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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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人来人往的机场到达口，徐哲民推着行李车走到二号门，又抬手看了下表。
来往的车很多，有些就在他前后停下，每一部停下的车他都会打量一番，看是不是她来了。
几分钟后，一辆白色休旅车开来停在了他前面两米处的空位。驾驶门打开，走下来一位身穿黑色牛仔裤和米色长毛衣的女人，看身形挺苗条，她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大墨镜，笔直走到他面前。
他正觉得奇怪，就见那女人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张熟悉的素颜。
“李娜？”他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她竟瘦了这么多。以前丰润的身材如今穿着合身毛衣还有几分空荡感，脸也瘦削不少，到是气色还不错。
李娜淡淡弯了弯嘴角，指指旁边的行李车：“就这几样？我把后车盖打开，你帮我一起放上来吧。”
“我一个人来就行。”他正说道，只见她已快手快脚地提起一只箱子往打开了的后厢里放。
放好行李，她也没请他坐副驾驶的位子，反而打开后座的门。
这才发现后座另一端是儿童座椅，座椅上他的儿子正安静而好奇地看着他。
“爸……爸。”小孩迟疑地开口道。
“嗨，丁丁！”他咧开嘴笑，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只见儿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里的生疏很是明显。
犹记得刚出生那会儿，这小子整夜整夜地闹，为了让李娜睡个好觉，夜里总是他抱着哄，看着怀里的儿子靠在他身上，小手抓着他的手，非要这样才能睡着。跟他那么亲的孩子，如今竟也会这样看着他。
再看看前面开车的女人，曾经靠在他怀里说：“你开车技术这么好，而我呢，我这个人方向感差胆子又小，干嘛还学？有你就够了！”
而今，她独自开着一辆大车，在拥挤的车流中熟练地穿来穿去。
他们这移民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完全打破过去平静的生活，然后让各自辛苦的生活？
“哎，你看这件怎么样？”李娜拉开更衣间的门，向站在外面的琳达说道。
“嗯，不错！”琳达点点头，“比刚刚那件好多了。”
“那就这件吧！”
李娜转身关上门，开始换衣服，暗自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菲力斯的生日派对邀约，还为此来买衣服。
都怪那徐哲民，说是来住两个礼拜，都过了一个月了还不走。她不知道别的离婚夫妻是怎么处理这种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尴尬，反正她是没法适应了。
说起来俩人也是各住各房，可房子就这么大，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徐哲民似是为了弥补跟儿子的感情，一古脑儿地对儿子好，又是陪玩又是买各种玩具。她本来由着他去，毕竟他想尽父亲责任没什么不对，可玩着玩着，儿子常常把她也叫去一起玩。上个周末，他们俩陪儿子去郊外的野生动物园，先是开车去喂那些食草类大动物，动物园里还有个水上乐园，三个人又去玩水上漂流，那天丁丁特别兴奋，也玩得格外开心。他一手牵着他爸爸，一手牵着她。走着走着，突然将两只手贴在一起，笑着喊：爸爸拉妈妈的手手！
两个大人的手碰到一起，两人都怔了下。
李娜快速抽回手，一言不发。徐哲民看了她一眼，只对丁丁笑笑。
孩子大概以为得到了大人的默许，这个游戏竟一玩再玩，李娜受不了了，顿时甩开丁丁的手，板起脸说道：“别玩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太小题大做，只好一个人走到前头去。
“妈妈，你生气了吗？”她听到孩子在身后喊。
“没有，妈妈没有生气。”徐哲民对孩子安慰道，过了会儿，又走上前对她说：“孩子也是闹着玩儿，你那么认真做什么。”
她正想反驳，又想她这是怎么了，他们现在这样搞得还真跟一家三口似的。
这天回去后，她问徐哲民：“你的回程机票到底什么时候？”
他眼色变了变，才道：“本来是订了两周的回程票，后来我去改了。”
“改到什么时候？机票让我看看。”
“你这是干什么，不相信我？”
“我当然不相信你！来了这么久，你每天除了接送儿子就是陪儿子玩，徐哲民，你就直接说吧，你这次来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却道：“我这次来，主要是看儿子，顺便把房子过户的事情办一办。”
而今，房子过户已办好，儿子也看了。
“那你到底还要待多久？”
“本来早就要走，出发前我查了下绿卡好像快要到期了，想干脆这次待久一点，这样还能保留身份。”
她听完讽笑：“你不是早就说过移民的身份不要了吗？”
“想想还是保留吧，现在听说申请起来也不像过去容易，放弃可惜了。”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冷笑道：“这些话骗骗别人可以，可我一个字都不信！这么多天了，你公司也不管，何姗姗的电话也不接，她昨天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她打给你了？”他神色一正。
“她说她联系不到你，所以打到我这来了。我跟她说我不知道你在哪儿，请你赶紧跟她联系，因为我不想再接到这个女人的电话。”
“好，我会跟她联系。”他很配合地说道。
“还有，这个房子现在在我名下，你想要长住肯定不行！我再给你两个礼拜时间，你要么赶紧打包行李回去，要么找房子搬出去住。”
说完这番话，她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很不厚道，本来说好过户她拿钱出来买断，却被他拒绝，说是她的钱可以留着给自己和儿子花。结果过户办好，她却来赶人了。
可是不赶不行，他这样一天天地住下去，和儿子关系越来越融洽，邻里之间也都以为她老公来跟她团聚了，常常让她生出一种他们还是美满的三口之家的错觉来。幸好那天何姗姗一个电话来，把她打醒了。
曾经的小三如今都成了名正言顺的女朋友，电话里哲民哲民的叫得可真亲热，她冷淡地回了两句就挂了。
要赶他走还有更迫切的原因。曾经的恋人和丈夫，如今还是她儿子的爸爸，有的时候他对孩子露出的宠溺与笑容，他不经意间流露的关怀，都会让她想起曾经相处的时光。尽管他现在也很守分寸，尽管当初撕破了脸她现在也不认为她还会对他有余情，可她终究还是个倍感寂寞的女人。在经历婚变后，她对男人彻底灰心。可是她也清楚，在经过那么多个寂寥伤心的夜之后，倘若在隔壁客房的他深夜前来撩拨她，她真不一定能拒绝。
很悲哀是不是？所以，既然他不走，那她只能赶他走。她也尽量避免跟他多接触，现在一周上三天社区的英语课，还有两天在附近超市兼职做收银，主要也想练一下语言。
她将这些烦恼都倒给琳达听，琳达给她出的主意就是让她多认识些新朋友，对前夫冷处理。于是她想到了一直说在等她的菲力斯。
正逢菲力斯生日到了，说是在一家朋友开的餐馆里办爬梯，还有着装要求，她于是找了琳达一起来买衣服。
买好了衣服，两人打算找个地方吃顿午餐。正走过大街拐角的一个花市，就见一个穿了一身黑的纤瘦女郎蹲下身在挑那一团团的玫瑰花。
她正觉得那人背影眼熟，琳达已经走上前拍了拍那女郎的肩。
对方回头，竟然是海伦。
“啊，这么巧！”她惊讶道。
“怎么自己来买花？”琳达笑看着她。
“这周末教会有义卖，这次我想用玫瑰花做点手工皂来卖。”说话间，她已经挑了一大束粉色玫瑰，并付了钱。
“你会做手工皂？太厉害了！”李娜不由叹道。
“海伦的手可巧了，没有她不会的。”琳达说道，海伦只是淡淡笑了笑。
“吃饭没有？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于是，三个女人又坐到了一起。
“想起来我们真是好久没聚了。”李娜说道。
琳达笑了笑，问海伦：“这个礼拜怎么都没见程磊，他不是每晚七点准时到你家报到的嘛。”
海伦有些不好意思：“他去加州参加同学聚会，说要周日回。”
“咦，他同学聚会，你怎么没一起去？”
“他的同学大多跟他同行，他们做技术的有话聊，我去了什么都听不懂。”
李娜看着海伦那略带排拒的神情，又听琳达道：“程磊现在去找你不会还指着你做饭给他吃吧？”
“没有啊，他经常带吃的过来。”
“那就好，”琳达点了下头，“这小子有次去找你正好被我碰上，居然跟我说：你做的饭可好吃了，他打算天天去你家蹭饭。被我好好教育了一番，现在总算懂点道理了。”
李娜听了不由发笑，海伦也淡笑道：“也没什么，我一个人也要吃饭的，我又懒得出门。”
又听琳达跟她聊了几句，李娜发现海伦的话还真是不多，琳达问一句她才答一句，整个人显得很沉静。
之后又转而聊到李娜要参加的那个生日爬梯，关于生日礼物，李娜征求她们的意见。琳达就说了句“年轻男人的喜好我可不知道，你问问海伦。”
海伦一派茫然：“我也不知道啊。”
“你不是以前也在国外读书，你们同学之间一般都送什么？”李娜问道。
“我好像没送过同学什么。”
“那男朋友呢？”她又不死心地问。
“我没交过外国男朋友，不知道。”
“别管外国中国的，如果送比较要好的朋友呢？”
她认真想了下，说：“如果是自己重视的人，我会亲手做样礼物送给他。如果不是，那就什么都不送了。”
李娜听了更无语，倒是琳达呵呵笑出声。
“难道不是吗？”海伦继续认真道，“不重要的人为什么要送东西。”
另外两人只能对看一眼，琳达最后点头道：“也对。”
趁海伦去上洗手间，又对李娜说：“她就是典型艺术家脾性，一根肠子通到底。”
“是啊。”望着那娉婷走来的身影，李娜也笑叹。
菲力斯的生日爬梯，李娜还是去了。那晚，她穿上了新买的裙子，给自己化了个淡妆，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她顿时觉得她也没那么老，老天还是宽待她的，也许，她也是能够再鼓起勇气爱一回的，她能吗？
惶惑间，徐哲民带着儿子从身后走来，他见她跟以往完全不同的打扮，有些不是滋味地问：“要出去吗？”
“是啊，有个朋友生日，邀请我去。”
“哇，妈妈穿裙子呢！是公主哦！”儿子兴奋地围着她。
她笑着摸摸儿子的脸蛋：“你乖乖跟爸爸在家里，妈妈很快回来。”
“男的还是女的？”
她一回身，见他还站在身后，便冷淡道：“这不关你的事。”
“我看，是男的吧。”
她有些恼怒，脱口就说：“是男的，不过我们就普通朋友，不像你跟何姗姗！”
说完，拿起包就走，完全不知道徐哲民脸色复杂地望着她背影好久。
同一个夜晚，琳达在家独自喝酒。女儿在看卡通，儿子去了同学家，老公仍然不在家，她一边喝酒一边出神，直到门铃响起。
女儿去开了门，然后大喊道：“妈妈，是海伦阿姨。”
她放下酒杯，步履摇晃地走到门口。
海伦站在她家玄关，望着脸色略红的琳达，似是很惊讶。
“今晚心情好，所以多喝了两杯，”琳达自嘲地笑道，余光瞥见女儿朝她看了一眼，“怎么有空来找我？”
“哦是这样，那天买的玫瑰花做手工皂还有多，我就用剩下的做了一些玫瑰花茶，这是茶包，我做了两份，一份给你，还有一份能帮我转交给芮娜吗？”说着递上两个很精致的小袋子，又不好意思道，“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芮娜家住哪儿。”
琳达接过那两袋礼物，意外地看着她，只见她低头道：“里面我调配了一点点锡兰红茶，还加了点蔓越莓干，可以煮茶，也可以直接用热水冲泡。”
“海伦，谢谢了！”她心下有些感动，这女孩还真有心呢。
“没什么，”她笑着摆了下手，“那我先走了，改日见。”
琳达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手上的玫瑰茶包，拿到鼻间一闻，满是好闻的花香。如此浪漫灵秀的性情，跟程磊这种工科男真是不搭，倒让她想起另一个人来，那般养尊处优事事讲究，与她还真般配。
可惜啊，落花有意流水却无情。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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