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荷香》楚舒月

84、第 84 章

　　第84章
　　正午，勾践应约来到吴王宫中，参加为吴王幼子吴鸿举办的百日宴。因见天气晴好，夫差嘱咐侍从把宴席摆在了花园中，这样宾主一堂也不至于太拘谨。
　　由于是家宴，参加的人并不多，夫差特地邀请勾践和他同坐一桌，夫差坐正手位置，勾践坐在他右手一方。勾践的随从则由吴国大臣相禧丕和大夫魏大人陪同，散坐在台阶之下的两旁席位中。
　　一时鼓乐齐奏，美酒佳肴，歌舞不断，热闹非凡，宾主皆欢。夫差命人把吴鸿抱来让勾践看，勾践接过婴儿，只看了一眼，他心就像是被揪了一下似的，痛得难受，他的眉眼和荷香长得一模一样！见有人盯着自己，婴儿甜甜一笑，勾践愣了一下，他在冲他笑！这让他突然觉得自己和这个婴儿之间有了某种联系，一种复杂的滋味涌上心头，他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担心自己再看下去会因为这个婴儿而改变自己的初衷，那是他的复国大业，他必须要完成的事业，决不能让自己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有所改变。
　　勾践把婴儿还给夫差，违心地称赞道：“这孩子长得和大王真像，将来一定子承父业，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夫差得意地笑道：“贤弟所言不差，我所有儿子中就只有他长得最像寡人，得子如斯，吾心甚慰！”
　　夫差把孩子交给乳娘，问戴宝道：“荷香打扮好了吗，快点让她过来吧，女主人不来，这家宴如何尽兴？”
　　戴宝答道：“回大王，荷香正在沐浴更衣，小的现在就去催她过来，免得大王久等。”
　　夫差微微一笑，拦住他说道：“算了，不要去打扰她，再等等也无妨，我不着急。”
　　按照夫差的吩咐，荷香从吃完早饭就开始为百日宴的出席做准备。虽然觉得繁琐，可是为了遵守王令，荷香只好乖乖在温泉里泡了一个时辰的花瓣浴。原以为沐浴更衣就万事大吉了，谁知道，这一切还只是大戏开场时的前奏。
　　荷香回到寝宫，发现房间里摆满了各式衣裳，穿完一层又一层丝绸做成的汗衣、袍茧、长襦，最后套上一件大红缎面紧袖右衽的束腰长袍，荷香在镜子中看了看自己，险些都有些认不出来，那个风姿绰约，高雅端庄的吴服女子是自己吗，人常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还真不假，难道这就是夫差希望自己变成的样子？荷香不禁哑然一笑。衣领上的雍颈有些硬，让她不得不把头昂了起来。
　　刚穿完衣服，宫女们又络绎不绝地端进来的一盘盘发簪、首饰让她挑选，金灿灿、珠光宝气的首饰让她的眼睛都看花了，它们都太过华丽太过贵重，荷香觉得这些都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戴上它们，她只会感到拘谨和束缚。按风俗，吴人的椎髻是脑后两侧各束一个，而越人是脑后仅盘一髻，荷香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按越人的习惯在脑后盘一髻，荷香拿起盘子，发现在盘子底部有一只古朴的玉簪，看上去朴实无华，和自己的发型很般配，她拿起玉簪说道：“我喜欢这个，就戴它吧，请把其他的都拿走。”宫女们走上前来给她脸上敷香粉，又替她把眉毛修好，这才大功告成，荷香站起身走出寝宫。
　　戴宝早已快步走到夫差身边低语报道：“大王，荷香姑娘来了。”
　　夫差大喜，大声命道：“快添坐席，让她坐到寡人身边。”
　　戴宝取来一张缎面软席摆放在桌案的左侧一方，正对着勾践的坐席。
　　荷香大红色的曲裾缠身多层，呈“燕尾”曳地，一路逶迤而来，红妆素裹，显得分外妖娆，荷香入席，嫣然一笑，勾践和她相距不过一米，看她面若桃花，娇颜妩媚，不禁目不转睛，一时看呆了。
　　荷香朱唇微启，说道：“荷香晚来失礼，请让我为两位大王演奏一曲，以表歉意。”夫差看到荷香花容月貌，艳压群芳，早已高兴得心花怒放，哪里还会拒绝荷香，“呵呵”一笑，说道：“准！”
　　荷香昂首走下台阶，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和她走动时飘起的长发早把勾践的心牢牢拴住，他直盯着她，看她走到离席五六米远的一棵梅树下。
　　荷香从腰间取出一只竹笛，轻轻吹奏起来。这是咏梅曲，勾践忆起他第一次见到荷香时的情景，那时她还是一个稚气十足的小女孩，还没有闯进他心里，可是转眼三年过去了，她在他心中早已生根发芽。
　　笛声乍起，天空中顿时黯淡起来，阴冷的天空平添了几分寒意。荷香的笛声婉转悠扬，如歌如泣，充满思念之情。荷香昂着头闭上眼，在笛声中，她仿佛回到了那片熟悉的梅林，在那里，朗月正倚梅弄笛。这首咏梅曲，她曾无数次听朗月吹起，每次听到，她都似乎能看到漫天飞舞的梅花。她学着他的模样抚弄起竹笛。一阵又一阵风迎面吹来，紧接着，天空中飘起了雪，雪花片片随风飞舞，一树的梅花也随风而落。
　　小雪很快就变成了大雪，谁也没想到雪下得这么猛，下得这么急，漫天雪花飞舞，风雪让每一个人的眼睛都迷离起来。透过茫茫的雪花，勾践隐约看见一个长发飘零的红色身影，恰如一枝红梅在白雪中傲然绽放。
　　雪花大片大片落在荷香身上，她毫不畏惧这份突如其来的寒意，相反，她喜欢大雪，喜欢被雪覆盖的感觉，大雪把众人都隐藏起来，在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了她的笛声和随雪而落的梅花，大雪带给她的不是寂寥而是心灵的自由。
　　这漫天的雪花一定是知道了她心中的所思所想，才会应景而来的吧，一曲终了，众人一片寂静，大家还沉浸在美妙的笛声中，唯有荷香知道她的笛声是因何而起，为谁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