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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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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七,嘉玉与公孙良二人辞别亲友,登船上京。先时,公孙良与嘉玉同乘一船,因着这船是江东沿海一带的商用之船,船内一应用俱全都齐全。又分为上下二层,公孙良自是住在下层,嘉玉与映菱住了上层。又有许多小厮仆人另坐了小船随后。
行得一个半月的船,登岸之时,已有赵府的轿子并着拉行礼的车辆候了已有五日。来的是婆子妇人,穿戴俱都不凡,行事也都自有章程规范。见了嘉玉也只打头的婆子笑着迎上来,也不多作介绍,直引了嘉玉上轿。
嘉玉便是在母亲在世时,也只来过京都一回,距今也有近十年,哪还有任何印象。公孙良自登岸的头一日,便宜与嘉玉作了别,特备了小船,而今也不知去了何方,临走前只道:“你且安心住着,不多时我定要来看你的。”
嘉玉上京的心情原本就是忐忑,如今连这最后一个熟悉的人也要分别,难免心中愁怅。
自上了轿,半个时辰才入城中,掀开纱窗往外瞧去,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鼎盛,与宁睢县实是天壤之别。又行了约模一个时辰,再往外看时,便见两尊大石狮蹲在街的那一头,三间兽头大门,门上又贴有年符,门前列了十几号人,衣裳俱是华丽。
正门却是不开的,只左右两边的角门有人出入,门上一块大匾,上面书写四个字“百年世家”,这还是当今圣上刚入京时亲自所题。嘉玉这才有点模糊的印象,似乎这便是赵府了。
轿夫从角门抬了进去,走得二十来步,这才放下轿。后面的婆子便迎了上来,打起帘子,扶嘉玉下轿。此时映菱也下得轿来,快步上前,换过婆子,仍是自家扶了嘉玉。那婆子便往前半步,走在嘉玉的右侧引路。
进了花门,两边是游廊,中间是穿堂,就地放着一个紫檀的博古架,又以大理石包边儿,那架子的整体便是一个大插屏。绕过插屏,后面有一小块空地,那头便是三间小厅,入得厅再往后便是正房大院。
正面六间上房,楠木做的梁木上雕有吉祥瑞物,两边儿是穿山的游廊和厢房,又有鸟笼若干。
台矶上几个丫头穿着华贵,用料上层,一见她们,便都笑迎了上来,道:“老太太日日都念着,可算是等来了。”又有丫头打了帘,往里回了话:“萧姑娘到了。”
嘉玉进得房时,只见两个人挽了一个发丝如雪的老人迎上来,嘉玉对这外祖母实还有些印象,上前便要跪见,却被她外祖母一把挽住,搂在怀里,好一阵儿伤怀。虽不至落泪,可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外祖母见了嘉玉便忍不住叹得好几声,道:“来了便好。”
又指了在坐的各位与嘉玉认识,道:“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你三姨今儿来不了,改日再见也罢。这是你大哥的媳妇晴嫂子,这是你二哥的媳妇莲嫂子。”嘉玉一一见过。
赵老夫人又道:“把姑娘们叫来,不必上学了。”听到有人应得一声儿,门外便又去得两人。
不一会儿,只见几个嬷嬷并着七八个丫头,拥着姐妹们来了。第一个肌若桃脂,身型比得嘉玉略微胖一些,温柔可亲,很是端庄,年纪比得嘉玉还大上一两岁。第二个细腰鹅蛋脸,眉型似修过,顾盼飞扬,年纪却与嘉玉一般大小,第三个和第四个瞧着身量不足,比之嘉蕊年岁还小上一两岁的样子。
嘉玉忙起了身,与各人认过,这才归了坐。嘉玉仍坐在赵老夫人身边儿,又说些嘉玉母亲去逝时的情况,俱都因着嘉玉彼时年纪尚小,记忆模糊,又不免伤感起来。
如今赵府,内院由大舅母当着家,一府人口总有百十来口,两个老者尚在,便不曾分家。大舅如今当着国子学祭酒,从三品。二舅却是整日诗酒茶画,闲散真人一个。
这国子学祭酒的官位先还是定给赵老太爷的,可老太爷不愿意,推辞不过,便让大儿子上任了。
说话间又上了茶果,众人观嘉玉作派,倒投了赞许的目光。嘉玉实是步步小心,自家母亲当年是如何嫁于一个粗野将军的她且不知,但赵氏却一点儿没荒废对她的教养。原先在萧府中用不上的礼仪规矩,如今却都做了个全。
说得会子话,赵老夫人又问大舅母道:“昨儿你发了月钱,可把那些个绸缎用具找出来了?”
大舅母回道:“早就到后楼那边儿找到了,已放置好了,但母亲说的那几匹绸缎却是不曾找到。”
赵老夫人叹得一声,道:“那些都是小四常用的,那缎子许是我记错了。且不要紧,赶紧再找了新的,明儿请人给你这外侄女做得几身才是,别忘了。”
大舅母笑道:“这倒是先就想到了的,前儿找不到那缎子,媳妇儿便自个儿做主选了几匹,只怕已经做好了,明儿就去取来给母亲过目。”
二舅母听得两人说话,也不作声,文文雅雅的浅笑着喝了茶。
大舅母姓万,院子里的人都叫她大夫人。二舅母姓曾,都叫她二夫人。
当下,赵老夫人便又叫嘉玉去见她的舅舅。说话要出门,却从门外走进一个男子,华冠服饰,通身是红黄色,进门向赵老夫人和大夫人、二夫人见安后,便向嘉玉作了一揖道:“听说来了个妹妹,特来一见。”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抢先到了赵老夫人身边儿,拿眼瞧着嘉玉。大夫人嗔道:“你个魔王,竟又逃课,看你父亲家来不罚了你。”
赵老夫人也是故作嗔状,道:“该罚,你妹妹远道而来,自是要休息的,晚上用饭时自是能见的,你偏要惹你父亲生怒。”
那男子却笑呵呵,道:“今日是骑射,且不是什么好玩的,去了也糟心。不若回来见妹妹,倒是一桩美事。”又看了嘉玉道:“妹妹眉黛如墨,肤若白玉,倒似曾见过一般。”
赵老夫人几个当他又作轻狂,便嗔道:“不可轻漫。”又对嘉玉道:“这是你大舅母家的小儿子,唤承焕。”
旁人却不知,这样的作势,在宁睢那边且算不上什么,怎就说到‘轻漫’。但见一路走来,赵府规矩颇大,便起身福了身,道了:“表哥。”
承焕又起身作得一揖,方回赵夫人道:“父亲还在国子学里,且不能回来。”
赵老夫人又道:“那便先去你二舅处,他定是在的。”说话又看了二夫人,二夫人笑道:“正是呢,来时他还在看那副新得的‘夜宴图’,一时半会怕是不会错开眼的。”
如此,嘉玉便辞了众人,由二夫人领着出了赵老夫人的正厅,大家伙又送到了穿堂前。出了花门,早有小厮抬了轿来,二夫人携了嘉玉的手,上得轿来,放下轿帘,这才起轿。并未出得大门,只在二门处拐了弯,到了仪门前,方落了轿。
二夫人携了嘉玉的手出得轿来,眼前又是另一处风景,必是从赵老太爷和赵老夫人所居之处的隔断过来,一墙之隔,风景各异。入得两层仪门,才见正房厢庑游廊,俱都小巧精致,不似刚才所见的大气壮丽。
进入正室,早有多少丫头姬妾迎了上来,各个穿戴华丽,皆都以二夫人为尊。二夫人与嘉玉这才坐下,一面便叫了人去寻二爷。
不多时,便进来一位风流倜傥般的人物,年岁比嘉玉的爹差不离,很是一副闲散的模样。身后又跟了一个年轻的男子。
两人进得门来,二夫人便站了起来,嘉玉也起身站在二夫人身后一步,由二夫人引见了,嘉玉这才上前一步,福了身,给二舅请了安,又与二表哥见了礼。二哥承运也没有供职,与他父亲是一般的爱好,只把一副心思用在了诗书茶花上。
与嘉玉见上一面,又聊得会子,二爷便要留饭。
嘉玉道:“原不该辞的,只是外祖母在来之前已说过要一起用晚饭,改日再领也无不可。望舅舅舅母见谅。”
二爷听得她如此说,便道:“既是如此,便罢。你三表哥如今正在学里,等晚些时候也能见着了。如今门也认了,你哥哥嫂嫂姐姐妹妹都是极好的,以后一处玩耍学习,再没有更好的。”
嘉玉听了浅笑点了头,道:“正是。”
等再出了仪门,下得轿来,嘉玉见又是赵老夫人穿堂外的前院,扶了映菱的手道:“虽说大舅不在,大舅母该是回了的,自该去见见才是。”
旁边跟着的嬷嬷便道:“大夫人那儿说了,请姑娘前去坐坐的。”于是又引着嘉玉坐上了轿,往与二夫人院子相反的方向走去。
原是,赵府以赵老太爷和赵老夫人所居为中轴,左右两边东西两院呈对称,不越制却也不小气。目前所见赵老夫人所居和二夫人所居,已是各成一景,只不知大夫人所居又是如何。
往东转弯,经过一个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有个大院落,正面老五间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与前两处竟完全不同。
抬头便见赤金大匾,上书“贤德堂”,后又有小字写道:某年某月某日,书赐国学大师赵正阳。这倒不是大夫平日居坐休养之所,嬷嬷引了嘉玉却往东边的三间耳房走去。
临窗设大炕,上铺大红锦绣被,又有金黄红丝花靠背,两边各一对红油漆小几,左边有小鼎香盒,右边是时鲜花插。西墙头挂有一排山水画,落款却不能仔细看清。画下地上一溜椅子,椅子之间设有高几,几上摆有茗碗瓶子。
嘉玉坐得一会儿,吃了茶,又有丫头进来说:“大夫人请姑娘那边儿坐。”
于是嬷嬷又引着嘉玉到了耳房之东的三间小正房去。正房的小厅内东壁设有炕桌,彼时,大夫人正坐在西边儿下首。闻言嘉玉到来,起身道:“府里人多,难免事多,今儿你来,也不曾好好说回子话。”
嘉玉对这个大夫人,除了知道她是京官之女,其余真是一无所知。便笑道:“舅母当着一家,自是忙碌。”
大夫人又道:“我那两个儿子你且见着一个,另一个在国子学做主薄,他媳妇你晴嫂子如今也见过了,再有两个姐妹,他几个都有上学,你今来了,按老太爷的吩咐,也与姐妹们一道,做个伴儿。”
嘉玉硬着头皮应下,读书这回事儿,赵氏都把她办法,实是学不进去那些个‘妇德’、‘烈女传’,只一心读了兵书。如今怕又是要遭罪了。
大夫人又道:“老夫人说了,她最疼爱的便是你母亲,如今去了连面儿也不曾见,定要你住到她那边儿原先你母亲的房,一来解了相思,二来也全了你的孝心。”
嘉玉垂眼应下。
如此一来,嘉玉便算是住进了赵府,只是接下来的日子到底是为着什么,她却不好明了问,只好冷眼瞧着,一步走一步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