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荷香》楚舒月

116、第 116 章

　　第116章
　　翌日，荷香醒来，天气有些闷热，荷香起来推开门，看见戴宝和一个侍卫正在廊檐下低头说话，他们说话声很小，可还是有几个字断断续续地冒了出来闯进她耳朵，“城门就要失守了！”怎么会这样，荷香的心突突地跳了几下，她扶着门喊道：“戴宝！”戴宝转身看见了她，急忙向侍从挥了挥，侍从低着头从一旁退下。
　　荷香脸色苍白，捂着胸口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城门是不是要失守了？”戴宝见她已经听到，再不能隐瞒，扶着她说道：“娘娘，大王本来不让我告诉您的，前几天您昏迷的时候，越军整日攻城，我们早就抵挡不住了，大王就命所有宫中的侍卫守住宫门，他说要是越军进了宫您还没有醒，他就拔剑自刎，陪您一起死，现在您终于醒了，趁着越军还没有攻打进来，您快去看看大王吧，他，他”
　　荷香心里一惊，推开戴宝，踉踉跄跄就往前冲，她心里着急，可是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走不动，戴宝上前搀扶住她，几乎是拖着她往前走。短短几十米的路程却让她感觉要比翻越一座大山还难走。
　　一路上冷冷清清，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四处一片寂静，玲珑早已不知去向，夫差的门半掩着，荷香跌跌撞撞地闯了进去。夫差放下酒杯说道：“你来了？”
　　荷香扑上去紧紧抱住夫差，夫差也搂住了她，荷香拼命摇头，泪如雨下，却早已说不出话来。夫差用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说道：“别哭了，再哭我的心都要碎了。”
　　荷香哽咽着说道：“不要，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夫差粲然一笑，说道：“我并不想丢下你，我曾想，要是越军冲进来时你还没有醒，那我就陪你一起死。可是我听见你在昏睡中说了四个字‘十里荷香’，很久以前，我听戴宝说过那是你家荷塘的名字，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不能陪你一起死了，你始终还是想着你的故乡，想着回家，纵然我留住了你的人我还是留不住你的心。谢天谢地，你醒了，总算上苍听到了我的祷告，让你醒来，让我见你最后一面，我说过我再没有遗憾了，这是我的真心话。最迟今晚，越军应该就会攻破城门，进入宫里，到时你就可以回家了，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再待一会儿，我太累了，想先走一步了。”夫差疲倦地闭上眼睛，荷香哭着摇晃他，可他却一动不动，荷香拔出剑说道：“大王，您先杀了臣妾吧，荷香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个世上。”
　　夫差睁开眼睛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夫差夺过她手中的剑，轻轻放下，望着她的脸说道：“你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和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一样，一点都没改变，岁月待你真好，都没有给你留下什么痕迹，可是你瞧，我已经老了，不仅是气力衰退，而且还长出了白发。我戎马一生，早就不惧生死，又有佳人相伴，走完最后一程，我知足了。我怎么忍心把你也带走呢？你和我不同，我所代表的是吴国，和越国势不两立，勾践对我恨之入骨髓，必杀之而后快，这是人之常情，并非我跟他之间有什么个人恩怨，我不怨他。你虽为我的妃子，可是我死后，吴国就灭了，你还是可以回到故乡去做你的越女，勾践他不会为难你。放你回去，这也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一件事。原谅我吧，我还是自私的，我还是希望你能陪我到最后一刻，而不愿早早放你走，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吧，原谅我为了让你安心，从五年前就一直隐瞒朗月的死讯，原谅我就算知道你想念故乡也舍不得放你回去，原谅我过去没能好好对待你，因为我总以为我们的日子还有很多很多，好多事还来得及做，好多话还来得及说，谁知道，这一切就这么快结束了，属于我们的日子已经没有了。你走吧，谢谢你来陪我，可是不要陪我到最后，英雄，应该有英雄谢幕的方式，可是却不能吓坏了自己心爱的人！你走吧！”夫差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将空杯在荷香面前一晃而过，然后重重放到了桌上，屋外已经隐隐约约听得到嘈杂的声音，夫差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光里有不舍，有留恋，有沉重。
　　荷香掩面离开。就在她的脚步迈出夫差房门的那一刻，她听到了一声闷响，那是剑入胸膛的声音，接着就是一声沉闷的倒地声，不愧为英雄，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荷香没有回头，她知道要留给他最后的尊严，可是她也没有拔脚就走，因为她答应过他要陪他到最后，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她知道他看得见她，这样就够了，泪水从她的脸上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既为他流也为自己而流。
　　吴都已经攻陷了，宫廷已经攻破了，她看见远远有越军朝这边跑来，她看见宫女、侍卫们到处惊慌失措地逃窜，她听见极骇人的喧闹声，她看见有火光。可是她的脚步却很从容，她的脸上满是平静，仿佛那一切都与她无关，她的灵魂已经被带走了，现在只剩下这肉身，滚滚红尘，大千世界又与她何干？她爱的人和深爱她的人一个个都离她而去了，现在，在这喧哗而陌生的人群中，她只感到无比孤独，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把自己和外界暂时分开，至少在这里，她还能感受到一点熟悉的气息，她把头埋进了胳膊内，无声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