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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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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来迟了。”
谢衣到达时比约定好的时间晚了不少,他有些愧疚地看了乐无异一眼,后者却一脸星星眼地望着他。
谢衣不由囧了片刻。
“没关系,没关系,是我太心急想早点见到师父,忘了师父刚回国还在倒时差中。”乐无异嘿嘿笑了一声,摸了摸头,说,“师父,这家店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很好吃的那家。”
两人进了餐厅才发现座位已经满了。
这家店本就生意旺盛,谢衣又来迟了那么些许时候,两人绕着国道走了一圈都没找到空着的位置。
“是我的错,我早知道这家店生意好,应该提前定好位子的。”乐无异沮丧地低下了头,头顶的呆毛也恹恹地垂了下来。
谢衣正想回一句“无事,换家店即可”,抬眸的瞬间却恍惚看到一道熟悉的背影,令他下意识地怔忪了片刻。
无论何时何地都挺得笔直的脊骨,宽厚平整刚劲有力的肩膀,仿佛能承担起任何沉重的负担,哪怕坐着,背部也从来都不会靠在椅背上。
谢衣甚至能回忆起那人在他前方走路时肩膀轻微抖动的幅度。
虽已时隔多年,每次闭上眼,那人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却总是如此真实而生动地浮现在眼前,近入咫尺,又远如天涯,仿佛伸手便能触及,睁开眼时,手心握住的却只余一片空白与灰烬。
这么多年过去了,除却梦境,他再也未能遇见那个人。
视线再往前偏移些许,坐在那人对面的女子温柔娴静的面容映入眼帘。
谢衣脸上的笑容滞缓了片刻,随后转成了苦笑。
是华月。谢衣并不陌生。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陪在那个人身边的,却依旧是她。
良久没听到谢衣的回应,又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某个方向,乐无异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好奇道:“师父,你认识他们?”
谢衣顿了顿,没有回答。
与此同时,华月也看到了谢衣,不由怔了片刻,才指了指谢衣,开口对着对面的人不知说了什么。
谢衣呼吸一滞,身体紧绷,连心跳也比平常快了几分。
他看到那个人转过身,冷冷地朝他这个方向望过来。
沈夜变了很多。
棱角分明的脸上表情冷峻,眉目也比当年凌厉了许多,仿佛一把被时光磨砺得锋锐无比的利刃,再也寻不到丝毫柔情与温暖。
就连他望过来的目光,也是冰冷如高山积雪般不带丝毫的温度,那双墨黑的双眼深处还透露着淡淡的嘲讽味道。
谢衣心头一阵钝痛。
像是有一把刀慢慢地磨在他的心口,痛楚一路蔓延到身体的各个角落,却又偏偏不给他一个痛快,直至鲜血淋漓伤痕累累,也依旧不紧不慢地在那里磨着。
然而哪怕如此,能够亲眼见到那人,而并非是在虚幻梦中的想象,谢衣仍对这痛苦甘之如饴。
他已经6年没有见到沈夜了。
既然遇见了,于情于理都该上前打个招呼。
“沈老师,好久不见。”
目光转向华月,踌躇了片刻,那一句“师娘”终究未能喊出口,顿了顿,才道:“华月。”
华月见他们找不到空位,很好心地邀请他们一起坐下来吃饭,谢衣侧头看了眼沈夜,后者并未出声反对,却也没有赞同,只是安静地注视着手中玻璃杯,脸上依旧挂着那嘲讽的笑容。
应该拒绝的。谢衣想。
只是时隔多年,能有机会如此近地和沈夜待在一起,他心底竟生不出丝毫拒绝的念头。
如同深陷泥沼之中,越是挣扎便陷得越深。
他从来都拒绝不了沈夜,只能一步一步地沉沦。
谢衣苦涩又近乎绝望地点头答应了华月的邀请。
沈夜和华月坐的位置是四人的长方形桌子,两人面对面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谢衣沉默着坐到了沈夜的旁边,乐无异则坐在华月身边的位置上,和谢衣相对。
乐无异似乎还在状况之外,只是隐隐察觉到几人之间的氛围有些不对劲,摸了摸头,见没人开口,他有些没话找话地问:“你是师父的老师,那就是我……太师父了?”
平白无故又长了个辈分的沈夜终于抬头冷冷地看向乐无异,直看得乐无异心底发毛,才轻轻地侧头瞥了谢衣一眼,反问道:“你是谢衣的学生?”
“是啊。”说到这个话题,乐无异显然兴奋了许多,“师父在程序编码方面特别厉害,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他收我为徒。”
余后一大段话全是谢衣多么厉害,直讲得连坐在他对面的谢衣本人都有些承受不住。
沈夜垂眸冷笑了一声。
这世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谢衣是多么惊才绝艳之辈,也没有人知道,他曾在这个最令他引以为豪的学生身上,寄予了多大的厚爱与希望。
只是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如今想来,当年他有多爱这个学生,现下便有多讽刺。
打开了话匣子的乐无异说了半天,见无人回应他,语速不由慢了下来,沈夜挑了挑眉,道:“谢衣别的方面不错,看人的眼光却不怎么样。”
乐无异愣了一愣。
却听沈夜接着道:“否则怎么会收了你这么呱噪的人当徒弟。”
乐无异一时气结。
倒是华月轻笑了一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倒是难得见阿夜你开玩笑。”
沈夜闭了闭眼,意味深长地道:“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
谢衣的手颤了颤。
沉默了半晌,谢衣忽视掉乐无异近乎委屈的表情,手指摩挲了玻璃杯半晌,才道:“一别经年,你……别来无恙?”
“……自是无恙。”沈夜冷然道,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倒是不知你何时回的国。”
“几日之前。”
随后又是半天的沉默。
乐无异有些忿忿不平地想:你自己不说话,又嫌弃我呱噪,真是难伺候!
然而触及沈夜冰冷的目光和那逼人的气质,乐无异到底没敢当面把话说出来。好在不久之后服务员就上了菜,稍稍缓解了这份沉默的尴尬。
谢衣微微侧过身,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沈夜刀削般的侧脸。靠近了看才发现,沈夜清瘦了很多,也更冷锐了许多,6年前还能见到的温柔随和似乎被一点一点地从他身上剥离,只余下冰冷与疏远。
想来也是,他在沈夜最艰难的时候不告而别,断然出国,又如何期望如今的沈夜能对他和颜悦色,温柔相待。
明明能再相遇已是一件梦寐以求的事情,他却仍然抑制不住心底滋生的酸涩与艰苦。
也许人总是如此贪心,得不到的时候妄想着得到,得到后却又希冀能得到更多。
尽管对他而言,能得到,便已经是痴心妄想。
视线侧转时隐约瞥到了沈夜座位旁安放着的兔子布偶,一看便知是给孩子买的。
谢衣不再多看,重新握紧了手中的杯子,轻抿了一口,清水入喉,仿佛都带了些许的苦味。
这顿饭吃得压抑而沉默。
乐无异多次想开口调节气氛,却又一次次地在沈夜冰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最终只能埋头苦吃。
最后谢衣拉着他向沈夜和华月告辞时,还能听到他松了口气的声音。
沈夜并没有挽留。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冰冷得不带丝毫温度和情感,让谢衣只觉得心上被压了块厚重的石头,沉重得令他缓不过气来。
最终谢衣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