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藏龙》露浓

7、玉环毒蛇（3）

　　看见尤尼亚斯倒下，蔡取道怒极，大喝了一声，飞身而起拔下钉在房梁上的剑，然后借着下落之势长剑直刺那个手持玉笛的娇小身影。那人似乎也被尤尼亚斯突然倒下惊住了，一时根本没有反应，直到蔡取道的剑尖几乎逼到她面门才终于想起来后退。她终究是退得慢了些，蔡取道一剑挑落了她的风帽，剑锋划断了几缕金色的发丝。看见风帽下一张雪白的脸庞，金光璀璨的长发，还有一双绿宝石的眼睛，蔡取道彻底愣住了，捏着剑进退不能，却无法自主地扭过头去。少女容光四射，且不论美丑，竟是让人全然不敢直视——但就方才看见的那一眼，她竟是和尤尼亚斯有三分相似？
　　蔡取道那边愣愣地定住了，却听玉环蛇尖声怒道，“你竟然敢伤了她！”说着她揉身便往蔡取道这边扑了过来，身形灵动，哪里像是方才被劈断了全身大半经脉骨骼的样子？
　　金发少女一闪身便站在玉环蛇与蔡取道之间，左掌拍向玉环蛇的手臂，右手挥舞玉笛点向蔡取道的胸口。这次她的攻势比方才更急，蔡取道拆了两招，被对方一个虚招唬住了，回剑不及就被玉笛点中了气户穴。其实玉笛的一端只是将将扫了他的外衣，但他只感觉一丝寒气冲破气户穴，然后直灌向四肢，浑身发冷，竟是一动也不能动。制住了蔡取道，金发少女转向玉环蛇，斥道，“你也差不多够了！”
　　美人蛇便这么停下来，瞪圆了一双桃花眼，却显得气短。她说，“玉龙姐，我……”
　　金发少女在尤尼亚斯身边跪下，手搭在男子腕上。对方的手臂发冷，脉搏十分微弱，但仍然规律。身后玉环蛇小声说道，“玉龙姐，我，我给这人种了附骨针；这应该还没多久，不会丧命的，我给他拔针就是了。”
　　“附骨针！”
　　金发少女大吃一惊，然后脸上顿时覆了一层寒霜。她一个字都没多说，转头就去解尤尼亚斯的袖子。只是西洋上衣的袖口收得很紧，又是层层花边，匆忙下连扣子都找不见，莫说解开扣子。少女一拧眉头，干脆将袖子整个撕开。就看见尤尼亚斯的手臂血肉模糊，不禁又是一愣。附骨针细如牛毛，照玉环蛇所说时间也不长，毒性未及扩散，怎么会对肌肉造成这么大伤害？玉环蛇在尤尼亚斯另一边跪下了，看见伤势之后忍不住“咦”了一声。她试探性地催送真气，但只一瞬间便是大惊道，“没得了！附骨针竟然不在了，他自己把附骨针给拔了起？！那手臂上的伤势就好解释了：拔针的时候纯靠蛮力，那几枚针怕是绞烂了皮肉才给拔了出来。不过他手臂上这都只是皮肉伤，不至于让他昏迷不醒吧？”
　　金发少女又是仔细查看了片刻，低声说，“你的七雪续命丹身边还有么？给我一丸。”
　　蔡取道听得这话又是一惊。七雪续命丹可是唐门的镇山之宝，有抗衰续气、补血养心的奇效。传说无论多厉害的毒还是多重的伤，半枚七雪续命丹都能护住心脉吊住性命；而无伤无病之人用此药更能滋养内力，平添大半年的功力。只是这七雪续命丹极为难得，是用白雪菇，雪耳，雪蛤，雪狐心，雪参，雪莲，和雪灵芝七味主材，佐以数不清的珍贵药物配成，还要按着时节调制；便是这一丸药的材料人力也得是几十两银子的价值了，尽管七雪续命丹从来不是银钱能买到的东西。若是知道玉环蛇随身带着七雪续命丹，或许方才也不用尤尼亚斯拼了一条命救她。而如今金发少女开口就要一丸，仿佛那只是导赤散白通汤一类的东西。
　　玉环蛇却是乖乖地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倒出一枚拇指头大小，白润光泽仿佛珍珠的药丸递给金发少女，又是小声说，“如果那位大哥脉象仍然平稳的话用一整丸嫌多，分一半就有了。”
　　于是金发少女将药丸分成两半，给尤尼亚斯喂了半丸，剩下半丸仍是还给玉环蛇。不想玉环蛇却说，“不用还我，你吃了才是。这次配药我多做了十几颗，都是给你备下的。你家小师弟说你上次去瘟疫区行医自己半条命都搭进去了，得好生补起。”
　　“你听小虎胡说八道，哪里就半条命搭进去了？七雪续命丹这可是救命的神药，拿来吃着玩岂不是暴殄天物。”
　　玉环蛇嘟嘴道，“我的东西，我高兴给你补身子养功力，怎么就是暴殄天物了？你现在不吃我的东西将来可也别管我要药了。”
　　金发少女哭笑不得地斜了玉环蛇一眼，只得吞下那半枚白色药丸。她又是伸手探尤尼亚斯的手腕与胸膛，半晌松了一口气，说，“他的心口回暖了，无论如何至少眼下被七雪续命丹吊住了性命。只是这不是长久之计，定要知道他究竟为何倒下才好。”说着她起身解了蔡取道的穴道，歉然礼道，“这位是山东一剑蔡先生吧？方才失礼了。我急着搭救朋友，又怕纠缠不清反倒使那位西洋客不能及时得救，不得已才出手制住了先生，蔡先生海涵。”
　　蔡取道望了少女一眼，对上那一双明艳仿佛旭日下林海的绿眼眸，又觉心惊，忙转开了视线。他呼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你是武当的赵玉龙。”
　　“正是，”少女温声应道，“武当第十代传人赵玉龙，见过蔡先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否告知，那位先生究竟是怎样受伤的？”
　　蔡取道却是不说话，只盯着少女手中的玉笛。武当的第九代弟子中赵云龙是毫无疑问的武当第一人，武艺独步于江湖，大约除了几位泰山北斗老前辈当真再没有敌手，更兼行事正直清尚，十年行走江湖无毫毛可非。但赵云龙却偏偏收了一个非常麻烦的徒弟，不但是女子据说还不是汉人，却是赵云龙像亲女儿一样还是从小养到大的孩子，估计也不会像正经弟子那般教养。而如今少女长成行走江湖，自是不像师父那般无毫毛可非，做事隐隐带两分邪气，最遭正派人士诟病的举动大约就是传说中的与唐门玉环蛇亲密无间——看来果然亲密，七雪续命丹这个级别的宝物拿来给她当补品吃。
　　“蔡先生？”少女又开问道。
　　“你有脸问怎么回事？怎么不去问你身后那个小妖女？”蔡取道握紧了手中长剑，恶狠狠地说，“她突然出现，一言不发就给我们众人投毒，拿着我们的性命逼问恩公的话，最后还给恩公下了附骨针。恩公也是被痛苦折磨，一时失手一掌把这个小妖女震得浑身骨骼经脉俱断。恩公是为了救她耗尽内力倒下的。”
　　赵玉龙愕然，而玉环蛇则是怒道，“胡说八道，你看我哪里像是浑身骨骼经脉俱断的样子？那种伤是能随便救得好的？”
　　蔡取道哼了一声，道，“信不信随你，我又何必胡说八道？”
　　玉环蛇显然怒极，但八分愤怒却还有两分不安，咬牙切齿地说道，“不就是钉了他三枚附骨针么，我唐念玉有胆子做就自然有胆子认。他自是武艺出神入化，但你也不便信口开河却还编得如此荒谬。这人若是有本事一掌震断我的心脉，我眼下就不会站在这里和你……”
　　赵玉龙将手放在玉环蛇臂上掐断了她的话头，又问蔡取道，“蔡大侠，也就是说这位先生并没有别的伤病，只是力竭而已么？”
　　“什么叫‘只是力竭而已’？”蔡取道冷笑连连，“方才这小妖女已经死了，只不过剩下最后一口气而已，她现在倒是活蹦乱跳的。”
　　“我没有别的意思，蔡大侠，我只是想要知道如何能帮到他，”赵玉龙软声答了一句，扶着仍然昏迷的尤尼亚斯坐起，又对蔡取道说，“麻烦你扶着他，我一定尽我所能。”
　　赵玉龙在尤尼亚斯身前盘腿坐下，唐念玉却拉住她的斗篷，小声说道，“还是我来吧，玉龙姐，这不关你的事；到底是我不好害了人家。”谁能想到唐门的玉环蛇竟也会是满脸懊恼愧疚，仿佛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
　　赵玉龙温柔应道，“傻姑娘，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你的那点内力够做什么用，还是别来添乱了。你啊，下次出手前好生想清楚才是，附骨针也是能随便用的？。”
　　说着赵玉龙盘腿坐下，正面对着尤尼亚斯，一掌拍在对方胸口，源源不断地送出内力。唐念玉就站在她身后，紧张而懊恼地沉脸看着。见赵玉龙一直一动不动地手抵着尤尼亚斯胸口，唐念玉却是越来越焦急，忍不住开口喊道，“玉龙姐，玉龙姐，你停下吧，别为了他……”
　　她一句话未及说完，尤尼亚斯却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握住了赵玉龙的手腕。唐念玉大惊，忙道，“兀那鬼佬，赶紧放手！你有什么尽管冲着我来，害你的人是我，玉龙姐只是为了给你治伤！”尽管如此她却不敢妄动，毕竟尤尼亚斯和赵玉龙面对面坐着，离得如此之近，而尤尼亚斯更控住了赵玉龙的手腕命门。
　　尤尼亚斯好像根本没听见唐念玉说话似得。他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的少女，表情中全是疑惑。半晌他说了一长串繁复的陌生语言。
　　赵玉龙缓缓眨了眨眼睛。那是通用希腊语？也是小时候跟着弗兰西斯神父读书时被带着学了些古希腊语读圣经，这才勉强听懂尤尼亚斯说的是，“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的力量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