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博物馆》烛露

131、背叛（四）

　　到达青鹿山顶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立在了原地。
　　只见，一个巨大的裂缝在他们脚底狰狞裂开，就像是有人拿着斧子，硬生生要将此山一劈为二。
　　锦熙倒退两步，尽量让自己离那裂缝远点，生怕那裂缝突然扩大，自己再掉进去。
　　云倚漠见他那“贪生怕死”的样子，心中很是满意，当即放心不少。

　　锦熙摇摇头，看着那裂缝道：“云倚漠，这是有人要劈山救母啊。你确定你没找错地儿？耽误人家的事儿？”
　　云倚漠没心思跟他贫，走近那裂缝，边观察边道：“这裂缝是新的，看来这是有人给咱准备好的。”

　　这时，一个寸头伙计，开口问道：“老板，咱们不是要从这裂缝下到山体里吧？这可够危险的。”这伙计是这帮人的领队，权衡利弊，他自然要首当其冲。说着他往裂缝里望了望，发现里面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深浅。

　　云倚漠没有回答他，而是沿着那裂缝继续向前走去，似在查探些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云倚漠是怎么个意思，就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二老板”——锦熙，锦少爷。
　　锦熙连忙摇头摆手，撇清关系：“你们别看我，我也是被雇来的。跟你们一样，屁都不知道。”
　　寸头伙计胡撸了下脑袋嘿嘿笑道：“您看着可跟我们不一样。”
　　锦熙也笑，敷衍道：“兄弟，错觉，你这完全是错觉。”

　　云倚漠沿着裂缝走了一圈，没一会儿就绕了回来。然后着众人交代道：“前面的裂缝比较窄，从那儿下去吧。”
　　寸头领队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面露为难地支吾道：“老板，您看这地方我们也没想到有这么危险，这贸然下去，万一····”
　　云倚漠打断道：“老陆之前没跟你们交代过这趟活儿不好干吗？”
　　寸头领队不好意思地笑笑：“交代是交代过了，只是···比我们想象的难度大些。”
　　云倚漠听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坐地起价，于是干脆道：“行了，你别说了。”他举起一根手指，对领队道：“加这个数？”
　　领队迟疑问道：“一千大洋？”
　　云倚漠言简意赅道：“一万大洋！”
　　他此话一出领队脸色都变了，这相当于又给他加了一倍的价格，他半信半疑地确认道：“老板，此话当真？”
　　云倚漠淡淡道：“别废话，赶紧干活！”
　　领队那是个人精，很会看脸色。立马干劲十足的招呼人抄家伙。
　　于是那十来个人，开始按部就班地布置工具，有条不紊地做着“进山”准备。

　　锦熙走过来，“啧啧”两声，对云倚漠刮目相看：“行啊，你小子也有挥金如土的时候。”
　　云倚漠横他一眼，警告他别狗眼看人低。
　　锦熙不想惹这瘟神，于是露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颊边的酒窝也跟着摇曳起来。

　　云倚漠心中顿时漾开一池温柔，同时也浮上一丝忧虑。他实在不想让锦熙跟着他涉险。
　　于是他决定最后再劝锦熙一次，对他道：“待会你跟着下得去吗？这可是个体力活。”
　　锦熙“嘁”了一声，不屑一顾道：“都是大老爷们儿，你们能下，我当然也能下。”
　　云倚漠轻叹一声，语气中透出一丝担心：“锦熙，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说实话，我其实非常不愿意让你跟我下去，你能不能···”
　　锦熙立刻打断道：“不能！云倚漠我不是逞强，也不想添乱。我会尽可能地做到不拖你后腿，但如果因为我能力所限，给你添了麻烦。那也没有办法，请你为我多担待些。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理智，但这一次我真的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理智。”

　　锦熙的一番话彻底断绝了云倚漠继续劝说念想。于是他再未多说，只交代道：“一会下去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一定要紧跟着我不放。”
　　锦熙则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待一切布置好后，所有人拴紧绳索，开始从裂缝处一点点向山体内下落。
　　云倚漠一手滑动绳索，一手托住锦熙的腰，小心翼翼地带着对方向下移动。锦熙虽然是第一次“深山探险”，而且还是以这种危险又高难度的方式，但他手脚十分灵活，不一会就掌握了诀窍，已经可以独立下降了。
　　云倚漠送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锦熙则毫不谦虚的照单全收了。

　　他们一行人，越往下走，四周越开阔，显然这山体内部是空的。
　　如此看来，青鹿山就像是个大葫芦，从外部看挺结实，里面却是个空壳子。云倚漠从没想到这山内还别有洞天，于是眉头微蹙，心里更加小心翼翼。
　　这时，他们的脚下渐渐显现出一个极其开阔的平台。诡异的是，那平台形状规整，表面光滑，一点也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领队见了，便悬在半空问云倚漠：“老板咱们是降落到这片平台上，还是继续向下。”
　　云倚漠思索了片刻，唇边忽而泛起一道冷笑：“就落在上面吧，人家都把道给咱铺好了，咱总不能不给面子。”
　　领队并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但财神爷说什么自然是什么，于是他答应一声，开始招呼兄弟们“落地”。
　　锦熙在一旁惴惴不安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这不正中人家下怀吗？”
　　云倚漠嘴角的冷笑还未褪去，闻言笑得更冷了：“如今敌在暗，我在明，无论我选择哪条路都逃不开对方的掌控，这本身就是一场明摆着的陷阱，这时候刷小聪明，只能是浪费自己的精力、资源。
　　锦熙知道云倚漠说得都对，但他就是忍不住担心，本能地想反抗，因为一味的坐以待毙会令他心里更慌。

　　众人全部落地后，领队开始清点人数。本是一项再简单不过的例行公事，但却令他神色微变。
　　经过反复清点，他发现队伍里少了两个人。而这两个人，他刚刚还见到过。

　　云倚漠发现他的异常后，便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领队迟疑了一下，压下眼中不安，故作轻松道：“没事。眼下有点黑，点人数总点错。”他不能告诉云倚漠少了人，他怕到时他会少给他们结人头钱。而失踪的那两个人则活该倒霉，反正他们做的本就是风险大的活计，生死有命，这都是出来前讲好的。如今少了俩人，正好还能多分点钱。
　　领队被财迷住了心窍，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云倚漠目光如电地在他脸上轻扫了一圈，淡淡道：“那现在点清楚了吗？”
　　领队立即有些心虚，但还是强装淡定道：“点清楚了，都没问题了。”
　　云倚漠听罢，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交代道：“那休整一下就出发吧。”说着他用下巴指了指出现在平台上像是特意为他们准备的一个入口。那入口像个洞穴，里面漆黑一片，看不清情况，只觉得有些渗人。
　　领队咽了口唾沫，笑着应道：“好嘞，您稍等片刻，咱们马上就能出发。

　　云倚漠走回到锦熙身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老陆这次找的人，忒不靠谱儿。”
　　锦熙回头看看，好奇道：“怎么不靠谱了？”一副正好逮着给陆无涯“穿小鞋”的嘴脸。
　　云倚漠搭着他的肩膀，边走边道：“现在队伍里无故失踪了俩人，那狗娘养的领队竟然秘而不报，显然是财迷心窍。”
　　锦熙张着嘴，一副刚硬吞了一枚生鸡蛋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对领队无良的愤怒，还是对这黑灯瞎火人口无故失踪的恐惧。

　　云倚漠伸手胡撸了下他脑袋，放柔语气道：“没事，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锦熙却打掉他的手，翻了个白眼道：“我现在连天都看不着，您就别信口开河的忽悠我了。还有，只要这趟你能平平安安，我的天就塌不下来。”
　　云倚漠发现锦熙这一趟都快变成祥林嫂了，逮着机会就要“嘱咐”几句，看这架势非要逼着他对他指天立誓，才能宽了他那颗患得患失的心。
　　可是这种事，就算他指天立誓了，谁又能说得好呢？
　　毕竟生死有命。

　　云倚漠是人，不是神。虽然他强悍过大多数人，虽然他无数次死里逃生，但有些事他依旧无法掌控。
　　以前，他也曾自负地认为自己无所不能。但在经历了与锦熙的生离死别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一只蜉蝣，在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命运面前，所能做到的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否则，他怎么会一而、再而三地错过拯救锦熙的机会呢？
　　这件事，如今虽然已成过眼云烟。但在云倚漠的心里，却永远不会消散成云烟。它是一根刺，永远地长进了他的心里，不时地刺痛着他的神经，提醒着他的过失。

　　而这一次，云倚漠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所以他带锦熙来了，同时也不会向他承诺一份毫无保障的平安。这一次，他不想再用那自以为是的狂妄，来骗他。

　　所以他停顿了一秒，对锦熙道：“我会尽量保证自己的平安，也会尽量保证你的平安。”
　　锦熙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保证”，本该继续神经质地讨要。但听了这话，他的心却忽然踏实了下来。只因这是一句实实在在的“保证”，没有经过一丁点儿的粉饰。
　　于是他平静地点了点头，答了句好。并且在无人察觉的黑暗中，悄悄攥紧了云倚漠的手。
　　云倚漠的手不算暖和，有时甚至触感凉薄。但锦熙还是能感受到来自他手心的那一点点余温，然后任其熨贴着自己的掌纹。

　　领队这时高喊一声：“老板，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吗？”
　　云倚漠反握住锦熙的手，只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走！”

　　他们一行十几个人，打着风灯，步履谨慎地走入那个黑暗的洞口。
　　云倚漠故意与锦熙走在了中间位置，又故意隐身在灯光找不到的暗处，时刻准备着伺机而动。领队也是个人精，本来也想效仿他们走在队伍中间，但最后硬是让云倚漠派到了队头。毕竟连他都偷奸耍滑，这队伍就没人带了。
　　云倚漠决定回去后，一定要和陆无涯好好谈谈，他信誓旦旦地大包大揽，结果就给他找了这么一堆货色，是嫌他命不够长吗？

　　行至一半，前面的人突然停了，然后只见领队慌慌张张地跑到云倚漠面前，报告道：“老板，前面有些不对劲，有好多····好多····大鼻涕···”
　　云倚漠听到他的形容不由皱紧了眉，重复道：“大鼻涕？”
　　领队也不知该怎么形容那东西，想了想，没找到更好的形容，于是继续坚持道：“没错，是大鼻涕。还都是挂着的大鼻涕，有一人多高。”
　　他说完以后，云倚漠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站在一旁的锦熙则直接变了脸色，对云倚漠干笑道：“咱遇上的不会是那个'大鼻涕'吧？”对于多年前的那次“秘穴探险”，锦熙到现在还是记忆犹新。刚刚领队说“大鼻涕”时他就心里一颤，此刻听到后面的形容，已经不是心里一颤了，简直五脏六腑都要跟着颤了。
　　大鼻涕···大蜘蛛···
　　我艹，他死也不想经历第二遍。

　　云倚漠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他抓着锦熙的手道：“跟我去前面看看。”
　　锦熙讪讪道：“能不去吗？”他可是有心理阴影的。
　　云倚漠则只反问了一句，就让他屁颠屁颠地跟着走了。
　　他问他：“你觉得是跟着我安全，还是自己待在这里安全？”

　　云倚漠走到队伍最前面，面色铁青地看着那些身上裹满粘液的尸体，心中猛然划过一个念头：之前误入的那个差点让他见了阎王的“秘穴”，可能不是一次偶然。
　　但·····

　　锦熙忍住反胃的冲动，向云倚漠身后缩了缩，小声道：“你看，他乡遇故知呢。”
　　云倚漠瞥他一眼，心道：这小子他妈的用的都是什么破形容。

　　“你是不是还想和他们叙叙旧？”云倚漠语带讥讽道。锦熙慌忙退了两步，摆手道：“以前也是萍水相逢，没有什么旧好叙的。”

　　云倚漠则一把将他拉回身边，警告道：“别乱跑。”
　　锦熙莫名其妙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步，这才离他两步远，怎么就算乱跑了？

　　这时，云倚漠对领队道：“带火了吗？”
　　领队以为他要抽根烟，缓解一下起伏的心情。就连烟带火一起给了他。没想到云倚漠接都没接他的烟，二话不说划着洋火就开始点那“大鼻涕”。
　　领队都看呆了，心说这又是唱的哪一出？难道是要洞内自焚？

　　锦熙见他那一脸担忧，从旁补充道：“没事，这玩意儿烧不出大火。”这他可是亲身实践过的，他曾经就点着过黏在身上的“大鼻涕”，虽然被烫伤了，但却并没把他烧焦了。

　　云倚漠试探性地烧了一具“尸茧”，见效果不错，便对所有人道：“这东西邪性得很，一会儿边走就边把它烧了，省得横生枝节。”他的声音混杂在“尸茧”燃烧的恶臭中，在令人屏息的黑暗中一字一句传开。
　　那种感觉很诡异，像是某种未知的危险，在一点点地扩散开来。

　　悬挂的“尸茧”一个个被燃烧殆尽，裹在上面的粘液像是突然萎缩了一样，变得干瘪焦黑，终止化为乌有。

　　锦熙心有余悸地从中穿过，手心里又湿又黏，紧张地不停冒汗。
　　这个时候，云倚漠却格外的冷静，开口对锦熙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如果你想放弃还来得及。”
　　锦熙的心却是有些许动摇，想到可能会再次遇见那个由无数“尸茧”扭挤而成的巨型蜘蛛，他就不由自主地发抖。
　　他强按住心神，暗骂了自己一句：孬种！怂货！然后抬起脸，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云倚漠表演道：“你别狗眼看人低，我也算身经百战了，这点程度不算什么。”
　　云倚漠目光在他脸上兜转一圈，没有拆穿他，只道：“那就跟紧了吧。”看来他又一次的劝说，再次无疾而终。

　　穿过那大片的“尸茧”，前方突然出现了两条岔路。两条路旁边的岩壁上，分别清晰地刻着两个名字。左边刻的是“沈三”，右边刻的是“白楼月”。

　　云倚漠一拳砸在墙上，恶狠狠地骂了句：“我艹！”
　　锦熙见了也很想骂街。这人实在太过分了，都已经按他的要求来了，居然还给他们出了这样一个难题？
　　现在什么意思？
　　是非要逼着他们在两人之间做选择吗？实在太不厚道了！

　　这时，领队建议道：“老板，要不咱们兵分两路？您带一对走左边，让您兄弟带一队走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