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er.（西英）》威灵顿之花

2、B.

　　“松开！”显然长久的睡眠没有消耗多少作家的体力，但长期在桌前工作的他仍然敌不过睡过一觉的勇者。轻轻松松地用右腿压下了亚瑟挣动不停的双腿，安东尼奥背着光的绿眼睛瞧得这位绅士浑身发毛。

　　“——你的梦里有我吗？亚瑟。”费尔南德斯先生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顿地让亚瑟听了个一清二楚，这莫名其妙的问题使他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接着由那双湖水绿里升腾起的便是澎湃的怒意。

　　“开什么玩笑！”作家先生似乎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冒犯，就连挣扎的动作都骤然剧烈起来，“我可不是街边十个便士一夜的妓女！”在安东尼奥反应过来之前，对方徒然撞击而来的脑袋就让双方两败俱伤地换了个姿势，已经不管不顾的脑力工作者甚至得寸进尺地骑上了他的腰，耳边响起了熟悉的金属摩擦之声，正是那把锈迹斑斑的老朋友。

　　“虽然法律明文规定不能私下处决人犯，但是以正当防卫为理由在你身上戳几个洞还是可以的，费尔南德斯先生。”插在颈侧的长剑支撑着俯下身的亚瑟，顷刻之间调换了姿势的两人让事情显得有些戏剧化，不过这并不妨碍安东尼奥觉得对方阴测测的嗓音毫无威慑力，相反还让他再度有了倦意。

　　“那样的话，我还真得好好想想自己墓志铭上的死因是失血过多还是破伤风啦。”看似处于劣势的勇者先生依然弯着嘴角，脸上却比刚才多了一分轻松的笑意，抬起手捻弄着面前金色的发丝，安东尼奥真诚地感慨道：“多好啊，我还醒着，而你醒过来了。”

　　“……我开始怀疑接下来上门的不是警察，而是精神病院的医师了。”不适地同这位动手动脚的家伙拉开了距离，亚瑟清楚地瞧见了发丝挣脱那细长手指时对方脸上的遗憾，因此他有些发毛地后移了身体，坐到了有些尴尬的位置上。

　　“你再往后一点的话，我可以理解为你不希望任何人上门了吗？”怡然自得地随着亚瑟的动作坐起了身，安东尼奥对转而架在脖子上的剑刃视若无睹，反倒是挟持着他的亚瑟看起来更紧张一些。

　　“闭嘴，你这个私闯民宅的垃圾。”威胁性的言语搭配着贴近的铁器，除此之外柯克兰先生倒是同剑刃相反听话地维持了一动不动。“等着……不管到底是谁上门在拉你进监狱吧！”

　　“不会有人来了，亚瑟。”安东尼奥也许想要摇摇头，不过关键时刻他总算是想起了这把锈剑依然比他的脖子坚硬，于是及时止住了自己多余的动作，“看在我没有在你睡着时捅你一剑的份上，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假如我们还需要等待警察上门来带走我的话，面面相觑太久可会让我不小心爱上你呢。”

　　“我更想把你钉在地上然后再听听你死前的胡言乱语，”作家先生皱着眉握紧了手中的剑柄，不过觅集新素材的渴望约莫还是打败了他的危机感，这终究让他勉勉强强地点了点头，“好吧，我也不想麻烦女仆小姐打扫地毯上的血迹，现在的灰尘已经足够多了——她们到底偷懒多久了？别逼我用蜡封上你的嘴，强盗先生。”

　　于是强盗先生试着清了清喉咙，然而干涩的咽喉却让他不由得陷入了无法停止的咳嗽，幸运的是，在亚瑟找到那不可能存在的茶水之前，他终于成功让室内重归寂静。

　　接着响起的，便是沙哑又透着诡异雀跃的声调了。

　　“身为一个作家，你看过的，听过的故事一定不少吧，亚瑟。但是我保证……接下来的这个故事，你从未接触过。”微微弯起的嘴角不带丝毫喜悦，却莫名地充满了自信，这位业余故事家没有停顿，在柯克兰先生反驳之前就继续说了下去：“从前有一个世界，大家日复一日地经历着无趣却平常的每一天，接着如同每一个故事里都会出现意外一样，这个世界也发生了异状。”

　　“人们一个接一个的陷入了安眠，最开始是普通的一夜过去，然而及致他人发现他们早已醒不过来时，一切都晚了。”

　　“平稳的呼吸、不变的容颜、安详的睡脸——假如不是这样过去了数年，谁也想不到他们是受了诅咒。上到国王，下到平民，到最后除了不断沦陷于梦境的人类，就连其他生物也不复清醒。”

　　“在世界逐渐化为寂静无声的过程中，有一位少年出发了。他的亲人好友对他寄予厚望，认为他能找出唤醒世界的方法——故事里总得有个勇者，不是吗？”安东尼奥似乎苦笑了一下，然而这并没有打断他的故事，而亚瑟也早已专注其中，就连剑尖都不由得垂了下去，但他们俩谁也没有在意。

　　“于是这个勇者忐忑不安地出发了。在最初的时候，他担忧着也许他会和别人一样陷入无知无觉的梦境，就那么倒在到路旁再也回不了故乡，再之后他又想着也许等他回到故乡，哪里早已没有一位清醒的同胞，然而到了最后，他已经不再胡思乱想了。”

　　“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他无数次开口呼喊，却没有任何生物愿意回应他一个音节，他也试图大肆破坏，然而除了无序的杂音什么也没有得到。因此他逐渐沉寂下来，和这个世界一同陷入了宁静。”

　　“假如不是他仍然清醒，他大概同其他沉睡的生物再无不同。这位被梦境遗弃的勇者就这样走过了一条条空荡荡的街道，一间间恬梦者们安眠的房间，试图找到那个同他一样未被梦神捕获的生物。”

　　“哪怕不是人类也好——他偶尔会这么想，无声的世界给了他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也许做梦的只有他一个也说不定，但是这个梦为何还不醒呢？”

　　“终于有一天，这位早已不知孤身游荡了多少年的勇者打开了一扇门。”安东尼奥的绿眼睛紧盯着亚瑟，口中娓娓道来的故事似乎也即将迎来一个转折，“你可以把这当做故事的开端——抑或是结局，因为就连勇者自己，也不知道他的旅途究竟是否得以就此结束。”

　　“这扇门里住着一位善于创造故事的作家，他睁开了那双澄澈的绿眸，等着勇者给他讲一个他从未听过的故事。”

　　“——你觉得，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故事正是由他书写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