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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灵山之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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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这几日还算平静,颜辛楣整日在屋子里躺着,病也去了大半。脸色红润,比以前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卓妈妈脸上总算有点欣慰的笑容了。
日子过得越舒坦,就越能想起以前的事来。她重生回来改变命运的方向,剔除掉二夫人的左膀右臂颜辛夷,却不知是否能避开永熹二十九年的威远公案。那一场血案,明面上是威远公有谋逆之心,其实成帝的心思谁都懂,当初这个开国建业的皇帝便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坐上这把龙椅的,如何不疑心他人。
威远公一案无论冤枉与否,镇国侯府都不该牵扯进来,若不是二夫人坐上主母的位置,碍于出身卑微,遂与威远公府攀亲,威远公府一案又何至于导致镇国侯府几乎灭族,上一世的血已经流的够多了,今生尽管以蝼蚁之力,她也要阻止陈氏。
又过了几日,天气凉爽,灵山寺的在灵山之顶,五十三青石台阶之上,遥遥远望像是隐在云雾之中看不真切。
颜辛楣在半夏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晨露还未散去,古刹钟声在山林回荡,上香参拜的善男信女们还未至,寺庙里倒还清静。
她抬头望着台阶后的灵山寺,有些恍然。颜辛楣其实已经记不得前世在灵山寺这一跌,也不知道是不是颜辛夷推的那一下,现在重回这里恍若隔世,她闭目双手合十,遥遥的向着山寺大门一拜。
她既然能回来,也许也有佛主的一份善心。
再睁开眼时,她眼中的迷蒙褪去,清明的眸子宛若烟雨洗净的长空般清澈明亮。银朱和半夏虚扶着她,一步步走进庙门。
进了殿,虔诚的参拜完正打算离开时,僧侣却在门口拦住颜辛楣。
“施主,净空主持厢房有请。”说完行了个佛礼。
颜辛楣虽有些疑惑,但也还了个佛礼,随僧侣而去,半夏和银朱也快步跟了上去。
秋雾蒙蒙,浮动在肃穆的山寺中,房檐的瓦楞上结满白霜,僧侣领着颜辛楣绕过大殿,往后山而去,一路上翠竹葱茏,倒显得山寺多了些清幽雅致。到了厢房,小僧侣伸手一引,便退下了。
“多谢小师父。”颜辛楣道了声谢,轻叩厢房的朱漆大门。
“施主请进。”直到里面传来苍老的声音,颜辛楣才推门进去,佛家重地,半夏和银朱只得留守门外。
进了门才发现屋内很小,四周立着书架,上面累着经书。一个k枯瘦如柴的老和尚,眉目慈祥连皱纹都慈和,脸上的肉松垮。双目紧闭,枯萎的嘴唇正开阖,从中吐出颜辛楣不懂的经文。
这个老和尚形容枯槁,仿佛下一秒就会坐化似的,颜辛楣不敢惊扰了他,在他面前的蒲团跽坐下来。
正当她端详这个奇怪的主持时,那主持却开口了:“施主念着前尘不肯忘却,少施恶行多积善,否难逃劫难。”
颜辛楣闻言吓了一跳,难道真的是佛主显灵不成,她重生一事可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和尚又是怎么知晓的。颜辛楣心中敬畏,恭敬答道:“师父可愿指点一二?”她自觉从未行恶事,一生规矩,无非打发一个颜辛夷,难道这也是恶行了?
“再生之人,天命所归,力竭所改之命格终难逃天罚。”净空主持忽然睁开眼,浑浊的眼球里忽然有一闪而逝的光芒,让她一震。
颜辛楣手脚顿时冰凉,脸色不大好。她脑子里有些混沌,这是叫她什么也不做,等命运的轨迹继续这样转下去,然后她母亲身死,颜府被灭,她被卖入教坊司为奴?不,这样的痛苦,她宁愿死去也不愿再经历一次!
净空主持微微抬眼,眼中充满慈和,“时光流逝无可再追,施主身上的神迹实在难以解释,但命格早已被上苍书写,施主逆天改命实属大忌。”
颜辛楣怔怔道:“敢问师父,我当如何?”
“顺应天命。”
不,她不要。颜辛楣脸色倏忽大变,如果叫她什么也不做,那么上苍让她重生一次到底有何意义。既然命运已经被她改写,那么已是无可挽回的结局了。
“如果,我逆天改命如何?”兀的,颜辛楣道。
“佛祖竭语,只得一二,天机无所窥伺。”净空叹了口气,道,“言尽于此,施主请回吧。”
半夏和银朱在外面只等了小半时辰,便见颜辛楣脸色惨白的走出来,银朱心细看见她身形不稳连忙上前去扶,“姑娘怎么了,好端端的出来怎是这幅模样?”
半夏也看见自己主子失魂落魄,正逢身边立着一个小和尚,便道:“你们灵山寺是怎么回事,我家姑娘一回不顺便罢了,你们好好的请进去,究竟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惹我家姑娘不痛快!”
“施主,这话使不得啊,佛家重地不得妄语。”
颜辛楣嘴角微沉,道:“走吧,别叫孙行等急了。”又对那和尚道:“敢问师父法名,替婢女给小师父陪个不是。”
颜辛楣气质清清淡淡,如同空谷幽兰一般清幽雅致,让人一看就心生舒服,和尚那敢当,说了句佛语,道:“小僧法名清远。”
颜辛楣颔首,淡淡一笑。
“我家主子说别叫你等急了,你看你便是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可不是赶着回去见小满么?”半夏语气有些冲,因着颜辛楣脸色不好,她自个心里也过不去。看见山寺下呆杵的孙行,心中就冒起一团火来。
孙行是颜府的马车夫,便是小满心仪的那位,上次颜辛楣不仅没责罚小满,反而将她从浣衣坊调来伺候颜辛楣,更是给了孙行一些银子替他母亲买药。不过是候些时辰,他哪敢心生怨怼。
颜辛楣拍了她脑袋瓜子,轻责道:“你今日脾气怎么这么大,平日里教你那些规矩都去了哪里?”
半夏气不过,扶着颜辛楣上了马车,嘟着嘴不说话了,银朱看着她赌气的模样,一时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颜辛楣沉着的脸也微微有些缓和。
灵山山路崎岖,马车难行,一路上颠簸来回,颜辛楣身子刚好,孙行担心她,便往马车里问道:“姑娘,昨晚刚下了雨,道路上很多被山风刮下来的石头,不好前行。小人知道这里有条山路,虽然道路狭隘,可也平坦,不如走那条道也快些?”
颜辛楣神情恍惚,脑海中全是净空主持的话,便随口答道:“那条好走便走哪里。”
马车前行,颜辛楣的手被银朱捏在手中,冰冷的手指也让银朱担忧,“早晨出来时不带仆役便是了,怎么连手炉都不带上一个呢?姑娘身子刚好又怎受得了风寒。”
正说话间,忽然马车停了下来,孙行在外面亮了嗓子,“前方何人,我家姑娘行此道,还望借个方便。”
半夏挑了帘子去看,山道上郁郁葱葱,翠叶被雨水洗净,整个山林清幽之极。道路狭窄,两旁全是灌木丛,只容一辆马车前行,很明显前方也有一辆马车正往这里走,于是便堵住了。
前方也传来声音,是个男子,中气十足:“此乃下坡路,我家大人有急事。还望姑娘借个道,能否退回去?”
颜辛楣皱了眉头,要她退回去,已经走了这些时辰了再倒回去极为耽搁时辰。一来一去之间回府必定已是下午了,颜辛楣也不情愿,问道:“孙行,我们可有走了一半的路程?”
孙行道:“只走了小半段。”
颜辛楣垂下帘子,淡淡道:“我们退回去吧。”确实有些麻烦,倘若她不退,对方正逢下坡路段。两队势必要僵持在道上了,届时又是一桩麻烦事。
半夏有些不情愿,道:“姑娘,我们要是退回去回府可就是晚了时辰,侯爷定要差人来问的。”
孙行听半夏的话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正僵持着,前方的马车夫又道:“不知是哪位府上的贵人,今日我家大人有些要事,若是耽搁了时辰极为麻烦,还请姑娘择个方便?”
颜辛楣冷哼一声,官大一级压死人吗?看对方的语气也是颇为急切,左右不过回府迟了些,能耽搁什么事。今日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不愿多说,只吩咐了孙行后退。
马车终于动了起来,一前一后默默的退着,两相无言。
待退到寺庙的台阶下,半夏挑帘看了外面的光景,巍峨山寺,渺渺群山,心中始终不痛快,“费了好些时辰,又回来了!”
这个时辰山寺门前已经有了好些香客,晨钟在山林中敲响。退出了那条小径,道路总算宽敞了些许,孙行总算不再往后退,只等那辆马车前行了。
两辆马车错身而过的瞬间,颜辛楣忽然有轻叩车壁的声音,她一怔,忽听低哑的一声:“多谢姑娘。”
声音熟悉,带着轻微的沙哑,对方像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君子,有着沉稳之风。
颜辛楣透过窗缝去看,只看见一双骨节修长的手一晃而逝,手上缠着几圈菩提子。便只看见乌木雕花的车壁。其余什么也没见着了。
孙行见道路已通,便驾车往大道而去,以免在小道再次堵塞。马蹄刚起,便听见一声厉喝:“慢着!”
一这声中气十足,在空寂的山中响彻吓得半夏差点坐立不稳,颜辛楣皱眉,这又是哪一出?
“我乃刑部衙门例行公事,可否烦请贵人挪个步子,下车一查?”那人继续道,言辞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