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Leaticia

7、（五）下

　　夜晚，当俞晓涵一身简单窄身黑裙下楼时，许琛已倚靠在车旁等待许久。

　　见她来，他微笑着为她打开车门，目光掠过她全身，红唇黑裙，淡淡的橙花香，嗯，还挺迷人的。

　　车子缓缓前行，窗外是洒满斜阳的黄昏，依稀看得见塞纳河，河水静静流动，影影绰绰。许琛不知从哪弄来这样一辆豪车，还配有司机，后排座位宽敞，他坐在另一端，考究的黑礼服白衬衣，闲适优雅地坐着，目光却看向她。

　　她有一瞬的恍惚，不知自己在哪里，要到哪里去。

　　车很快停住，他下车为她开门。

　　“来吧。”他朝她伸出手。

　　在这之前，她在欧洲吃过两次米其林。第一次是在维也纳留学时期，班上追她的一个男生请她在维也纳的一家米其林一星餐厅吃饭，当时年轻对什么都好奇，哪怕对那男生没有意思她竟也欣然前往。用餐的时候，她将对方幻想成林熙磊，想象有朝一日能跟他再次光临，那多幸福！第二次是遭遇情伤之后，父母提出一起出游法国，在巴黎吃了顿米其林二星，爸爸知道她不开心，尽管他自己并不喜欢西餐也要花这个钱请她吃只希望她能开心起来。

　　今晚是第三次。这家餐厅久负盛名，外观看来朴素低调，里面雅致宁静，到处用白茶花装饰，餐桌上也是白茶花，香气袭人，还有烛光，精致的餐具。

　　没有菜单，主厨过来跟他们问好，同时介绍今晚有哪几道菜。

　　酒杯里被注入澄亮液体，她见他拿起杯子，轻晃，微闻，对她说道：“这次来欧洲是为了一个大单子，总算拿下了，所以来这里庆祝。”

　　说着朝她举起酒杯：“也祝贺你，音乐节你们的表演很精彩！”

　　“谢谢。”

　　碰完杯，看看周围，还有两三桌，看起来都是颇亲密的关系，只有他们两个，朋友非朋友，恋人非恋人，说不出的怪。

　　“你也在欧洲读的书？”他开口问道。

　　“嗯，维也纳。”

　　“音乐学院？”

　　“嗯。”

　　“主修钢琴？”

　　“嗯。”

　　“我去过维也纳两次，都是陪同视察。”

　　他讲起那时的经历，那些企业啊贸易啊联盟协议啊她一概不懂，他似乎察觉到了，转而聊起维也纳的音乐家，她总算能接得上话，但基本也是他讲，她当听众。

　　聊完音乐，又快要冷场时，有人走了过来。

　　“哟，还怕看错了，真是你啊！”男人说中文，虽然衣着整齐光鲜，总觉得有点油头粉面。

　　“幸会。”许琛面容有些冷，懒懒地抬头看对方一眼。

　　“我是听人说你最近会来法国，没想还真碰上了，你还真喜欢这家啊！”

　　“你不会一天天的等着会我吧？”

　　“呵，现在这么闲的人是你！哟，这是新女朋友？没想到你都这样了，还有闲心泡妞。”

　　俞晓涵发现许琛整个脸色都变了，手在桌子上握紧又松开，最后冷冷道：“不想再被我揍一拳就赶紧滚！”

　　“你！”

　　“要我请服务生来赶人吗？”他神色严厉地看着对方。

　　“哼！你还有什么可得意的？你老子站错队怨不得别人！”

　　见他抬手要叫服务生，不甘心地冷嘲：“行！我走！我还回得去，不像你永远回不来了！我在国内候着你啊！”

　　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

　　气氛彻底僵了。

　　许琛一言不发地喝酒，俞晓涵也不知该说什么。她本来就不善交际，话少且不圆滑，之前都是他在讲，这下他也不讲了，怎么办？这道菜已经吃完，下一道还没上，大家干瞪眼，太煎熬了！

　　她无奈从包里摸出纸和笔。

　　他发现他们安静好久了，一回神见她低着头写写画画，便问：“你在写什么？”

　　她将最上面的便签纸扯下，递给他看：“像不像刚才那个人？”

　　那上面画了一只大嘴青蛙，五官竟跟那人有七八分像，神情捕捉得极准，青蛙的外形既丑又搞怪，他不由放声大笑，看了看周围才压低声音说：“你怎么这么……”

　　正想说她孩子气，转念一想，她也许是为了逗他开心，看她的眼光变得柔和起来。

　　“我没想到你除了会弹琴还会画画。”

　　“嗯，我从小也学画画，本来画山水后来又喜欢上油画，很喜欢莫奈的印象派，所以会去橘园。”

　　真难得，居然对他说了这么多话。

　　这时，最后一道菜总算上来了。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去橘园？”她又问道。

　　“为了找回内心的平静。”

　　听了他的话，她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的确是你需要的。”

　　他放下刀叉靠向椅背，笑着问：“你又知道我需要什么了？”

　　她的表情有点茫然。

　　他却支起上半身，双眼笔直望着她：“俞晓涵，我对你很有兴趣，你怎么说？”

　　“咳，咳咳！”这就是她的反应，差点噎住。

　　“那个，先吃吧，浪费食物不好。”她顺了口气，补充道。

　　他再次抚额大笑。

　　她不知这有什么可笑，可是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他说错还是她听错？

　　主菜结束，甜点由厨师推着一个小餐车出来，由他们任意选几样品尝。他让她先选，然后才随意选了几样。

　　她先尝了一款类似岩溶巧克力的甜品，之前的菜都极美味，摆盘也相当艺术感，但直到吃到甜点，她才有种好吃到想要流泪，想要站起来为厨师鼓掌的冲动。

　　一顿顶级盛宴就在令人感动又难忘的甜点中落幕，她很有自觉地想要去结账，却被他拉住手肘低笑道：“之前开玩笑，怎么可能真要你请客，我早就付过了。”

　　她讶异地跟随他一同走出餐馆，外面已是黑夜，露色浓重。

　　凉风阵阵吹来，竟吹得她裸露的手臂起了鸡皮疙瘩。

　　“冷吗？”他看她双臂环抱，脱下西装披在她身上。

　　他的体温与气息，顿时将她包围。

　　今天种种，到这刻才让她对刚才饭桌上他的那句话有了体认，可是为什么？她不禁抬眼看他，发现他也望着她。

　　“为什么？”她低声问。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或许你告诉我。”

　　是喝了酒的缘故吗，或者是巴黎的夜晚空气里充满了浪漫因子，又或者是这周围隐隐飘散的茶花香，让她觉得迷惑和眩晕。今晚似乎经历一场灰姑娘的奇遇，盛装打扮坐上南瓜车去赴一场与王子的华美约会，而今，午夜的钟声还没敲响吗？那谁来把她敲醒，告诉她为什么眼前这个与她完全不同世界的男人要用这种类似深情的眼神看着她。

　　这个夜对俞晓涵来说充满了奇幻色彩，以致于未来的日子里她想起都觉得太不真实，她不懂许琛为何要吻她，她更诧异自己竟然没有推开他，而是任由他将她带进怀里。

　　热烈的拥吻，身体的碰触，颤栗的激情一触即发，最后彻底焚烧了理智，任由原始的冲动驾驭一切。

　　无关爱不爱，喜欢不喜欢，她只是觉得太需要这温暖了。她犹如在冬夜里踽踽独行的人，寒冷而孤寂，是他给了她暖意，让她不再冷。

　　她一个人走了太久太久，她太希望能有人这样给她驱寒，为她驻足，与她结伴，哪怕只是短暂的，虚情假意的，甚至是及时行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