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之情》卤肉面

1、1

　　我是一只海里的鲸妖，修炼千年，却还不懂得化形，海里的其余妖怪都说是因为我不专心修行。日日只对着天空发呆，才久久化不了邢。

　　我看天，是因为天空很高，白云那样软，星星那样亮。仰身把他们揽入眼眸，我觉得是世上最美的事儿。

　　我不执着于化形，是因为化形三月后，便会有天雷降下，多少妖怪没熬过这天雷，消散于这茫茫大海之上。为了三月人形搭上自己的姓名。不划算。

　　其他妖怪却说，如果能看到人世间的繁华，在经历过一段不朽的感情，此生足矣。

　　我摇摇头，未化形的妖怪没有感情，冷血冷心，不懂留恋，不识乐悲，不较生死。又谈何感情呢？

　　我依旧每日看天，在偶尔翻起浪花的大海中畅游。大海很安静，其他妖怪封闭在自己的空间里修炼，我闭了眼，随着波浪漂浮。

　　一阵阵歌声传来，由远而近。歌声在身边缠绕，拍起的浪花打到了耳朵上，有些痒痒的。

　　我睁开眼，看向传来歌声的方向。一个人，一席青衫，一页独木舟。小舟随着波浪忽高忽低的起起伏伏，再海浪的冲撞下，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舟上的人却似乎没有影响，只是闭着眼面朝远方，两条薄薄的唇线一张一合，便有温柔的歌声传出。

　　小舟随着波浪，撞上了我，然后，散架了。在那人跌入海中之前，我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他。那人对着碎成木块的小舟挥了挥手，然后站在我的身上继续歌唱。

　　我带着那人游，之前的大海太平太静，现在却有了这人的歌声。不唱歌时，那人便坐下，用手一寸寸的抚摸我的身体上，那些被小时被海浪冲撞出的伤痕。

　　那人的手指细长，微凉，指间轻轻的拂过，软软的，仿佛有一根羽毛划过了心里，说不出的感觉。

　　我想告诉那人，这伤是幼时留下的，现在的我，海浪在怎么大，在我看来，也不过是小涟漪。

　　出口的却是一声声的鲸啸声。那人笑着说，小鲸你的音色很好，若是化了人形，唱歌定是好听。

　　日子一天天的过，我带那人游过了好多地方，一起数那些卷边儿的浪，一起抬头看天，看云，看闪亮亮的星星。

　　那人说，要是能永远跟小鲸呆一起该有多好。长长的手指覆上了我的眼睛，有一两滴水珠打到了我的背脊上，打入了我的骨血里。

　　那人站起身，手附在身后，未束起的发丝随风扬起，挡住了我的视线，看不清那人的表情。那天风很大，很大，大到了惯看海上风浪的我，都觉得有些冷。

　　那人不再歌唱，只是让我带着他游，他说他想要找到一座岛，他说他不想再待在着冰冷的海水中。

　　我游遍了我知道的不知道的地方，却没有找到一座岛，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渺小，因为大海怎么游都是一片平坦，无边无际，到不了头。

　　今天的天没有白云。一层层的黑云逼近海面，黑云间时而闪过一丝亮光，犹如利刃。

　　我奋力的游着，想带那人逃离着令人窒息的气氛。那人却拍了拍我的背，让我快走。身上一轻，那人已升到了半空。

　　黑云下压，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响，大雨瓢泼而至，打在那人单薄的身上，发丝柔顺的贴服，那人目光无谓，直视前方，唇角带着笑。

　　我不走，我想要游近，那人手一扬，铺天盖地的水漫过来，挡住了我的视线。刺目的光从黑云中落下，一道接着一道。

　　水落下。黑云消散，大海恢复平静，又是一片碧水蓝天。茫茫的大海上已看不见那人的声音。顺着波浪而来的是淡淡的血腥味。

　　找到那人时，他正躺在一片红海中，我第一次见到那样的颜色，眼睛有些不适的发涩。

　　用身体托起那人，漫无目的的游着，那人带着笑意说话，每说一句就有一大片温热散落在我的身体上。那是除了阳光外，我唯一感受到的温暖。

　　他说，他很讨厌大海，但大海却给了他最好的礼物。他说天真的很蓝，阳光很好，很想睡觉。他说，他想要一座岛屿，一片属于自己的能用双脚站立的土地，能感受到泥土和草木气息的地方。他说，我再给你唱首歌吧。

　　他的声音仍旧温和，断断续续的。原本温热的血液现下冰冷的贴在身体上。他的歌声渐渐弱了，大海却依旧看不到边儿。

　　心里有针在扎，顿顿的，木木的。那人的声音传来，说好困。

　　抖了抖身体，我们找到岛屿了。海风携着泥土与树木的清香，那人睁了睁眼。笑了，说他这一生很幸运，所有的愿望都满足了。

　　我躺在了他身旁，用手将他揽入怀，温热的血液包裹着我俩。我静静的感受着生命在体内渐渐流失。低头看他，回了句，我也是。

　　相视一笑，我们唱起了歌，歌声高高低低，随风消逝。

　　天很蓝，阳光很温暖，真的很适合睡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