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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往事难忘 ...

  •   “小沫,我觉得你真是个别扭的人。”洛七七与黎沫坐在凉亭里,她们背靠着背,像是连体婴般,黏糊的不行。“你说一开始死活不接受我这个朋友,结果呢,又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的承认我这个朋友。你说你图的什么呢?”
      说实话,到了此刻,洛七七还是觉得和黎沫成为形影不离的朋友没有一丝的真实感。她甚至不懂黎沫认可她的理由,不懂她们怎么就无话不谈了,而这一切发生的时间不过是一天加一个晚上的时间。
      “我说了,你若能忍受我的脾气,咱们就做朋友。如若不能,就分道扬镳,不用勉强。”黎沫说。
      一片叶子从树上落下,兜转着落到她面前,黎沫抬手接住?叶子一指大,叶片翠翠的,她把玩着手中的叶子,感慨自己的命运如这无根的叶。
      “哎,别介啊。我就是随口一提,怎么就需要忍受你的地步了?”洛七七急急的道。
      她这个朋友的性格,她琢磨不透,生怕黎沫会因为她的感慨而和她断绝了朋友关系。洛七七认为黎沫会做出这样的事也不是不可能的,因为她的性格实在太怪异了。
      “你紧张什么?”黎沫轻笑。捏碎手里的叶子,看着手心染上的汁液,她说:“其实说来,我比你更需要朋友,一般你不抛弃我,我不会主动抛弃你。”
      黎沫确实是别扭的人,她渴望被人关注,渴望有朋友的关心。但她又害怕与人交往,如果有人愿意与她来往,她打心眼里是乐意的,但她的心脏的容量又确实很小。有了一个值得深谈的朋友,她就再也容不下第二个,像最初的周佳佳就是最好的例子,虽然周佳佳并不是黎沫能深谈的对象,但在黎沫没有彻底放弃周佳佳这个朋友前,洛七七绝对不能成为她的朋友。
      她的世界就是那么简单,又是那么复杂。
      “说得你好可怜,”洛七七笑,用头轻轻撞了撞黎沫的后脑勺,她道:“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同病相怜了。”
      “我不可怜,是可悲。”黎沫笑,她没有告诉洛七七,从她记事起,她就觉得她父母给她起名字意义深刻。
      可不是吗?黎沫,谐音离寞,暗示着亲人离去时,她一个人会孤独寂寞。有时黎沫会觉得,如果她父母没有给她取那么一个意义深远的名字,而是像大伯给堂姐堂妹给她取一个平常点的农家名,她是不是就不用忍受离别之苦?
      “我们不过十七岁,但心态却像是七十岁的老人一样。我们是不是沧桑了?”洛七七听黎沫如此说,便开玩笑道。
      黎沫不搭腔,牛头不对马嘴的问了句,“你为什么叫洛七七?”
      洛七七轻轻一笑,说话间语气里透了无奈。“我爸妈一直想生个儿子,自我大姐出世后,他们一直努力生,几乎是一年一个。可一连生了七个都是女儿,我爸妈心灰意冷了,就给我取名七七。”
      养儿防老,是大多数中国人的想法,而这样的想法又以农村为甚。像洛七七身处的边远山区,重男轻女的现象更为严重。再有国家计划生育的出台,又让那邪念势如破竹,在生下一个女儿后便玩着花样儿的躲避超生,更可恨的便是那狠心父母为了生一个男孩,又不想超生的,他们不惜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掐死。
      或许有人觉得父母亲手掐死自己孩子很荒唐,也很匪夷所思,更是不能相信的。毕竟不管好坏,孩子都是母亲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让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亲手掐死或溺死,那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然而,人性有时候就是如此其妙,善良与邪恶并存着。当人类想要为更远的目标而需要做单项选择题时,他们也能不顾道义,选择自己内心想要的。
      洛七七永远记得那天,那是个挺冷的早晨。她邻居家的婶婶在生小孩,一阵人仰马翻后,婴儿嘹亮的哭声响彻整个农村的早晨,那么嘹亮,像军中的号角般。洛七七想,那个婴孩该是怎样的健康才会有如此嘹亮的哭声,她想婶婶一定会很疼这个健康的小孩。
      可后来她去婶婶家串门,想看看婶婶家刚出生不久的小孩。她去了,婶婶家里一片寂静,只见到婶婶坐在厨房的矮凳上“嘟嘟”的剁猪草,猪舍里的猪饿得大叫。看着一切如常的房子,洛七七知道,婶婶家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什么都没有改变。
      不久后,她听说村子后山那里多了一个小土包。洛七七那时正在吃晚饭,她吓得手一抖,碗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一声巨响,把平静祥和的山村震碎了。
      洛七七为此生了场病,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洛七七醒来,再也不偷偷和伙伴去后山玩耍。
      那年的洛七七十二岁。早已是记事的年纪。
      “我现在很庆幸,我爸妈没有因为想要男孩和穷困潦倒而将我弃了。”洛七七说。
      黎沫听了,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她同样出身边远的农村,洛七七说得隐晦,可她都听明白了。
      她一直将她别扭的性格怪在父母亲身上,她也一直告诉自己因为父母亲常年不在身边,她养成了害怕与人交往的性格。可黎沫怪性格的养成缘于另一个原因,一个深藏于她心里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我七岁那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亲眼目睹了一场谋杀案。”
      黎沫盯着手心里染上的嫩绿的汁液,她开口道。她微微的笑着,像一个木偶人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夏日的风从凉亭的一方吹来,灌进她领口,她突然打了个寒战,后背也阴森森的。
      “我七岁以前也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那是个夜明星稀的晚上,我和奶奶正在睡觉,我奶奶突然被叫醒了。”
      黎沫望着树上繁盛的绿叶,缓缓地将当年自己亲身经历的给洛七七娓娓道来。
      “六堂叔跑来,说是六堂婶要生了,让奶奶过去接生。我奶奶是村里出名的接生婆,村里有人生孩子她都是要过去的。奶奶安顿好我,急匆匆的跟着六堂叔走了。”
      说到这,黎沫嗤笑了声,又道:“我那时年少无知,又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特别想知道六堂婶圆圆的肚子里怎么跑出一个小娃娃。所以奶奶前脚一走,我后脚就跟上了。”
      “我躲在门后,大人们都忙于六堂婶的事儿,没人看见我。我看见堂婶大开着两条腿,奶奶在她腿间做着什么。很久后,一个血糊糊的东西从六堂婶腿间出来,据说那叫婴儿。”
      说到这,黎沫已泪流满面。她努力瞪大了眼睛,语气平静的道:“我看见奶奶给她剪脐带,拍她的屁股,我听见了她清脆的哭声。然后奶奶给她洗去身上的污秽,用早已准备好的软布将她包起。奶奶将她抱给六堂婶,告诉她是个女孩儿。六堂婶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她一只抚摸着女孩儿的脖子,像所有慈爱的母亲一样轻轻抚摸着,再然后她怀里的女孩急促的啼哭了一声,就没了生响。”
      空气里传来浓浓的血腥味,黎沫似乎又回到了鼻尖充斥血腥味七岁。她甚至有一阵恍惚,她似乎看见了那年小妹妹对着她笑。
      “小沫,怎么了?”洛七七也闻到了血腥味,一个利落的翻身,跑到黎沫面前。“你的手流血了!”
      洛七七惊叫起来。
      黎沫闻言,摊开紧握的手掌,她看着自个儿手心被指甲掐出血,却感觉不到疼痛。
      她浑然不在意的微笑着,风儿撩起她的长发,她空洞的眸子竟是別异的妖冶。
      “奶奶快去的那几天神识已经不清了,嘴里时不时的吐出几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我爸妈只当是老人离世前的正常反应,可只有我知道奶奶的后悔。后来我趁爸妈不在,抓着奶奶骨瘦如柴的手问她,为什么,为什么如此绝情,为何不能将那个小妹妹送给别人养,而要活活掐死她。”
      “听了我的问话,奶奶的双眼忽然亮了起来,她死死的攥着我的手。忽然就泪流满面,她蠕动着双唇,说出给了我几年都想不出的答案,两眼一闭,自此离开了。”
      说着,黎沫两眼一片黑暗。她抽出被洛七七抓住的手,掩面而泣。
      “你知道我奶奶给我的回答是什么吗?”黎沫问。
      “是什么?”洛七七喉咙一哽,眼泪紧跟而下,她解释,她已知道答案。
      “奶奶说,女孩子送给人家也不会有人要。与其让她在外面死去,不如快点结束她的性命。”
      黎沫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她一直知道女孩子的命不值钱,可她从来不知道女孩子的命会不值钱到如此境地!
      送给人家都没人要!没有人要,所以活活掐死。那可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没有世界观的婴孩啊,她们怎么能,怎么能!
      凉亭周围静悄悄的,两个女孩的哭声突兀地响着。树上的绿叶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像青春期的女孩,张扬向上又多几分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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