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深渊》探云

1、迪思拜尔

　　把最后一滴鸡血用完，巨大的魔法阵终于画成。和曾经看过的那本书上描写的一模一样，三只鸡的血，一点也没有浪费，既不多，也不少。

　　娅格把手上拎着的鸡扔到一边，步伐坚定地走到魔法阵中间，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掌心划过。

　　匕首装点着精美的宝石，工艺精湛，和她身上充满补丁的衣服形成强烈的对比。或者说，和脏兮兮灰头土脸的娅格本人对比强烈。

　　强烈到根本就不像是她应该拥有的东西。

　　娅格握着这把似乎不属于她的匕首，闭上眼睛轻轻开始吟唱。

　　“在这满月的夜晚，温柔的月光将整片大地包裹。令人的绝望的黑暗啊，我却依然能看到你。你蛰伏在光芒之后，拥抱着令人惊悸的绝望。”

　　她的吟唱和魔法师平常施法不同，比起念更趋近于唱，像是在唱一首令人迷醉的歌谣，她的声音很柔美，婉转的如同在夜间歌唱的黄莺。

　　“我是如此的祈求你，因为我们同样沉沦于黑暗，拥抱着令人痛苦的绝望。以我之血，以我之身，在光明之下将你释放。请您将我拥抱，我们用黑暗的痛苦去亲吻仇敌，在仇恨和诅咒中换取坟墓中生出的曼珠沙华。”

　　地上由鸡血画成的魔法阵逐渐消失，一点点红光渐次生出。

　　“以我之名！”

　　魔法阵生出的吸引力带走了娅格更多的血液。

　　“以您之名！”

　　魔法阵红光大放，似乎点燃了整个黑夜。

　　“——迪思拜尔！”

　　最后一个字从唇间脱离的那一刻，娅格整个人的力量似乎都被抽取一空。她像一个脱了线的木偶一样栽下去，跌在一个人脚边。

　　娅格的目光沿着一双漆黑的皮靴往上，触及修长的双腿，貌似纤细的腰身，宽阔的肩膀，和肩膀上洒落着的银白发梢。

　　而那个人的脸，被隐藏在斗篷中，没有办法看的清楚。

　　“回应你的召唤而来，呼唤契约之人。”用漫不经心地语调和她说着话，那个人伸出手，将她一把拽起来。“你有什么心愿需要实现？”

　　手心的伤口被扯到，娅格皱起眉头，一把甩开他。

　　“啧。”对方以不容抗拒的气势重新握住娅格的手，丝毫不顾忌她的伤口。“我猜你不明白你现在的状况。”

　　他用另一只手按住娅格的头，强迫她把脸转到右边的方向，那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镜。

　　“想要得到美貌的话，你最好学学夹起尾巴的狗。不然的话，你不但什么也不会得到，还会把唯一拥有的小命丢掉。”

　　娅格看不清镜子，在黑夜里，即使有月光映照，也和光线充足的白天不同。没有足够的光，她只能看个大概。

　　不过即使无法看清楚，她也知道镜子里映出的是什么样的景象。她的脸是什么狰狞的样子，她自己难道会不清楚？

　　“要是害怕没命，我也不会画这个魔法阵。”娅格笑了笑，不过这个笑容明显没有愉悦到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

　　她看起来很平静，“我们是在交易，既然交易，就意味着平等。我不觉得需要低声下气。我是不愿意放弃这个契约，不过你愿意放弃吗，迪思拜尔？”

　　一声哼笑。

　　对方松开了抓着她的手，轻轻放到了她的脖子上。“恩？你猜猜看？”

　　娅格轻轻笑了一声，“试试就知道了。”

　　很平静，逐渐收紧的手掌没能去除这种平静。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笑着放开了她。“哎呀哎呀，看来了解的很清楚么。”

　　他随手拽过一把椅子坐了上去，翘着腿倚靠在椅背上。“迪思拜尔只是一种统称，你可以叫我布莱克，我想我们可以交换姓名？”

　　“娅格。”

　　娅格同样找了把椅子坐下。

　　“那么你想要向我换取什么呢？契约者娅格？”他懒洋洋的样子像是阳光下打盹的一只猫，眼神却像草丛中锁定猎物的蛇。“我猜不是美貌，虽然我之前是那么认为的。”

　　娅格静静地看着夜空，用低柔的语调念出之前吟唱时的某一个句子，“我们用黑暗的痛苦去亲吻仇敌，在仇恨和诅咒中换取坟墓中生出的曼珠沙华。”

　　“那么，是复仇？”

　　娅格点了点头，“只要能达成目标，我不在乎生命与灵魂最终的归宿。我愿意签订契约，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

　　布莱克打量着娅格丑陋狰狞的脸，忽然问：“你的脸，是被烧成了这样吧？”

　　明显的烧伤痕迹。

　　娅格神情淡淡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这和契约并没有关系，不过你要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以。这确实是烧伤，十年前叛军攻破帝都，士兵大肆纵火，这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敌军？那就是你的目标吧，你想要怎么做？”

　　“我想要整座城都沦陷在地狱里。”娅格微微一笑，“不过你做不到的，这不是我想要怎么做的事，而是你能做到什么程度的事。”

　　布莱克挑眉，“整座城？”

　　“我从没在这座城里感受到一点美好。”娅格又轻笑了一下，“我憎恨它。”

　　“我本来以为你是个怀抱着野心的理智之人，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坏了脑子的疯子。”

　　“理智的疯子。”娅格并没有生气，十分平静地回应，“所以才能记得问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好吧，反正是不是疯子，我都不会太轻松。那么这就是和我没有关系的事了，是不是都无所谓。”布莱克耸了耸肩，“你问我能做到什么程度，那就要问问你心里的恨了。即使是憎恨，也是有程度深浅的。你最恨的是谁呢？”

　　“十年前攻破帝国的叛军。”不需要任何的思索，娅格的答案早就在心中。“如果不是叛军，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和整座城又有什么不同呢？”

　　娅格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半天之后她才莫名地笑了出来。

　　“你说的对。”她的模样又是十分的平静了。“说的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