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杀边乐》雪花软糖

3、世道艰

　　锦瑟醒来的时候，耳畔回响着遥远的山风。她记得枪声响了，她也记得她看见了那张脸，可是突然间想不起是先听到枪声还是先看到的那张脸！
　　此刻她不辨生死，不见天日，耳畔寂静的仿佛空无一物，可是她却听到了心跳声。死人的心不会跳的，于是她骤然睁开了眼睛。
　　眼皮掀开的那一瞬间，她几乎不由自主的就坐了起来，因为床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穿着笔挺的军装，他的坐姿也如同他的衣服一般的笔挺。
　　锦瑟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血脉狂乱的冲击让她耳鸣目眩，她感觉到自己忽然像是一团火般熊熊燃烧，过去的两年时光陡然压缩成了极小的一点，好像随时都能从她的生命中抽离。
　　这片刻的对视，竟像是耗尽了她毕生的寻觅和等待。
　　她记得这张脸也认得这个人，但此刻她却感觉到自己宁愿死也不愿意有这样的重逢。如果他是，那她曾经将自己置身地狱的嗜血复仇算什么？若不是，老天该是何其残忍让同一张面孔两次将她从死地拖出？
　　“你消失的时候，我托人找遍了北平！”王天风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手中托着一只白色的搪瓷杯递了过来。
　　锦瑟发不出声音来，她此刻虚弱的几乎坐不住，撑在床沿的两只手臂细瘦的仿佛随时都能折断。她满心焦灼和悲哀，迫切的想要流泪，或者流血也行。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白皙额头已经暴起了青色的筋络，但那口气似乎就是上不来，最后终于无力的伏倒在了枕头上。
　　“曼丽！”王天风放下杯子倾过身来，拍了拍她的背，神情复杂的唤道。
　　这个名字忽然自他嘴里吐出，她紧绷的神经像是终于断了，喷涌出无尽的泪意，这两年来，她一直都在笑，以为早就忘记了怎么哭。
　　初见时他是慈悲善良的商人，而她是奄奄一息肮脏卑微的娼女。
　　再见时他是高贵威严的军官，而她是满手鲜血等待行刑的死囚。
　　这命运何其残酷，原来留着她的命只为一点点剥夺她关于人世所有的温情和尊严。
　　漆黑的街头，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那声慈和温暖的跟我走吧是她永难忘记的救赎。而今她却用他教她写字和绣花的手去拿了屠刀，成了被人视为索命厉鬼的黑寡妇。可他却用那双手将她再次濒死境地拉回，但天知道她宁可自己早就已经死在枪声下。
　　“好了，别哭了！”王天风尽量放柔声音，道：“你所遭受的一切，我已经知道了。如今那些都过去，”他似乎有些悲哀，眼神穿过紧闭的窗子，似乎望向了遥远的未知国度，“锦瑟早就死了，是于曼丽！”
　　他低下头，望着缩成一团哭的抽搐的女孩，道：“你都忘了吗？”
　　怎么会忘记呢？于曼丽代表着重生，光明、希望和温暖。而锦瑟则代表了肮脏、卑微、低贱和堕落，如今又增添了泼天的血色和累累的罪恶。当了两回锦瑟，又怎么能再回到于曼丽？
　　见她无法一时半刻接受眼前的现实，王天风便也不再逼迫，而是默默站在一边陪着。
　　良久，她的啜泣声终于渐止，抬起泪痕斑驳的脸，哑声道：“于大哥，送我回去行刑吧！”
　　这样的眼神，却是比十六岁时更加哀伤和绝望，她太弱小了，已经再难经得起这世间狂风暴雨的摧残。
　　可世道就是如此，又怨得了谁？他只是遇到了一个锦瑟，还有千千万万个锦瑟依旧徘徊在幽冷凄清的雨夜等待着解救的人。
　　王天风压下心头的难受，抬手拍了拍她的头，道：“我说过，锦瑟已经死了，你便不能再回去！曼丽，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我的真正身份，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她仰着一张苍白的小脸，凄惶的大眼睛不解的望着他，但是他的手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就这样安抚住了她几乎崩溃的情绪。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救她性命给她重生的于大哥，但此刻这个人才是他真正的模样。她有些害怕，从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这种莫名的恐惧就开始在心房弥漫、充盈。
　　她害怕这样的于大哥，不敢去看他，不敢同他说话，更不敢亲近他。或许不是不敢，而是自卑吧！这样的自己，怕是连仰视的资格都没有了，更别说再以兄长相称！她垂下了头，努力撑坐起来，以一种端庄的姿态面对着他。
　　“这里是军校，我是负责这边的，昨天才调过来，很多事都要忙。你既然醒了，我也就放心了。你先好好休息吧！等缓过来，我再跟你聊！”王天风说道，随即将那杯热水推到她面前道：“喝点水，一会儿让人给你送饭！”
　　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低下头抱住了那个微烫的水杯，悄悄缩在了床角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