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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隐瞒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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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离春小姐房内死了人,很快便在教坊司传开。这是官家的地儿,天子脚下,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在贵族大臣的面前的犯事?衙门的捕快还没有来,离春的房间却已经围得水泄不通。离春也是没胆魄的,居然吓得失了魂跌坐在椅子上,已经神情浑然了。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看舞听曲的心思也没了,姑娘们个个也怕的瑟瑟发抖,教坊司的坊主索性打算了小姐们回自个房间去,省的影响官差办事。
江渺渺回房去看时,清风吹得帷裳翻飞,那个叫苏颜的女子和她的侍婢已经不见了。她正打算关上房门却见二楼那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此时正倚靠着栏杆冷眼旁观。
江渺渺看清男人的面容,心中却是一阵咯噔。京中都在说皇帝将南靖边界的訾王调了回来,说不日将回京,原来已经回来了么?
她不经意的收回目光,却看见他视线下移,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她顺着看下去,人群稀少的一楼,颜辛楣正怔怔的立在那里。
“死的是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大人的儿子,方才叫离春的乐妓待客回去时,发现尸体已经凉了。”他听着属下回答。
下属顿了顿,又道:“爷,您回来的消息还没禀告圣上,今日可先回去?”
他仍然目光不移的看着楼下的颜辛楣,看到一个华服公子向她走去,他缓道:“不急,再等等。”这个女人,刚从出了人命的地方不慌不忙的走出来,又在教坊司做这幅打扮,他倒是想知道她究竟要干什么。
“可识得那人?”下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看见一身蓝锻直缀的陆禹往那姑娘走去。仪容姿态不凡,身上干净,不像是经常出入这风月之地的男子。
属下答道:“识得,是礼部尚书家的长子,年前弱冠圣上便指派了锦衣卫指挥同知一职,小小年纪便委以重任,想必将来的指挥使一职也是收入囊中了......”话未说话,便看见那人有些阴沉的目光,他一噎不说话了。
颜辛楣立在雕花的木拱处,将身子隐在阴影里,她想趁乱出去,可是却在大堂看见陆禹。看他的模样就是来寻她的,索性也躲不过,颜辛楣也横了心不躲了。陆禹,俊朗的脸上有些阴沉,看见藏在角落的颜辛楣便大步的走了过去。
陆禹向她走去,还没至她跟前,便见她跳出来紧紧地拽住他的袖子,压低声音道:“陆禹,什么也别说,先带我出去。”
陆禹眼尖瞧见她染了血迹的袖子,心中惊讶,血迹暗黑已然干涸,离春房间左中允的儿子被人刺杀的事他刚刚也知道,但眼下也不是说事儿的时候。他强忍了怒气,便拉着她出了教坊司的大门。
颜辛楣见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了她的模样,心中也有些愧疚。只默然不语,跟在他身后。
一路上她冰凉的手握在他温热的掌心,陆禹的心中有些刺痛,他将她拉入一个小巷内几乎是将她压在墙上,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能来教坊司的地方?还沾染上这种事情?”
陆禹一把举起她的袖子,月白锦缎上已经干涸的血就这样出现在颜辛楣的眼底。她没有想到她手上会沾染上血迹,一时间也有些慌张起来:“瞪我干什么,人又不是我杀的,我只是觉得教坊司好玩,便拉着半夏来了这里。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陆禹有些头大,他当然知道人不是她杀的人,她前后进去连半刻钟的时辰都没有。再说她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哪有那么大的力气去杀一个成年男子。前世他虽不在教坊司,但也知道教坊司案件,那时的颜辛楣从灵山寺跌倒还没醒来。
怎么重来了一世,事情便和预料的不一样呢?
“我怎么不知道?我去找你,卓妈妈说你不舒服,我就猜你不在屋里。”陆禹俯下身来,目光紧紧的锁在她的身上,“果然颜府的马夫邵明告诉我,你去了教坊司。”
颜辛楣躲避着他的目光,努力装出一副可怜模样,“我不是前日听下人们谈起教坊司么?便想来看看官府的乐妓有什么不一样.......”话至末尾,已然听不清了。
一提起教坊司,陆禹觉得心中处处都是颤痛。前世颜氏一族几近到了灭族的地步,然而他虽然官至显赫却仍然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还亲手将他的未婚妻送去了教坊司,他知道颜辛楣恨他,否则不会三年都不肯见她一面,甚至在她死后近乎半月他才知她已经病逝的消息。
纵然他再后悔,也无法挽回,直到老天再次给了他机会,这一世他无论无何都要护着她。前世的覆辙不能重蹈。
“你!”陆禹眼里几乎迸射出可怕的光芒,他扶住颜辛楣的肩,指尖用力,颜辛楣觉得肩上生疼,陆禹见她脸色变了便用力打在她身后的墙砖上,“......你以后不要再去这种地方了。”
颜辛楣一把抓过他的手,上面已经淤青,她呵责道:“不去便不去,你伤害自己作甚。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不心疼我心疼!”
她用指尖小心翼翼的抠掉陆禹手背上嵌进的小石子,又轻轻用嘴吹了吹。陆禹看着她垂首的心疼模样,睫毛如蝶翼轻然地落在他的手上,扇得他手上一阵酥痒,心中也荡开一阵酥痒来。
这是他的妙妙,他独一无二的妙妙,此时就站在他的面前,再也不是那个轻倚素栏,妆容妖娆精致带着冷冰冰的目光看他的教坊舞妓颜辛楣。
他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伤感来,情绪微动,他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至怀里,硬朗的下巴搁在她细软的头发上,一字一字的唤着:“妙妙,妙妙。以后答应我,不要来这种地方了好吗?”
颜辛楣措不及防的被他拉到怀里,额头撞到他坚硬的胸膛上,还没反应过来便听他近乎低喃的声音。颜辛楣心中微动,若没有永熹二十九年的诛连案,她和陆禹或许便是举案齐眉的一对,两家世交,世人艳羡。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少年时光和永熹血案交织从颜辛楣的眼前划过,她缓缓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语气有些低:“好,我答应你以后不会来了。”
陆禹啊陆禹,回不去了,我再也不是十五岁那个天真明媚的燕京贵女,我是经历过地狱的血与火,我是背负这仇恨回来的。颜辛楣眸子轻闭,再睁眼时,眼中的软弱褪去,沉静的眸中多了几分坚定。
“哎呀!”少女急促的声音响起,半夏装模作样的捂住眼睛,却从脂粉里偷笑道,“我说陆大人怎么急急忙忙拉着我家姑娘走了,还以为.......真是害的我白担心一场!”
颜辛楣迅速的从陆禹的怀里退出来,清咳了两声,道:“没事了,回去吧。”
正迈步,忽然一捏袖子里,颜辛楣脸色大变,糟了,那方染血的帕子不见了!
陆禹见她男子打扮身上又沾染了不干净的血迹,颜府车夫又不在。于是带着她去成衣铺子买了一套缠枝莲纹锦缎袄裙,另给半夏也置办了一套,两人乘着陆府的马车回去,一路上除了陆禹紧紧拉着颜辛楣的手,两人都静默无言。
颜辛楣心里忐忑不安,那方帕子是用西域的天蚕冰丝织成,用蜀绣绣了几只欲飞的紫蝶,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她倒也不是心疼那帕子,否则也不会拿来替半夏擦血。
只是那帕子边角绣了“妙妙”二字,能用的起那样贵重的丝帕,燕京名门贵女虽多,可只要一打听很快能知道她小名叫妙妙。
若是落在了平康里,眼辛楣心中一哆嗦,她可不敢想,只能自求多福了。
陆禹见她眉头紧锁,脸色忽白忽青,本想好好问她衣角血迹的事儿,料想她也是吓着了。临下车时好生安抚了几句,便离开了。
颜辛楣回来这事儿颜侯爷也没差人来问,府中也平静,想是陆禹事先打过招呼才对。陆禹做事谨慎细致,她也没多想,径直回了院子。
院中竹林青青,风拂过吹起沙沙的响声来。颜辛楣进屋时,卓妈妈闻声赶来一把抱住她有些哀怨:“我的小主子,老奴今日真是担心极了。早晨出去,过了晌午还不见您回来,幸好陆大人又差人过来问,您今儿是去哪了?”
颜辛楣笑道,不忍她担心:“不过是见街上热闹,多留了一会儿。”
卓妈妈几乎是信了,但见半夏脸色惨白,神情呆滞,想必也是遇见事儿,于是板起脸来问半夏:“姑娘今日去了哪里,如实告诉我!”
颜辛楣是知道卓妈妈的性情,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了,半夏皱着脸,眼里噙着泪水,扯着卓妈妈的袖子不放,“去了平康里.....”
卓妈妈的脸色顿时阴沉起来,一个眼刀甩到颜辛楣的身上,“还遇见了杀人案......”颜辛楣抚了抚额,半夏这丫头虽然机灵,却也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卓妈妈不过色厉内荏便一股脑儿的全抖落出来。
卓妈妈也是吓了一跳,倒是是经历过事儿的人,什么也不说将颜辛楣拉至屋内,掩好门窗后才压低声音道:“姑娘没惹上事儿吧?”
颜辛楣摇摇头,卓妈妈这才松了口气,懊恼道:“姑娘怎么能去那种地方,被人知道了传到侯爷那里去且不说姑娘清誉,但是颜家家法严厉,要是跪了祠堂,这才好的身子怎么经受得了?”半是心疼半是自责。
颜辛楣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好着呢,没人发现。左右不过去逛了逛,恰好遇见命案了。”她可不敢告诉她那么惊心动魄的事儿,丝帕掉了这事儿只有瞒着了,卓妈妈知道了怕是要不得安生了。
卓妈妈放下心来,疑惑道:“可知道死的是哪家公子?”
“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大人的儿子......”颜辛楣垂目,沉默下来。上一次她听说这事儿的时候案件已经快要破了,那是刚醒来,身子疲软神智也模糊,只是偶尔听下人聊起。
这件案件同她说得最多的是颜辛夷,那时为了给她解闷,便网罗了好多新鲜事讲给她听,那阵子听着颜辛夷欢快的笑声,辛楣觉得病也好的快了许多。这一世想起来真是觉得恍若隔世,没什么觉得愧疚可惜的,她与辛夷的姐妹情谊早就没了,在她推她跌下台阶的那一刻,就散了。
“这事儿定要保密,银朱也不可说起。”颜辛楣细细叮嘱,又道:“我此后做事,你和半夏也不要疑惑,我自有打算。这一睡醒来,倒底是明白四妹和陈氏那些龌蹉事儿。”
卓妈妈看她沉着冷静的模样与往日不谙世事的三姑娘终是不同了,她欣慰道:“姑娘长大了,懂得黑白分明,人心算计,这是好事儿。”
颜辛楣笑了笑,握紧卓妈妈的手,并未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