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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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起来，她就发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昨晚又下过大雪了，随即想到等一下要赶紧扫雪，要不然车都开不出去。
很快，儿子也醒了，帮孩子洗漱完毕，趁着孩子自己吃早餐的空挡，她已经快手快脚地到门外简单铲了雪。幸亏这雪还松软，一铲就清除干净，然后将车开到行车道边，等着扫雪公司的车来门前清扫。
尤记得刚来那一年冬天，她不知道请了扫雪公司还要将门前的车先开走，傻傻在家里看着扫雪车的司机跟她愤怒地挥手比划，那时语言又不通，跑出去听司机讲半天还糊里糊涂，更惨地是那天早上冰凌，地上的雪根本铲不动，车出不去，扫雪车进不来，年幼的儿子见她抛他而去，在家里哇哇大哭，她才觉单亲妈妈的艰难。当初一心想要移民，自愿跟老公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说是为了孩子为了将来，可这蓝天白云下的生活真是一言难尽。
铲完雪正见隔壁的王先生也拿着大雪铲出来了，两人打了个照面互相点了个头。王先生每天早上准时八点半开车上班，太太全职在家，他们也有个男孩，比她家布丁大了三岁。早上王先生先送小孩上校车，然后回来给太太做好早餐，再开车走。
不是没有羡慕过王太太的好命，可就如当初出国前母亲对她说的：你自己可要想清楚，出去事事得靠自己，再没像现在的舒服日子了。
当时她怎么说的？好像是信心十足道：你放心，我绝对没问题的！
她小心翼翼地开着车送儿子去幼儿园。市政的扫雪车还没清扫小区里的路，所以小路上全是雪，道路变得更窄，速度也不敢快不然都煞不住。
“妈妈，你说今天南希是不是又会带我们做雪人？”儿子望着外面满怀希望地问。
南希是幼儿园带他们班的老师，这边的幼儿园基本就是每天带着孩子各种玩。
“嗯，我想她应该会的。”她一边小心地避让对面的车辆，一边分心回答儿子的问题。
“哇哦！雪人！雪人！”孩子欢叫着。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是艰难的，唯有快乐。
她从后视镜中看见孩子的表情，也不由笑了。
是啊，为了孩子这般的笑脸，还有什么难的呢。
好不容易送完孩子回到家，她发现手机上有一条短信：在家吗？
发送人是她的前夫——徐哲民。
一般来说，若没事他不会发信息给她，于是回道：在家。
很快，电话铃声响起。
她一边接起，一边将加了牛奶的燕麦片放进微波炉里。
“喂，李娜？”
“嗯，什么事？”
“丁丁……丁丁和你最近都还好吧？”男人略有迟疑地问道。
“都还好，上次寄给你的幼儿园圣诞爬梯照片都收到了吧，你爸妈都看了吧？”
“看了，都说丁丁又长高好多，他在他们班算个子高的吧。”
“嗯。”
这时微波炉叮一声，她将碗取出，又拿了勺坐到餐桌前。
对方似乎听到了声响，问：“你们才起来？”
她仰头，嘴角冷笑，回道：“现在早上九点二十，我送完儿子才到家，准备开始吃早饭。”
都不知说过多少次，幼儿园要求九点前一定要把孩子送到，她每天都如此，可见有人从不上心。
“哦，哦，”他在那头语气尴尬，“那等你吃完我再打来吧。”
“不用了，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省得我等下还要接你的电话。”
对方沉默了三秒，才道：“我是想，最近过去看看丁丁，方便吗？”
她一愣，答：“方便，你什么时候来？”
“就下个月五号，礼拜五，下午四点多到。”
“好，我知道了。”
“我……我过来就待两周，方便住家里吗？”男人又问道。
她想了想，说道：“行，这房子现在还有一半的产权归你。”
男人再次沉默。
“那要我去机场接你吗？”她问。
“你下午要去接丁丁吧……”
“我可以早点接了丁丁再去接你。”
“如果能那样最好……看你吧，我没关系，也可以打个车回去。”
“那好，你把航班号什么发给我，我有空就去接，不能接再通知你。”她说完就想挂了。
“等等，”男人叫住她，“你……要我帮你带点什么过去吗？”
她一怔，尤想起当初刚来时，每次男人过来，总要他带好多东西，吃惯的零食、每个月固定买的杂志、自己惯用的化妆品和面膜，还有给孩子的各种玩具和书，林林总总，不管国外有没有，反正最后男人的行李中大部分都是她点名要的东西。
而今，只简单地回了一句：“不用了，我们什么都不缺。”
电话结束，很快又有一条短信进来，一点开是一张电子机票，上面清楚写着姓名和航班号。
动作可真够快的，她想。
这还是他们离婚后他第一次主动飞过来看儿子。上一次见面是去年春节她回国，正好跟他把离婚手续办了，国内财产交割清楚。国外她和儿子现在住的这栋房子目前还没办变更，他是说留给她。
说起来，她的人生也是从走上移民之路开始发生了极大的转折。她有时不禁想，如果当初她没有动移民的念头，她也没有当全职太太，还在跟徐哲民一起创立的广告公司里，两人共同打拼，一切是不是会跟现在不一样？
最早他建立公司，租了小小的一间办公室。她从知名广告公司辞职，带着自己的客户和资源，和另外两名做设计的大学同学，就他们四个人每天拼死拼活。半年后，公司改租了一个大写字间，再两年，又改租整一层楼。
他心疼她，待公司一稳定便不允许她再这么辛苦，要她请个人来分担工作。她还记得何姗姗第一次来面试的情形，她们做客户执行的要跟人打交道，口才要好，头脑要灵活，动作也要快，这何姗姗一样不具备。她是北方人，本地话一句听不懂，脑子一根筋转不过弯来，因为对什么都不熟也笨手笨脚的。是她极力挽留了她，看出她眼底那种外地人极力想留在大城市里的卑微与渴望，看得她心底一软。
她手把手地教她，把她的毕生所学毫无私心地传授给她。慢慢地，她因为想调理身体怀孕，将公司事务逐步转交给何姗姗，自己则当起了全职太太。待她怀孕产子时，何姗姗开始独挡一面，当她带着儿子移民海外时，何姗姗彻底取代了她的位置。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她不仅取代了她在公司里的位置，更取代了她作为一个妻子的位置。很狗血不是？
她是个神经粗条的人，出国头几年他们夫妻两地分居，她每每回去，总有亲戚隐晦地暗示她管一下老公，她左耳进右耳出。何姗姗在公司包干了她的丈夫的大小琐事，她毫不在意，她拿着他们家的门钥匙进进出出，她也没当回事，直到那一天，她没有通知任何人提前回来了，发现家里的衣橱里挂着别的女人的衣服，梳妆台上竟都不是她的化妆品，这才觉得不对，跑去公司，秘书说他们出去和客户吃饭了。她再追去饭店，正见他们你侬我侬地坐在大堂吧喝下午茶。这几年，她在国外独自带娃吃尽苦头，整个人憔悴臃肿，反观何姗姗，当年满身土气的姑娘经过这几年大都市里的打磨，整个人出落得时髦又漂亮。
当下，她做出了事后想来极其不理智的行为：走上前掀桌子、大吵大闹，再带着人去公司撕裂小三的面目，然后看着小三极其无辜地躲进男人的怀里，最终毫无意外地跟老公撕破了脸。男人极强势地提出了离婚。
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想过她跟徐哲民会离婚。原以为坚固不催的感情，才短短五年就要彻底瓦解。那她这些年来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移民又是为了什么？
她彻底懵了，这时候男人开出了离婚的条件：把名下所有不动产都留给她，国内他们结婚的房子，国外现在的房子，自己只留下一间广告公司，其中她的一半股份也折了现金给她，每个月再付给她一笔丰厚的赡养费，听起来真是让她占了大便宜，也让她知道，他就是铁了心要离婚。
身边的闺蜜看不下去，给她介绍了有经验的律师，经由律师那里知道，像徐哲民这样的真算很大方的，正值小三还上门来假惺惺地要她成全他们，她在深夜抱着儿子痛哭一场，哭醒了天亮了，同意离婚，签完协议便飞回国外。徐哲民很快搬离他们的家。再一年春节，她带儿子返回，与他前往民政局办理离婚事宜。
她还记得那天天气挺冷的，领了两本绿色的新证出来，他问：要一起吃个饭吗？
她断然摇头，告诉他她这几天会住父母家，也会趁这次回来把他们国内的房子卖了，钱会分他一半。至于国外的房子，她用另外一半钱向他买断产权，总归她跟儿子以后就在国外扎根，要有个安身地。
他脸色讪讪道：干嘛要给我钱，说了房子都给你，总归是我欠了你。
她淡然回道：不，你不欠我。这个婚当初是我自己要结，房子当初是你出钱买的，现在我把钱都还给你，我们彻底两清。
爸妈知道了都说她傻，明知是男人出轨为何不把房子都要过来，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儿子想。她说：我已经拿了公司一半股份的钱，其他多的我也不要！他对不起我是他的事，我做人一向磊落，这时候既不要他同情也不要占他便宜。
结果这笔房子的钱他一直没要，一直留在她父母那边，国外他也没过来，房子变更的事就一直耽搁着。他曾经说过，移民的资格他不要了，也不会过来了，孩子无所谓全归她。那这次过来，肯定不只看孩子，莫非是要跟她变更房子的产权？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所以说，如果没有移民，她的人生是不是会不同呢？他们还是和和美美过着他们的小日子，一起养孩子？
可惜人生没有回头路，她既选了现在这样，选择了曾经如此向往的异国他乡，当初众人的欣羡，背后自己所受的苦所扛的累，被背叛的心碎，撕裂的争吵，决裂的话语，一切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都回不去了。
正如她跟徐哲民，再也没有回头路。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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