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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博物馆奇妙夜(一) ...

  •   北方的冬天,干冷凛冽,凋敝萧索。
      天地间仿佛只笼罩着一种颜色,一种只属于冬季的灰白。

      北方的寒风,冷酷滞涩,带着一丝戾气。
      刮过时,就像是片片薄刃野蛮地擦过肌肤,留下没有伤口的疼痛。

      但宋祁却非常喜欢这个地方,以及此间季节。

      因为,它更简单,更干脆,也更能令他冷静。
      何冬城说,作为一个警察,他缺乏的就是适当的冷静。不过一到了冬天,他的业绩就会相对“优秀”一些。

      想起何冬城这个名字,宋祁不由皱了皱眉,似乎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是一件十分头痛的事情。于是他放缓脚步,从怀里掏出一盒揉皱了的烟盒,从中抻出了最后一根,叼在了嘴边。

      尼古丁吸入肺部的瞬间,他舒舒服服地呼出一口气,似乎正享受着这世间最美妙的东西。

      烟雾缭绕间,他的眼角蓦然瞥见一个奇怪的男子。
      那男子乌发墨眼,穿一身纯黑的锦缎长袍,袍子上绣着一幅精致素雅的雪梅吐蕊,从上到下都与这个时代显得格格不入。
      这时,那男子从他身边迈步经过。
      他,有一双极其修长的双腿。经过时,竟比1米80的宋祁竟还要高出半头。
      宋祁呆呆地看着那男子,在他与他擦身而过的一刻,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非常古怪,或者说是奇特的感觉——放佛自己正在被这个男人拉入到另一个时代——周身物换景移,所有的一切渐渐褪色,同时又染上了一层陈年的古黄。

      那男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宋祁的目光。他淡淡扫了他一眼,微扬的眼尾冷硬而锋锐,就像是这北方的冬天,这冬天的寒风。

      宋祁有些木然的立在原地,就像被蛊惑了一般,寸步难移。直到他嘴边的香烟落灰燃尽,方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后,他忙四处寻望,希望能找到那个男人的一点蛛丝马迹。但大街上景色依旧,马路上行人稀疏。
      唯有刮来的风,更冷了。

      “我他妈的刚刚是不是中邪了?”宋祁一边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一边继续向前走。等走到路口处,他已将这件诡异的事渐渐淡忘,因为令他头疼的上司——何冬城,正好打来了电话。

      云倚漠掸了掸粘在长袍上的烟灰,面露嫌恶,显然对刚才那个一直盯着他的男人,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不过反正也不会再见了就是。

      他一手拎着购物袋,抬起长腿,一脚就踹开了眼前那扇故意做旧的红色木门,简单粗暴,毫不留情!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他这间能够称得上“历史遗迹”的百年老屋,只有这扇门是不匹配的,就算它故意做旧、模仿,也无法还原原来那扇门的真正样貌。
      这世界上虽然很多东西都能被替代,但历史与记忆,是永远都无法被替代的。
      因为岁月就摆在那里,自证无言。

      云倚漠还没进到屋里,就听见里面传来震耳的游戏声,同时还有几个男孩子兴奋的笑闹。看着玄关处堆放的七八双球鞋,他有些头痛地皱了皱眉:看来那群熊孩子们又来了。

      果然,他走进大厅后,迎面就见几个中学生挤在电视前,围坐成一团。他们有的手里拿着手柄,有的手里拿着游戏攻略,吵吵闹闹玩得正High。
      在他们中间,坐着个披着睡袍、头发蓬乱的少年。那少年带着副老气横秋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双眼始终都是半眯着,像是睡不醒的样子,标准宅男脸。

      少年十分专注地紧盯着电视屏幕,修长的手指极其灵活地操纵着手中手柄,显然是“鏖战正酣”。这时,他突然推了推身边的一个男孩,高声喊道:“大胜,快!把那个食人魔给我干了。”

      “好嘞,看我的一刀绝杀,Combo一百加!”叫做大胜的男孩听了,立即拉杆飞跳,准备使出完美一击。
      但结果却是食人魔一巴掌就把他的战士拍倒在地,一顿狂虐后血槽归零。
      然后,团灭!
      少年见状,立刻甩飞手柄,转头准备破口大骂。却见大胜咽了咽唾沫,一脸心虚地斜四五度地望向他的身后,手中已是空空如也。

      “二白,玩得挺带劲啊?咱俩的约定,你是不是都给忘的一干二净了?”云倚漠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刚刚还在大胜手里的手柄,锐利的眉峰微微上挑,透出一股风雨欲来的危险。

      二白,就是刚刚那位宅男少年。大名叫做白楼月,名字很雅致,人却糙了点儿。
      他闻声,立刻撑了撑眼皮,换上一副“比较清醒”的面孔,故作镇定地转身装傻道:“咦?小云,你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早?我都不知道!渴不渴?冷不冷?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云倚漠见他想要借机溜走,立刻拎住他的衣领,强行把他拖了回来:“我不渴,也不冷。就是有点烦!你说怎么办?”他把头低下,正对着白楼月的脸,微冷的目光中燃起两簇火苗。

      白楼月见状,知道自己现在,必须立刻、马上、赶快服软。否则在这一帮“兄弟”的面前,以后恐怕就在无颜立足了。
      但是服了这个软后,他的这个威信也是要大大降低的。

      正在他纠结不清的时候,两道如痴如醉的软妹声音,却异口同声地响了起来:“哇哦,太帅了!”

      所有人听了,都循声望去。只见两个扎着马尾的高中女生,正一脸花痴地直勾勾地望向云倚漠,那表情非常“痴汉”。

      其实不止那两个女生,自从云倚漠出现后,所有人的目光就都黏在了他的身上,怎么揭也揭不下来。
      男生们全都盯着他那双大长腿,盼望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长出这么两条;女生自然是从脚到头看个遍,垂涎完身材,再花痴脸,顿时觉得明星在身边。

      而白楼月的这支“电玩战队”之所以能逐渐壮大,有一大部分功劳要归于云倚漠的“男神效应”。当然,白楼月自己也有副不俗的皮相,可是他的长相、发育都偏于少年,当然不如成熟男人来得有魅力。而且他还常常不修边幅,又刻意隐藏着自己的容貌。所以自然关注度没那么高了。

      “云馆长,你好。我叫乐乐。”其中一个女生见云倚漠看向这边,立刻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的报上自己的名字。
      另一个女生见状,也不甘落后,立即也插话道:“我叫小菲。”
      两个女生说完后无比殷切地望向云倚漠,眼中写满了纯真的期盼。

      云倚漠见了,顿时心里就有些慌。大风大浪他见得多,可是应付熊孩子,尤其还是这种少女系的熊孩子,他就真的不知所措了。
      这也是他虽然烦,却迟迟不能将这些学生彻底“驱逐出境”的原因。因此只能靠着与白楼月定下的协定,来间接“驱赶”这些学生。

      云倚漠淡淡地“嗯”了一声,说了句:“你好。”然后就别开目光,并放开了白楼月的衣领。
      白楼月见自己逃过一劫,立刻对那两个女生感激无比。心想:以后应该多请些妹纸来。

      云倚漠心里暗叹一声,从手中的购物袋中拿了两三样东西后,便将其丢给白楼月交代道:“喂!二白,管好你的小鬼头们。玩归玩,小心别碰坏东西。。”

      白楼月听了,立刻两眼放光地蹭到购物袋前,边翻边说:“小云,有我看着他们,你就放心吧。还有你都买了什么好吃的啦?”

      云倚漠见他那副“吃货样”就很不放心,但事已至此,也无计可施,只能秋后算账了。
      “没什么好吃的,你们分了吧。”他说完便迈着长腿上了楼,留下一帮学生们目瞪口呆的大咽口水。

      “诶,小白。你说你们家云馆长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腿长得这么长,人长得那么帅。”大胜见云倚漠走后,第一个就按耐不住地问出心中所想。说实话,他一个男孩子看着这样一个男人,心里都有些莫名的崇拜。
      “对呀,小白,你说云馆长长成这样,怎么不去出道当明星啊?”另一个留着寸头的男生,也忍不住问道。
      白楼月呲拉一声打开一包“德州扒鸡”,简单粗暴地掰下一个鸡腿,叼在嘴里:“你怎么不问我长成这个样子,怎么不去出道当明星呢?”说话间,他撕扯了一口,一个鸡腿立刻就变成了半个。

      大胜见状,脸上十分嫌弃地看着他:“你是参加‘电竞组’的吧?在技术宅里,你确实长得不错!”
      白楼月拿着鸡腿直接就敲到他的头上:“你就算在‘电竞组’里,也是个倒数!”
      “你别拿鸡腿打人啊,我这头发刚洗的。”大胜推开白楼月,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这时,叫做乐乐的女生说话了:“其实我觉得小白长的也不错,只是我喜欢成熟型的。”
      “撒谎!那你还喜欢□□?“叫做小菲的女生翻了个白眼,吐槽道。
      “那已经成为历史了。从今天起我陈乐乐看到的男人只分为两种:云馆长和其他。”
      “那从今天起,我李小菲的男神里也只剩下云馆长一个人了。”

      “行了行了,我说陈乐乐,李小菲,你们快别犯花痴了。云馆长对于你们太可望而不可及了。还是多看看眼前,面对现实吧。”寸头男努了努嘴,指指自己。却遭到所有同学一致的嘘声。
      “我们心甘情愿对他‘可望而不可及’。大黄风,你快别打扰我们。”
      “就是,黄风同学,有功夫毛遂自荐不如花时间多练练技术。跟小白学,做一个不靠脸吃饭的硬汉!”大胜拍拍黄风的肩,说得“语重心长”。
      “大胜,去你的!想当年本少爷也是万花丛中过,片露不沾衣的。相当炙手可热!”白楼月踢了大胜一脚,撕扯鸡腿的动作更加凶狠。

      “小白,能别吹牛了行吗?你才多大年纪?说得自己跟情场老手似的。”大胜翻了翻白眼,明显不相信。
      “对呀,你别是把云馆长的风流韵事都安在自己身上了吧?”黄风也笑着附和,更加不信。

      这时,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也在相继吐槽。噎得白楼月是哑口无言,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们证明清楚这件事。
      当然,这件事也是永远都证明不清楚的。
      于是他只好小幅度地眨巴了一下躲在镜片后,那双半睁半闭的眼,有些负气地抓起一把薯片“嘎吱嘎吱”地嚼了起来。

      哎!果然他注定 “被黑”一生。

      “小白,既然说到云馆长的风流韵事,你不如给我们讲讲呗?”乐乐花痴程度不轻,既然提到了云倚漠,她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挖八卦的机会。
      “就是,就是。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啊?”小菲听了,也不甘落后,问出的问题更加直接。

      “对对,我们也很好奇。这么帅的男人,女朋友得长什么样啊?”黄风一听也来了劲,胡撸了下自己的那个圆寸头,眼睛里充满好奇——不过是对云倚漠女朋友的好奇。

      白楼月见这帮小崽子们也太八卦了,于是忍无可忍地踢了踢地上的手柄:“喂喂,还玩不玩了?都打到最后BOSS了。”他是游戏宅男,又不是狗仔,哪这么多八卦给他们抖。
      “玩啊。我这还等着干倒食人魔,找回场子呢。”大胜最捧场,立刻拿起手柄,准备进入战斗。

      就在这时,一个刘海很长的男生走到了墙角边,指着立在那里的一张照片,好奇问道:“小白,这照片有年头了吧?看颜色怎么着也得大几十年了。别再是清末的老货吧?”问话的男孩叫做林澈,家里开影楼的,所以对照片、摄影什么的非常敏感。

      那照片被镶在一副老旧到都有些霉味儿红木框里,因为年代久远,黑白的相纸都褪了色,泛了黄。但因保护得很好,上面的画面还能辨认清楚。

      林澈蹲在地上,凑近看去,又忍不住“咦?”了一声:“小白,这···这上面的人是云馆长吧?”
      其他人听到后,立刻循声望去。果见照片里立着一个身形挺拔的高瘦男人,穿一件民国时期的黑色长袍,与他们见过的云倚漠确实有着七八分相像。

      而在他面前,还站着个西装笔挺的青年。他手里拿着一株刚刚折下的梅枝,正嬉笑着敲向云倚漠的脑袋。
      这一敲,立刻敲落了枝头上的片片梅瓣,和着当时的春风,洒下一场花雨,恰被画面外的镜头定格。

      照片里的云倚漠,一反往日冷冽,负手看着那青年,任其“欺负”。眼角眉梢俱漾着温柔笑意,放佛敲在脑袋上的,是这世间最美的梦。

      离他们不远处的梅树下,摆了两把圈椅,应该是为这两个人拍照而设的,但椅子却没有人坐,只徒落了满椅的梅瓣,以及一只蜷缩着身体的白狐。

      这张照片,虽然旧得已有些模糊,但照片中那两个人的笑容,却仍旧鲜活,似乎看着那笑容就能想象到当时的天有多蓝,云有多淡,风有多轻,阳光有多暖、多亮。
      一景一物,一颦一笑,有多么的真实。

      “云馆长牛逼啊!怎么进到这么老的照片里头去了?他不会是穿越来的吧?”大胜首先反应过来,立刻脑洞大开。
      白楼月心虚地瞥了一眼照片,赶紧解释道:“什么啊。那是小云找人P的啦。”
      他边说边走向照片,继续道:“你们也知道我们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博物馆,馆长痴迷古董,就把自己也变成古董了。倒腾玩呢,纯属兴趣,纯属兴趣啊!”
      他表面上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心里却是懊恼得很:早知道今天早上就不犯懒,赶紧把清理好的照片挂回到小云的房间了。

      “不对呀,小白。这画质,这意境,这种味道,可不是随便渲染一下就能P出来的。怎么看也不像做旧啊?如果照片是古物,楞把云馆长P进去,这抠图也抠得太好了,简直就是无缝连接。”林澈说着就把头探得更近了,希望能从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白楼月这会儿也走到了他身边,不动声色地把他拉开,强行与照片隔离:“你懂什么,这种业内高手,做旧出来的东西,自然能以假乱真,真假难辨!当然不能让你看出来。”
      “是吗?”林澈一脸怀疑地看着对方,明显还想继续挤过去看照片。
      还未等白楼月有所回答,其他的学生们也都涌了过来,纷纷睁大了好奇的眼睛,想要一探究竟。
      白楼月见状,立刻就慌了。千钧一发之际,他一咬牙,大声道:“破照片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些骗人的技术。我给你们讲讲云馆长的风流韵事,那才真正有趣得很。”

      “真的吗?”乐乐和小菲,这两个唯一的女孩听了,马上双眼放光,兴奋地差点叫出声来。
      其他人自然也十分好奇,闻言立刻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发问,场面极其“热情。”

      白楼月连哄带骗地把他们弄回了沙发,终于成功转移了这帮熊孩子们的注意力。他见林澈还在若有所思地望向那张照片,于是干脆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对他“重点照顾”。

      想想那张照片,白楼月心里苦笑道:小云哪有什么风流韵事。唯一的那一桩,既谈不上风流,也说不上香艳。反而却带着些许淡淡的哀伤与遗憾。

      这样一件久远的故事,又让他从何说起?

      面对那些饱含期待的眼神,白楼月只好搜肠刮肚地回忆着一些二流言情小说的剧情,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温柔暖男体贴我,那小子真坏···也不管合不合适,矛不矛盾,一股脑全都硬生生地安在了云倚漠的身上。
      他讲的虽然又苏又狗血,但听得人却都全神贯注,不亦乐乎。看来“讲故事”,还是不能太现实。

      云倚漠弓着身子,蹲在二楼走廊的拐角处,耷着眼皮扫着下面的热火朝天、集体花痴,冷着脸“嘁”了一声:他真不知道,原来白楼月脑子里还装了这么多烂俗的情节·····

      此时,他趴在栏杆间,那姿势十分市井,甚至说有些滑稽,跟刚刚在人前的“高冷”简直判若两人。

      其实在交代完“白楼月,看好人”后,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而是躲在了二楼走廊的拐角处,暗自“监视”。

      毕竟他这里也算是间私人博物馆,里面的一砖一瓦、一桌一椅,都是上了年纪的古物。即使这些“古物”并非“古董”,在外人看来也是一堆不值钱的破烂,但对于他却是意义重大。哪怕嗑碰坏了一件,都能令他丧失理智。
      何况对方又是一群熊孩子,不小心是绝对不行的,但轰出去,他又委实做不出。所以他们次次来,他就次次蹲在这里,随时掌控现场,防患于未然。

      想到这里,他就不由狠狠皱起了眉尖,心中大骂:二白,这个二货!又二又招祸!
      不过好在他与他在一起的日子也不长了,到头来,反而要珍惜些。

      最后,他的目光,悄然落于那张古老的照片之上,沉静的眸底,一点一点,泛起层层波澜,哀而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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