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塔》不方女子

1、第 1 章

　　古寺佛堂前跪着一个欲要剃度的男子，和尚手起刀落，男子的头发散落在脚旁。跪坐一边的和尚敲着木鱼，木器相击，发出沉重圆润的响声。
　　站在男子身边的大和尚第一个发现了男子面色有异，神色凝重。
　　“施主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
　　男子叹了口气，双眉紧拧，舒展不开。
　　“大师，我的家中还有黄口小儿要养，老母的身子已大不如前，虽说还有兄弟照应着，但终归是放心不下。”
　　他握了握手中的念珠，拨动了几颗珠子，最后还是放下。“要不是我作孽太多，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我也不会有出家的念头。”
　　大和尚闻言笑了笑。
　　“施主，你且闭上眼，随贫僧一起去看本寺的一念塔。”
　　“闭眼如何看？”
　　“用心看，施主且握住贫僧的手。”大和尚开口，伸出左手。
　　男子虽是不解，依然照办。
　　“一念塔依个人心性而变化，所以，里面如何，贫僧也没有把握。贫僧将与施主一道登塔。”
　　男子闻着寺中燃的香让人心安，大和尚手掌微微的温度也让他的心定了下来。
　　“施主现在位于塔外，我们一起入内。”
　　塔门在男子的眼前缓缓打开，男子见着的是一扇漆黑木门，上面染着红色的斑驳印记，男子只觉脚步轻浮，不知不觉已走进了门内。
　　“施主请将看到的景象告诉贫僧。”
　　“我看到我的老母亲，她在井边担水，肩膀瘦削，那两桶水压得她直不起身，已是冬日，她仍然穿着薄衣。”
　　“她为何苦难？”
　　“被我父亲抛弃，又要抚养我长大。”
　　“施主欲何为？”
　　“我要杀了世上薄情的男子。”
　　“施主请随我去塔的第二层，施主又看见什么？”
　　“我看到我家小儿在床上哭泣，没有吃的，饿得瘦骨嶙峋。”
　　“他为何苦难？”
　　“因我的妻子得病早逝，无人照看，母亲年老，我也无能。”
　　“施主欲何为？”
　　“我要很多很多的钱财，让我的家人过得锦衣玉食。”
　　“施主请随我去塔的第三层，施主又看见什么？”
　　“我看见血光一片，有大把大把的金银珠宝。我杀着世上无情的男子，我杀着富有的人家，血流过了刀刃，人们的哭喊声不绝！”
　　“他们为何苦难？”
　　“因他们的无情与富贵，因我的恨与贪欲……”
　　“施主请随我去塔的第四层，施主又看见什么？”
　　“……”
　　“施主看见什么？”
　　“……我看见我蹲坐墙角抱头痛哭、我看见我头发凌乱、撕扯衣物、我看见我四处逃窜一路狂奔……无家可归……”
　　“你为何苦难？”
　　“我杀了人，让家中担惊受怕、危机四伏；我杀了人，却让别人因我心中生恨，让别家幼子重蹈覆辙；我杀了人，夜不能寐。”
　　“施主欲何为？”
　　“一切重头开始……”
　　“施主睁开眼吧。”寺中的木鱼一响，男子心中一惊，发现大和尚已经松开了自己的手，他慌忙睁开了眼。
　　“施主莫慌，你又看到了什么？”大和尚开口问。
　　那男子狐疑四望，他仍是跪在佛像面前，寺庙仍是梯度的那个寺庙。
　　“施主什么也看不到了吧？”
　　最后一缕发丝随着话音落地，男子一怔，转而一笑。
　　“是然，小僧什么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