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荷香》楚舒月

71、第 71 章

　　第71章
　　十月，转眼又到了越国向吴国进献贡女的日子，荷香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裙和舞坊剩下的舞娘一起离开宫殿坐上马车，向吴国驶去。
　　勾践站在城楼上目送一行马车离去，曾将军站在他身边，两人都沉默不语，勾践不禁回想起早上见到荷香时的情景。那时荷香正独自一人往舞坊方向走，两人相距不出十米远，勾践命侍从叫住荷香，侍从连喊三声“荷香！”荷香却像没听到似的，脚步一点都没慢下来，越走越远。望着荷香远去的背影，勾践喝住了侍从，说道：“不用叫了，随她去吧。”
　　勾践看着渐行渐远地马车，心里升起了一丝惆怅，他好想在荷香离开宫前和她说说话，自从赵淑媛死了之后，他们就在没说过话，他也没有近距离遇到过荷香，有时就只能看个背影。他陷入了沉思，回想起两人出征的往事，那时，他们远离宫廷，也远离各自的身份和责任，无拘无束，在草地上散步，夜晚看星星，他能感觉到荷香对他的喜爱，也喜欢和她说话，可是战争结束后回到宫中，一切却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他的心被层层包裹起来，他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找荷香说话，他有意疏远了她，用冷漠把荷香阻隔在遥远的彼岸。他不是看不见她日见憔悴的样子，而是他有意让自己视而不见。
　　现在，从他早上呼喊荷香，荷香却头也不回的那一刻起，勾践知道荷香真的不再属于他了，是他把她送走了，是他亲手葬送了他们之间的一段情谊。他突然发现原来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她就在你眼前却再也不会为你停驻脚步。
　　朗月独自拄着拐，来到那棵大梅树下，他遥望着一塘碧绿的荷叶和碧蓝的池水，内心像被掏空了似的，一阵发虚，他倚靠着树，一行泪默默垂了下来。荷香走了，形单影只，弱不禁风的荷香从此就要到异国他乡，到那个龙潭虎穴，深不可测的宫廷去了，从今往后谁会为她遮风挡雨，排忧解难呢？谁会为她拭去泪水，温暖她那敏感脆弱的心呢？谁又会真心善待她，不让忧愁爬上她的额头，不让寂寞染白她的青丝，冬天陪她看雪，夏日同她赏荷，春天与她踏青，秋天为她采摘菊花呢？
　　今天早晨，荷香走后，朗月就把荷香枕边干枯的雏菊种在了院子里推开窗就能看到的地方，或许今年秋天，他就能看见一丛一丛金灿灿的雏菊了，想到这儿，他仿佛嗅到了雏菊的清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将他从这美好的想象中拉回了现实。他的胸口一阵发闷，他背靠着树，坐了下来。
　　他想起刘老汉对他说过的话：“你身上的蛇毒已经侵入到你的五脏六腑了，就算是扁鹊在世也救不了你了。你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有什么心愿未了就赶紧去做吧。你会逐渐失去所有的知觉，嗅觉、视觉、听觉，你的四肢会一点一点麻痹，直至完全不能动弹！”朗月并不害怕，他的大仇已报，此生已无遗憾，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荷香，她也身中蛇毒，尚未痊愈，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可毕竟体内蛇毒未清，说不定哪天就会旧病复发，如果自己死了，谁来安慰她，给她活下去的勇气？
　　一丝愁容出现在朗月脸上，他无暇顾及自己的离别之痛，满脑子都是如果自己死了，荷香该怎么办？一想到荷香会伤心欲绝，会孤苦伶仃的样子朗月就心痛不已。朗月向她隐瞒了自己的病情，所以荷香她并不知道朗月只有半年可活了，荷香还以为他和自己一样，很快就会痊愈的。荷香总是那样，对朗月说的话深信不疑，他是她最信任的人，为了这份信任，他也要打起精神来，好好利用这最后的时间，守卫荷香，尽可能地为她遮风挡雨，直到她变得足够强大。
　　朗月挣扎着爬起来，他不能坐以待毙，他要回家，他还有好多事要做，他要完成他最后的心愿，他要用他的余生来呵护荷香。
　　荷香经过两天的颠簸，顺利来到吴国。因为六月才刚送过来一批贡女已安排到各处当杂役，各处基本上已经人满为患了，所以她们十月来的这批可分的地方倒没有什么可争议的，只要相貌不甚丑陋，基本上都可以分到大殿直接伺候吴王，除此之外，就只有全宫里最冷清的一个殿藏经阁还缺一位执事宫女。因为身体不适，荷香主动选择了最清净的藏经阁作为自己在宫中的栖息之所，而不是向其他舞娘们那样到大殿去当宫女。
　　目送昔日的姐妹们一个个欢天喜地地往大殿走去，荷香转身跟随年长的管事姑姑往藏经阁走去。两人穿过花园，径直走到一处极幽静的地方，管事的姑姑姓何，何姑姑见荷香生得模样可人，好奇地问道：“荷香姑娘，我看你姿色不错，性格也恬静，不像是个爱惹事的人，你又没有得罪谁，为何要自罚来到这么荒凉的地方，岂不是辜负了姑娘青春好时光？”
　　荷香笑道：“何姑姑费心了，只是荷香自幼体弱多病，数月前又身中蛇毒，险些丧命，至今蛇毒未清，恐怕也是朝不保夕，因此特寻一处清净地方，想要静养身子。”
　　何姑姑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见她果然面容消瘦，脸色白中带青，似有不治之症，不禁替她惋惜，说道：“没想到荷香姑娘如此可怜，年纪轻轻竟然多灾多病。这藏经阁虽然冷清，但也不失为养病的一个好地方，比起其他各宫各处，虽然吃穿用度稍显简朴，但上头没人管着，倒也舒坦，只是，大王平生最不喜欢读书，你在这地方恐怕是一辈子也见不着大王一面，你可要想清楚。”
　　荷香微微一笑说道：“谢谢何姑姑的提醒，姑姑对荷香的好，荷香都记着，荷香是自愿来这藏经阁的，所以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委屈，更不会后悔。”
　　何姑姑说道：“这藏经阁就交给你了，这里每日需打扫庭院，擦拭典籍。你就住这间屋子，每日吃的御膳房都会派人送过来，你的衣物可每日送到洗衣房去洗，每月按月例针线房会发服饰。身体不适自己可以去太医院找太医问诊，你上头没人管着，你就是这儿的管事，其他的还有什么你就自行安排吧，我走了，你多保重！”
　　荷香送走了何姑姑，走进自己的房间，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大声说道：“藏经阁，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