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活着这件小事儿》斛斯扇

65、第 65 章

　　县志？哪里的县志呢？
　　幽喃大半夜被吵醒之后的思维格外活跃，他罕见地开始积极思考可能跟自己没关系的任何事情了。
　　安格拉镇建立起来并没有多久，肯定不是这里的县志。还有，一座古庙，怎么会存放这种东西？
　　不过……说起来这座庙的建立时间，应该是比安格拉镇要早很多吧。
　　难道说在安格拉镇成立之前，这里也并不是荒地，而是县城？然后……当时的县志，就被留在了这里？
　　但是，这种卷轴，这种制式，倒真不像是近现代人用的东西。
　　幽喃越来越好奇了，他伸手试着拽了拽那把铜锁，锁芯似乎有点锈蚀掉了，但锁的外表看起来还算完好。
　　幽喃手腕一转，露出了手指上一只自己刚打好的银戒指，拨开戒指上的机关，指间立刻多了一把薄薄的小刀，正要将刀尖伸进锁头，他的动作又停住了。
　　据唐青流说，这座庙应当是已经全权委托给他进行改建工作了吧。
　　之后怎么处理也都是由他全权决定了吧。
　　也就是说，这地方现在归唐青流管了！
　　那如果自己弄坏了这里疑似古文物的东西，他会生气不？
　　幽喃严肃地思考了三秒钟，结论应该是会生气。
　　于是他在锁钩上一撬，干净利落地把铜锁破坏了。
　　当啷一声，忍辱负重多年的铜锁掉在了地上。

　　叶昭阳觉得自己把能说的差不多都捡重点说完了，于是便静了下来，片刻，轻轻把脸贴在奚炎的肩膀上。
　　这样一步步走下山，比自己之前用轻功飞要慢太多了，但他此时巴不得奚炎走得再慢一点。
　　暂时地，他们不用考虑过去与将来，只要静静地走在这深山野林里，没有任何人任何事会来打扰他们，而自己周身充满了他的气息。
　　就这样再翻过多少座山他都愿意。
　　又走了一段路，打从方才起一直沉默不语的奚炎忽道：“那以前咱们是什么关系？”
　　“啊。”叶昭阳从他肩上爬起来，想了想，低声道，“朋友吧。”
　　“朋友‘吧’？”奚炎刻意加了重音，“就只是朋友吗？”
　　叶昭阳踌躇了一会，磕磕绊绊地说：“战乱年代，民不聊生，人人都活得没有喘息的时间，你们每天光是打仗，就……嗯……那个……”
　　“战乱？那，是哪一年？”
　　“……天宝十四年。”

　　打开书柜之后将书拿出来翻了翻，幽喃发现这几个卷轴原来都是古时的县志。
　　幽喃在藏经阁二楼脏兮兮的地板上看了半个晚上的县志，越看越是精神，其一是因为他刚开始学习汉语就是学的繁体字，看这种字反而舒服得多，其二是因为……这玩意简直太高能了。
　　首先，就在安格拉镇现在所在的位置，很久以前曾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县城。
　　这个很久以前指的是大概一千年前，从县志上记载的时间来看，是在宋神宗时代。
　　其间种种描述县城中发生的家长里短略去不提，幽喃直接翻到了最后一卷，这一卷讲述了因为天生异象，县城被种种怪事烦扰的过程。比起前几本啰啰嗦嗦的行文风格，这卷县志画风突变，叙事格外简洁，许多个日期后面都只跟着一句“邪魔再出”便交代了。
　　总而言之，在几年之内，这个县城里的人被灵异之事缠身，走的走，死的死，很快整个县城便毁于一旦，成了一座空城。
　　当然，在这几年之中，县里的人也不是毫无作为，比如——他们请来了许多风水先生。
　　还有各种传说中能镇妖魔的得道高僧、修道大师。
　　可想而知，并没有什么用。
　　但是，最后一卷县志的记录者依然兢兢业业地记下了这些过程。
　　也正是因为这样，幽喃才在这里，几百年之后这间尘土飞扬的寺庙中，寻找到了关于那只深埋在安格拉镇土地之下的神龟的记录。

　　天宝十四年，虽然奚炎的历史学得不怎么样，但这个年份还是记得的，这是著名的安史之乱全面爆发的一年。距今已经有，大概一千三百年了吧。
　　已经那么久了么？
　　那，每天光是打仗的话，这样说来……
　　“那个时候我们在参军？”奚炎问。
　　叶昭阳沉默了许久，轻声道：“你本来该是个名垂千古的将军。”
　　“那你呢？”奚炎故意忽视了他话语中隐藏的故事，没有问下去，只是挑开了话题道，“我的战友吗？”
　　“嗯……嗯。”叶昭阳说，“算是吧。”
　　奚炎的双眼在深夜的树影中忽明忽暗着，半晌，叹道：“那真是奇怪了，我怎么会对我曾经的战友存有非分之想呢？”
　　“咦！”叶昭阳睁大了眼睛。
　　奚炎微微转过头，眯起眼看着他不知所措的表情，似笑非笑地说道：“哎呀，我怎么说出来了。你……你就当没听过吧。”
　　“怎，怎么可能当做没听过！”叶昭阳急道，“我，我也……你，你当初……”
　　他结结巴巴地说了半天词不达意的句子，却像是忽然忘记了该如何使用语言似的，急得抓耳挠腮，原本握在一只手中的弓箭啪地掉到了地上。
　　树林里安静了一会，奚炎垂下眼看了看，抬脚一勾，弓箭被他用脚尖踢上了天，叶昭阳伸出手去，接了个正着。
　　奚炎听着那长弓在夜空中翻了个身又落入叶昭阳手中的声音，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个带着些苦涩的笑意来，道：“如果是……在太平年代遇到你就好了。”
　　话音刚落，他的脖子上就传来一阵刺痛。
　　奚炎倒吸一口冷气，叶昭阳狠狠咬了他一口，力度之大让他感觉自己的血管都要被那牙齿刺穿了。
　　但叶昭阳在将他的脖子咬出血之前停了下来，抬起头，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上辈子你也是这样说的。”

　　“上辈子你就这样说，现在你还是这样说。”叶昭阳的声音里像是不带一丝感情，冷飕飕的，比这南方的冬季还要潮湿，“战争年代你这样说，现在没有战争了，你还是这样说，再过一千年，等到世界毁灭了，你是不是还会这样说？”
　　奚炎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他觉得鼻子里酸得厉害，身体里巨大的浪潮随着叶昭阳一声声质问推着他飘来荡去，他几乎要落下泪来了。
　　他们已经走到了山脚下，自己的车就停在近在眼前的地方。
　　“你说得对。”奚炎慢慢走到了车门边，将叶昭阳放了下来，叹了口气，道，“闭上眼睛。”
　　叶昭阳与他对视了片刻，倔强的眼神渐渐软化，他轻轻地闭上了双眼，一颗晶莹的泪珠随之滚落下来，那泪水滑过脸颊的冰凉触感和嘴唇上忽然袭来的温热感觉几乎同时出现。
　　他随即又惊讶地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