮的宋熹微,今日太师设宴犒赏三军,城楼防卫松懈,她便一个人守住了此地,只不过万万没想到段懿这人颇喜欢凑份子,走到哪儿都有他。
      收了长剑还剑入鞘,她淡淡的眸光扫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段将军闲来无事么?太师不准你喝酒?”
      三年来两人打招呼的方式变了许多,但基本都是随着官位的变化在变,他们一同出征守营,关系非比从前,已经算得上是最好的兄弟了,不过宋熹微表面上总是看他不顺眼,偏喜欢找话来挤兑他。
      如今已成为将军的段懿颇是受用她这“段将军”的称呼,登时觉得威风凛凛,于是一拍胸脯道:“那怎么可能呢,我老爹还能不让我喝酒,倒是你,今天来的人这么多,连斛律老将军都来了,你怎么一个人闷闷地在这里练剑?”
      宋熹微侧过身望着城下,冷淡地回答:“他还没来……”
      远处朔风惊尘黄沙漫漫,怅然天地间却没有她最想看见的那个孤绝身影。等了三年了,为什么他连一点音信都没有?
      段懿知道她心里还惦记着长恭,遂叹息道:“你也别怨他,我看就是皇上喜欢给他找事儿,突厥虽说是屡屡犯境,但我大齐真正可用之人却并不止他一个,想来是皇上故意折腾你俩所以才把总是长恭派出去。不过要我说,依咱们现在这个皇帝的性子,他没杀你已经很让人觉得奇怪了。”
      没有理他的话,宋熹微只是默默然地将手抵触到了城墙,残雪映着夕阳散着软红色的光辉,摸上去却仍然冰冷入骨。
      突厥犯境何惧?高长恭这三年不过是高湛牵制住了罢了。
      高湛……觊觎她的长恭……
      宋熹微竟然有些无奈:我要和女人争男人,还要和男人争男人么?还是和皇上争男人?
      “他是怕违逆了高湛之令,那个皇帝,会直接对我下手吧?”如此直白。
      段懿心思一凛,却又听她道:“可我相信他会来的,这里是洛阳城,命定的地方。”
      是的,三年前迁。至此处的时候她就在想着,总有一天他会来这里,会让世人见证他作为一代战神的传奇,她应该觉得三生有幸,上天能赋予她这个亲眼目睹的机会。可是,她却不知道历史上的邙山之战究竟是哪一年哪一月,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来。
      在这没有音讯苦苦等待的日子里,真是想他啊。
      段懿听不懂什么叫“命定的地方”,但是他听明白了她语气里的坚定,只是低头叹了声。
      宋熹微突然回转头来,带着笑转移话题:“你呢,什么时候会带个嫂子给我看?看你年岁也不小了,难道太师就不急么?”
      每次谈到这个事的时候段懿都是一脸不情愿,要么隐晦不答,要么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只是这一次,他却说道:“我以前有过一个喜欢的女子,只不过,她心里有人了……这么多年过去,我想她应该连孩子都有了吧。”
      记得三年前宋熹微曾经问过段懿,问他有没有心上人,记得那时他拍着胸脯说没有,原是隐瞒,他也不过是个为情所苦的伤心人。宋熹微感叹他的遭遇,也不再问了。
      哪知今日的段懿似打开了话匣子竟然主动说与她听:“九年前我和长恭路过她的家,在她的家里借住过,那时的她也不过是个梳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姑娘,活泼貌美,又多才多艺,我很喜欢她的天真,很喜欢看她明明人小却又故意装作成熟地弹琴……可惜,她没看上我,那时的她,却对着冷漠的从不肯打开心房的长恭倾了心。”
      宋熹微心里突突地跳,不由问道:“那个女子,叫什么?”
      “郑绣。”段懿答得有些无奈。
      宋熹微彻底没了话说。对于段懿喜欢上郑绣这件事,宋熹微真是无法表达自己内心复杂的想法,该怎么说?
      算了,这事儿也不归她管,她现在只有瞒着段懿四年前她和郑绣曾经算计过高长恭的事,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道,虽然高长恭要她相信他,可是对于那天的事情,她所知道的却一直是模糊的。不过,她还是相信长恭。
      时已至夜晚,段府这时灯火通明。明灿的流阁彩灯挂满了画廊飞檐,四下欢闹声渐起。
      宋熹微被段懿领着到了段韶跟前。
      此时举杯的人各自干杯尽兴,宋熹微对着段韶抱拳道:“太师,我来晚了。”
      段韶拂拂手表示他根本不介意,温声笑言:“来了便好,去坐吧,今次设宴款待各位本是为接下来要打硬仗而犒劳。”
      宋熹微听得“硬仗”两字,愣了下,仿佛在场诸位只有她还不知道此事,便问道:“太师说这硬仗是什么?”
      说到此处,段韶想起尚未说与她知道,遂有些无奈地低头叹道:“宇文护之母原本扣在齐国,如今皇上不听我劝送还了宇文护之母阎氏,那周人反复无常,宇文护更是奸猾无比,他得母弃信,仍旧遣了尉迟迥前来,扬言要攻进邺城。”
      他顿了顿,将手里的酒尊紧紧地捏住了,“明日,我便要率人挥师西进,可洛阳需要人留守。”
      宋熹微听得心中心花怒放,终于还是等到这一天了么,应该就是这样,北齐和北周彻底地撕破了脸皮,然后才有了这著名的邙山之战。于是她自告奋勇地说道:“太师,我愿留守此地。”
      “你?”段韶看着她有些狐疑。宋熹微现在位卑言轻,况是女子,她留守洛阳只怕难以服众。
      段懿也上前来,恭敬地下拜,“若父亲大人答应,孩儿也愿一同戍守洛阳。”
      经过三年的风刀霜剑的打磨,段懿早已褪去了最初的青涩与懵懂,早已是个成熟的可以独挡一面的男子,段韶虽然不愿他从军为官,但看到他的这份变化,做父亲的仍然是欣喜的,因而他点了头。
      “既如此,你们二人便留在此处吧。”
      “是。”两个人齐声回答,宋熹微的心里很开心,段懿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开心,但见她终于又有了如此舒心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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