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涤尽铅华伴君老》锦御年华

71、庄生晓梦迷蝴蝶

　　临近年关，府衙里的公务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开封府的杂役和不当值的衙役都被包大人放了假，回家与家人团聚。只余下一些还未成家或家中双亲已故的差役留下值守，整个开封府愈发显得冷清。

　　除夕夜，展昭与往年一样，又是主动在宫中当值，让有家室的护卫与家人共享天伦。

　　雪花从午后起便纷纷扬扬开始飘落，到了子夜已是积了厚厚一层。展昭独自穿行在宫中一条条道路上，鳞次栉比的宫宇巍峨森严，在静谧的雪夜让人内心更觉寂寥。大相国寺钟声，伴着脚下踩过积雪的“嘎吱”声，一下下撞击着展昭的心，他突然特别地思念瑾瑜，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是在守岁还是已经安然入睡，是不是也会想念自己？真希望能陪在她身边一起辞旧迎新，希望今后的岁月里，每一年都能陪伴着她。

　　展昭被思念一点点啃噬着自己的心，他觉得夜那么黑、那么深……

　　这年的除夕夜格外地寒冷，格外地漫长，终于送走了漫漫寒夜，迎来了新的一天，也迎来了新的一年。

　　初一清晨，雪已然停了，展昭完成了交接，迫不及待地朝宫门走去。还未出宫门，他便远远望见一人，裹在一身鲜红色的斗篷里，站在宫门口。这一身红立在白皑皑的天地间，那么耀眼，那么夺目，引得也展昭不由多看了几眼。

　　待走近几步，才发现，竟是瑾瑜，笑吟吟的望着他，昨夜自己思念一夜的人，今早竟站在眼前了，展昭心中说不出的惊喜。然而，他却是近情情怯，只是愣愣地望着瑾瑜，不知要如何上前面对，不知要如何开口。

　　“展大人，新年好！”林诗颜先拱手向他道贺。

　　“新年好！”展昭急忙还礼。

　　“你怎么会在这里？”展昭不解。

　　“听说展大人昨日宫中当值，所以今天特地在这里等你啊。”林诗颜大方地回答。

　　“我是该祝展大人升官还是发财？还是新年有个好姻缘？” 林诗颜揶揄道。

　　“莫要拿我说笑了。”展昭摆摆手。

　　“展大人好无趣。” 林诗颜笑道，“不知展大人今日可有空陪我四处逛逛？”

　　“好。怎么就你一人，云璟呢？”展昭四下寻找着。

　　“云璟一早就吵着无趣，跑到王大哥家去跟博言放鞭炮了，怕是要闹到天黑才会回来了。”

　　“瑾瑜，你一向穿得素净，今日第一次见你穿红色，想不到倒也好看。”展昭温和地笑着。

　　“我不喜欢张扬，不过今日是新年，穿红色多喜庆啊。再说第一次和你一起逛街，穿红色不是比较般配？这在我家乡叫情侣装。” 林诗颜望着展昭的官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哈。”展昭看看瑾瑜，再看看自己哑然失笑，今日自己心情格外好，听她这么说自己不仅不恼，还从心底生出一丝甜蜜。

　　今日是年初一，家家户户都在家中团聚，街道两旁的商铺均打烊了，商贩也都未出摊，街上显得格外清静。展昭与林诗颜两人便走边聊，林诗颜心下想着，这不就是二人的约会么，她慢慢地靠近展昭，轻轻地握住展昭的手。

　　展昭感觉瑾瑜稍稍有些冷的手伸进自己手心，心中一颤，却也不想拒绝，微微用力回握。林诗颜感到展昭握紧自己的手，心中淡淡的甜蜜，若是能如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该是怎样的浪漫啊。

　　二人就这样十指交握，一路朝前走，走到大相国寺门口。

　　“你要进去参拜么？”展昭问。

　　“我本不信神佛，不过若是展大人要去许愿，我乐意奉陪。”林诗颜点点头。

　　大殿内，二人上香后在佛前跪下。林诗颜微微偏头偷看展昭，清隽的侧颜，英武挺拔之中不失温润俊秀，猫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旧是如此的卓然不凡，不知道你许了什么愿，你的愿望里可会有我？

　　拜完佛，二人起身正要出大殿，有一小沙弥捧着竹筒上前道：“二位施主，可要求个签？”

　　林诗颜扭头和展昭对视了一眼，见他笑着默许，便点头对小沙弥说：“那便多谢小师父了。”言罢从竹筒中抽出一竹签。

　　只见签上书“庄生晓梦，纵然道是无晴却有晴；今夕摇落，易反易覆知心人能几何”，林诗颜想了想，不解其意。她把签递到展昭面前，询问的目光看着他，你可知这是何意？

　　展昭垂眸思忖须臾，亦是不得要领，便双手合十向小沙弥施礼道：“小师父，在下愚钝，不明这签上所言何意，不知可否为在下解惑？”

　　小沙弥还礼道：“阿弥陀佛，小僧修行尚浅，不如施主可请保宋法师解签。”言罢伸手引向大殿一侧。

　　展昭与林诗颜顺着小沙弥的指引望去，只见一身形宽阔、虬髯有须的高僧身披袈裟，向二人单手做礼，“二位施主，阿弥陀佛。”

　　“欧阳兄？”展昭显是有些意外。

　　林诗颜看看展昭，又看看保宋法师，欧阳兄？“莫非这位便是紫髯伯欧阳大侠？”

　　“这位正是北俠。”展昭解释道，“不知欧阳兄因何会在此，这保宋法师又是……？”

　　欧阳春超然一笑：“展施主有所不知，冲霄一役后官家对有功之人皆有封赏，愚兄却已看清世事，不愿陷入官场俗事纷争，便在此出家修行。‘保宋罗汉’乃是御赐封号，没想到出家人也逃不脱这些虚名。”

　　“不知这位是……？”欧阳春看向林诗颜。

　　“哦，这位乃是白……”展昭刚要张口介绍，便被林诗颜打断。

　　“我姓林，林诗颜。”林诗颜双手合十向欧阳春施礼，“欧阳大师。”

　　“林施主，阿弥陀佛。”欧阳春还礼。

　　“欧阳大师，早就听闻您的胸襟、气度乃俠中之俠，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我们正有一签不知其意，烦请大师解惑。”林诗颜递上方才所求之签。

　　欧阳春接签细细读过，目光在展昭与林诗颜身上游移了一瞬，欲言又止，佛珠在手中捻过一轮，方才开口道：“二位施主，贫僧有一言相赠：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大师这是何意？”林诗颜追问道，“可否明示？”

　　欧阳春答道：“林施主，待到明了时，自会明了。”

　　林诗颜还想再问，被展昭手势止住。

　　出了大殿，二人又在寺中闲逛一番便往回走。走到寺外，看到一对卖馄饨的老夫妻刚出摊，林诗颜说：“展昭，我饿了，我们吃点馄饨吧？”

　　“也好，天气冷，吃点馄饨暖暖身子。”展昭点头应到。

　　“老伯，年初一还没歇着啊？来两碗馄饨。”展昭对摊主说道。

　　“哎呀，这不是展大人么，快里边请。闺女远嫁，家里就我们老两口，闲不住，趁还做得动，再挣点养老钱罢了。”老伯满脸堆笑招呼展昭，“这位姑娘是跟展大人一起来许愿的？真是生的好看啊，展大人好福气啊，哈哈哈……”显然老伯并不认识林诗颜。

　　林诗颜听了老伯的话，只是笑着，不欲解释。展昭张张口，似乎觉得有点说来话长无从解释，也干脆做罢。

　　二人捡了个干净位置坐了。

　　林诗颜双手撑着下巴偏头看着展昭问道：“展昭，你方才许了什么愿？”还没等展昭答话她又说：“我猜是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包大人福寿双全，对不对？”

　　“你呀，如此聪慧，快赶上神仙了了。”展昭笑道。

　　“你猜我许了什么愿？”林诗颜偏着头狡黠地问。

　　“猜不到。”展昭老实地摇摇头。

　　“我愿我自己越来越漂亮！” 林诗颜不信佛，根本就没许愿，这会儿随便说。

　　“你本来就很漂亮了，还要更漂亮，难不成想选妃啊？”展昭心知她是说笑，有口无心地答道。

　　“我才不稀罕选妃呢，皇宫内院那个鸟笼有什么好，整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还要跟那么多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可是那个男人心里根本哪个都不爱。” 林诗颜突然一本正经的说道，“唯我所想不过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展昭，我的心你当真不懂么？”

　　展昭望着林诗颜的眼睛，心中恨不能拥她入怀，然而他只能静静的坐着，心中暗道，瑾瑜，你的心意我怎会不懂，但是我们注定不能相守，我只求今生能这样望着你便好。

　　“馄饨来了！”老伯一声招呼打断了二人的思绪。

　　两人埋头各自吃着馄饨。林诗颜眼前一片氤氲，不敢抬头，眼泪一滴滴落在碗里，混着馄饨吞下去。展昭看在眼里，痛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