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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朦胧月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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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上喧嚣声不绝,忽然高昂的声音响起,接着全场诡异的一静,有好奇者纷纷把头往祁珩方向侧去,探着脖子张望的模样,令祁珩很想将辰戈的脑袋拧下来揣进腰带去,然后带回府喂大黑。
颜诸自知那是訾王的侍卫,尴尬的清咳一声,打破寂静:“大家接着喝酒吧。”
视线转移,祁珩冷笑一声,捏住杯沿的手徒然一紧,“娶回来等着被人再杀一次么!”
森冷的语气仿佛让空气都凝结,辰戈心中大跳,他真想自打嘴巴,那件事是主子的忌讳,他怎么这么蠢就触了他的逆鳞。辰戈笑着打着哈哈,清咳一声道:“我给主子再拿壶酒来。”说言便迅速逃窜。
祁珩垂眸看着壶中大半的酒,刹那间掩去眉间慑人的容光,然而眼中的那抹冷意却如寒夜的星子般渗人。
“聪明么?倘若做了我訾王的夫人,不知可否安然的活下来,倒是有些期待呢......”
晚秋的风带着彻骨的寒冷从北方吹来,佘院中那颗年老槐树最后一篇叶子,终于在凛冽的风中飘落......
苏慕阁外烟雨蒙蒙,昨夜下了一场大雨后,院中的翠竹更是翠绿欲滴。半夏将熏香燃起,又将檐下的灯笼点亮。自从颜辛楣发现颜辛夷在香料中掺毒以后,银朱便换了种熏香,颜辛楣也没以前嗜睡了。
可能是因为从此后要应付二夫人和颜辛夷,少不了心力交瘁,事必躬亲,这觉睡得也没以前安稳。
半夏心疼自家姑娘,时不时拿手放在她头上试探温度,就生怕她感冒了。又替她掖好被子忽察觉手下的动静,她微愣,视线上移,便看见颜辛楣微动的睫毛。
她心中大喜,低声道:“姑娘,你醒了?婢子这就去端水来。”
颜辛楣眼前还有点朦胧,睁开眼望去,银朱正抱着被衾靠在门边打盹,卓妈妈也趴在桌上,桌上灯火昏黄,卓妈妈鬓边的白发又多了几根。这些人都在这儿守着她,想必都是她吓坏了吧。
颜辛楣心中一暖,正要扶着额努力撑起身子,忽觉得脚边压着什么东西,她望去险些吓了一跳。
她床榻上正伏着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穿着深青色织金云霞凤纹袄裙,头上簪着翠叶十二支,气度雍容华贵,此时正趴在她的床头,想必也是守了她很久。颜辛楣看着眼前女子,突然觉得有些头疼,这位是她颜氏一族的嫡长女,镇国侯兄长的嫡女颜芷,如今大齐皇太子的正妃,想来许多年不见她都快把这位姐姐忘记了。
半夏端着茶杯又这辆回来,瞧了一眼颜芷道,压低了声儿道:“太子妃可守了您一下午,婢子们说什么也不肯去休息,说是要等姑娘醒来。”
颜辛楣讶然,什么时候她和她这位太子妃堂姐这么要好了,好到她宫禁不回东宫,偏生在她床前守着等她醒来。
正在这时,颜芷像是察觉什么一样,抬起头来就对上颜辛楣一双清泠的眸子,她一喜,咧开嘴笑道:“辛楣,你可算醒来了,沁水池那么冷,就怕你这弱身子承受不住。”
言语中泛着浓浓的关心,倒让颜辛楣一时无法适从,她不自然的笑笑,颔首道:“多谢大姐关心。”
颜芷这个人她倒是还有些记忆,喜欢美的东西,一旦看上眼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夺来。因此家中的仆役丫鬟个个生的极漂亮,小时候的颜辛楣长得漂亮可人,颜芷年长她几岁,每次都缠着她要抱她,因此颜辛楣对这个大姐却不是很喜欢,每逢见着她便躲,后来她嫁入东宫后,两姐妹便很少往来,渐渐的颜芷也将她忘却了。
她这个大姐,生的也是极美,当年盛极一时的燕京贵女,才艺无双名满京华,是世家贵族中的典范。提起颜氏,燕京想到必定是那位嫁入东宫颜芷,而不是她颜三姑娘。
也是由于前世她对这位堂姐的冷淡,导致最后她孤独的死在教坊司那样肮脏的地方,都无人问津。
想起前世,颜辛楣眼眸里闪过一抹痛苦之色,颜芷捕捉住那一闪而逝的异色,关心问:“辛楣,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看见颜芷漂亮的眼眸中的关怀,颜辛楣心中升起一股暖流,她摇头道:“没事儿,刚醒来,脑子还有混沌。”
“那就快躺下休息。”颜芷不由分说的将她按倒,替她掖好被角,才道,“上次你出事我便想来看看,你老实给我说,这些事儿是不是颜辛夷有关?”
颜芷到底通透,一眼便看穿了。颜辛楣有些困乏,便闭上眼,也没有答话。
因着同样是嫡女的缘由,加之颜辛楣生的要比颜辛夷温婉可人些,颜芷便一眼喜欢上了这个三妹,对四妹颜辛夷倒是爱答不理的样子。以前她还没看清颜辛夷那些不耻的阴招时,总对这个大姐不喜颜辛夷产生了敌意,现在她倒是有些庆幸,这个姐姐是站在她的身边的,于现在的她终归是有极大的用处的。
颜芷端庄的脸上有些裂痕,她恨恨道:“辛夷指着你说是你推下去的,可我都听佘院的仆役说了,说是赶到的时候你正在拖着她的身子不让她沉下去,明明是救她一命却反咬一口。真是农夫与蛇的故事!”
颜辛楣笑笑,握住了她的手,冰冷的温度让颜芷适时住了口。
“父亲心中自有计较,大姐不必担心。”
颜芷看着她这幅样子,像是大彻大悟了一般。想起以前恨铁不成钢,又不忍心斥责她,只厉声道:“我向来不喜欢四妹,本以为你和走得近又待她那样好......谁知竟是个不知好歹的!”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那些龌蹉的事儿上不得台面。你好好休养身体,这事儿我得和二爷提点提点。”
颜辛楣捏紧她的手,安抚道:“大姐切莫冲动,我自有法子,今日再也不会任人鱼肉了。”她目光闪亮,坚定又从容,看得颜芷心中一阵欣慰,这个妹妹终是还是懂事了,也不枉她护了这么多年。
“二爷也不是个愚钝的人,很多事儿明白着呢,你聪明讨喜些,做父亲的哪有不疼,你母亲虞氏虽是金陵世家出来的,但是这心思不及陈氏缜密,后宅阴险不必朝堂少,你再这样下去迟早吃亏。”这一番话说的颜芷连连叹气,也委实感概。
颜辛楣点头,目光温柔又坚定,轻轻的应着:“大姐为我的事费心了。”
“瞧你说的,自家姐妹,何必这么见外。”说完也叹了口气,秀眉蹙成川字,“方才半夏都跟我说了,香料里掺毒的事儿可是真的?若是真的,得给二爷提个醒,毕竟你是嫡长女,也不能事事护着那位庶出的不是?”
颜辛楣没打算将这些事透露给颜诸,也没打算罢休,颜辛夷毕竟是她疼爱了多年的姐妹,这次教训已经够了。想起今日那訾王,她倒是有些疑问,颜芷毕竟嫁入皇家,想必也能知道什么。
于是她笑着转移话题,“今日在佘院,瞧见一俊俏的郎君,我见父亲唤他訾王,不是听说訾王爷在守着南靖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见她好奇,颜芷温婉一笑:“说是年纪大了,该回京好生安顿了,娶个王妃以后就留在燕京了。总不能和军队过一辈子吧?”
颜辛楣听着仔细,也没有插话,窗外凉风拂过,发出沙沙的响声来。
顿了好一会儿,才听颜芷长叹一声,朱唇开阖不清不晰吐出一句话来:“说是回京安顿,实际是削了訾王的军权,领了个亲王的闲职。訾王在南靖拥兵自重,陛下心中到底难以安定。左右不过陛下疼爱的弟弟,只好召回京来,以后怕是再也不能领兵了。只是.......”
颜辛楣正听得仔细,忽见声音没了,挑眉道:“只是什么?”
颜芷奇怪的看她一眼,又继续说了下去:“你难道不知道,早年訾王有过几门婚约,一个和他有青梅之约的刑部尚书之女,本来两人举案齐眉,想必以后家人訾王府的也是恩爱非常,但是在新娘上花轿的前一天,刑部尚书被查出有思及前朝之意,被陛下逮捕下狱,当晚新娘自刎于房内。
后来陛下又钦定了两门婚事,一个死于花轿内,一个死于新房。自此后,訾王便去了南靖,一呆便是五年。”
说完也是长长的叹了口气,也是替这位訾王惋惜。
月色有些晦暗,洒尽房内,照得梁柱一片朦胧。半夏将铜灯剔得亮了些,屋内光线又渐渐明亮起来。
颜辛楣道:“一连死了三个新娘,还真是真是晦气......”想起祁珩面无表情的脸,怪不得运气不好,谁喜欢板着个脸的人啊。
“可不是么?年纪轻轻得了个‘克妻’的绰号,本是燕京姑娘倾慕的好儿郎,发生了这等事儿,谁敢巴巴的往上凑,谁知指不定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呢。都二十七了,府中却连个侧妃都没有.....”颜芷这番话说的自己也是连连叹气,这訾王生的也不差,也算是燕京难得的美男子,在南靖边疆磨练了许多年,多了几分燕京男儿少有的沉稳练达,想来作为夫婿也是极佳的人选。
颜辛楣噗呲一声笑出来,板着个棺材脸,不克妻才怪,不过这事只能在心中透着乐,她可不敢在颜芷面前表现出半分欢快来。
颜芷见她笑,好奇道:“你在笑什么?”
“我是替訾王不值,真是难得的好男儿。”言罢,也垂首,装出一副惋惜状。不过她真是有些感概,这要是搁她经历的时空,祁珩这样的条件完全是高富帅,人人追捧的对象,现在却避之不及......
“说来你正好及笄,什么时候嫁入陆府,那位陆大人一路晋升至锦衣卫指挥同知,深得陛下赏识,想必以后陆府也少不了盛宠和殊荣。”
冷不丁的颜芷来上这么一句让颜辛楣心中咯噔,她和陆禹青梅竹马,自幼定亲,虞氏和陆府早就看好他俩。可是颜辛楣在地府走了这么一遭,却是不成了,她对陆禹早已没了当初那一份少女心思。
死过一次的人还能在奢望什么呢?
颜芷看她兴致缺缺,也不多言,打着哈欠站起身来,“知道你害羞,我乏了,先去睡了,明儿再同去一同去拜访二娘。”身边跪着的小丫鬟怜儿便给她理着长裙,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
待颜芷走后,银朱掌着灯从外面进来,将层层帷裳尽数放了下来,屋内顿时暗了下来。她走到颜辛楣床边替她盖好被子,低声道:“已经子时了,姑娘早点歇息吧,明儿还要差安大夫过来瞧瞧呢。”
是的,明日一早还要面对颜辛夷和陈氏,她应着,抬眼看被昏黄的烛火因着的银朱,丹凤眼,瓜子脸,面容端净白皙。这些年她自顾着自己,没有好好的待过身边忠心的那些人。
想到白日里那些事,她道:“你也去休息吧,不用守着我。”
银朱眸子一动,哎了声,熄灭了烛火,屋子里真的只剩下黑暗了。
颜辛楣闭目,窗外风吹竹林声,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响声来,却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