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来他的消息》YurboKing

6、Chapter 6

　　杨云听着那一声‘云姐’刹那间愣神，有些琢磨不透这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她很快就端起酒杯朝他笑笑，然后一饮而尽。不管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她相信最后的赢家始终会是自己。
　　张戈见她一杯啤酒下肚，眉头都不带皱的，更加来了兴趣，也一口气喝掉了自己杯子里的啤酒。他缓缓拿起酒杯很快又将两人面前的酒杯倒满，意味深长的说了句：“骗子。”
　　杨云一怔，一时没有明白他的话的意思，却又听他说：“之前不知道谁告诉我，她一个人住在这里，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杨云这才明白他口里的骗子指的是这件事，她看向他没有丝毫波澜的眸子突然就抿嘴一笑，好半天才缓缓道：“我这么说你就信了？”
　　他看着她因为兴奋而发红的脸，不快不慢的答了一句：“你以为呢？”
　　这下杨云笑的更加厉害，如同沙漠里的一股狂风，毫无顾忌的席卷一切。
　　其实这件事是两人第一次一起加班，那时候女工们的任务早已完成，车间里的机器声也不如上午那么吵闹，她们趁着领导不在，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声音通过空气隐隐传到杨云的耳朵里，她自是没什么兴趣，无非是一些家庭琐事，比如：上个月发了多少工资啊！给家里寄了多少钱！给老公买了什么什么的！
　　她兴致索然的来回转动着手里的塑料瓶，却突然听见对面传来了一句：“你家的一共几口人？”
　　杨云看着他不带色彩的眼睛，随口道：“没人。”
　　张戈眉头一皱，问：“真的？”
　　杨云把手里的来回翻转的塑料瓶随手扔进了箩筐里，点了点头，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
　　结果那人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起身离开了，杨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有病，每次说话都只说一半。
　　不用说杨云也知道，她家里的事一定是潘水凤告诉他的，不过让她很意外的是她的速度那么快，她前脚才告诉她自己爸妈在这里，张戈后脚就揭穿她说她是骗子。她看着他此刻依旧不见波澜的眼睛，好半天才停止了笑声答：“我以为你没那么单纯。”
　　张戈白了她一眼，端起橙黄色的酒杯道：“所以不该为了我的单纯陪我喝一杯吗？”
　　杨云轻呵了一声：“咱们不过是彼此彼此。”
　　张戈眉头一挑，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杨云并没有立马继续，她缓缓伸手拿起桌子上的酒杯，来回的晃动，直到酒杯里的啤酒的泡沫更加的多，更加的浓密，她才道：“不知道谁告诉我他来这个地方不过一个月而已。”
　　张戈等了老半天以为她会说出个什么大事，结果竟是这事，他噗嗤一笑道：“所以你也相信了？”
　　杨云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端起满是泡沫的酒杯碰向他黄灿灿的酒杯道：“扯平了。”然后又是一饮而尽。
　　张戈笑了笑也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了，算是回应了她。
　　张戈喝完欲要给她的酒杯里继续添满，结果她一把拿起酒杯，阻止了他的行为。他有些好笑道：“要不这样，我再叫你一声云姐，你再和我一起喝一杯。”
　　杨云看着他指节分明的大手，笑着摇摇头：“我没那么贪心，一声就足够了，多了反而没那意思了。”
　　他不以为然的哦了一声，又道：“或者我喝两杯，你喝一杯。”
　　杨云把视线从他的手缓缓移向他白皙的脸，勾了勾嘴角：“这未免太不男人了吧。”
　　张戈一愣，好半天才意思到她的另有所指，突然就乐了，说：“我开始觉得你比我之前的认定有意思多了。”
　　可能是因为饭馆里密不透风，十分燥.热，也能是因为他嫌袖子碍事，总之他才刚说完就把自己的短袖往上提到肩头，露出他精瘦白皙的胳膊。
　　杨云这才注意到他臂膀上有一个红红紫紫的图腾，像是一只即将要捕食的饿狼，眼神凶恶；又像是一只欲要展翅的雄鹰，爪子犀利，但在仔细看看，竟然又什么都不像。
　　杨云微微蹙眉，她没想到一向内敛慵懒的他，胳膊上会有这么一个极为狰狞的图腾。正欲问他图腾到底是什么，饭馆里面突然就传出了一阵吉他声，声音清脆悦耳，扣人心弦。
　　杨云自然而然的停止了刚刚的话题，抬头看向声源处，只见此刻正在拨弄吉他的男人，是坐在她正对面后来加入的男人，他不是很高，最多只有一米七的个子，皮肤白皙，五官深邃，他的脸上有一块胎记，很大，但依旧不能遮掩他硬朗帅气的容颜，反而增加了几份神秘感，耐人寻味。
　　他一边拨弄着手里的吉他，一边抬眼看向他旁边的女孩，眼神温柔而宠溺，仿佛是看着这世上最为珍贵的宝贝。
　　杨云猜那女孩一定是他的女朋友。
　　他拨弄了一会儿吉他，然后略微停顿了一下手里的动作，缓缓道：“为了给大家助助兴，我献丑一番，为大家弹个小曲，唱个小调，大家忍忍，一会就结束了。”
　　他的话才刚说完，一旁的方晓雪就立马用筷子敲击着瓷碗，兴奋道：“宗哥要开唱了，大家欢迎欢迎。”
　　许心贤也立马附应道：“是啊，是啊，百年难得一见啊！”
　　倒是杨云认定是他女朋友的女孩，脸色依旧一沉不变，不为所动，兴致恹恹的在那里用筷子不停的翻动这碗里的饭菜。
　　杨云看着她那样，顿时就来了兴趣，因为她也有这样的习惯，只要自己不感兴趣或者不耐烦的时候，就喜欢在碗里不停的挑来挑去。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张戈，问：“那抱吉他的帅哥叫什么名字？”
　　张戈一听，立马也来了兴趣道：“怎么？你对他有兴趣？”
　　杨云白了他一眼，答：“没，就是问问。”
　　那人顿时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顿时没了兴致，淡淡的回了一句：“李华宗。”
　　杨云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道：“那他女朋友呢？”
　　这下杨云清晰的看见他刚刚暗淡下去的眸子，立马又泛出了一阵光亮，答：“诸小月。”
　　杨云哦了一声，便不在理他，转头看向已经唱起歌来的李华宗，顿时心头一颤。
　　他唱的是陈奕迅的K歌之王。
　　我以为要是唱的用心良苦,
　　你总会对我多点在乎.
　　我以为虽然爱情已成往事,
　　千言万语说出来可以互相安抚.
　　期待你感动,
　　真实的我们难相处.
　　写词的让我,唱出你要的幸福.
　　谁曾经感动,
　　分手的关头才懂得.
　　离开排行榜更铭心刻骨.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他每唱一句，杨云的心里就隐隐抽搐一下，她觉得像是一股高压电狠狠的电击着她那颗脆弱疲惫的心。
　　我已经相信有些人我永远不必等,
　　所以我明白在灯火阑珊处为什么会哭.
　　你不会相信,嫁给我明天有多幸福.
　　只想你明白,我心甘情愿爱爱爱爱到要吐.
　　那是醉生梦死才能熬成的苦,
　　爱如潮水,我忘了我是谁,至少还有你哭.
　　杨云看着他极为认真的脸孔，脑海里突然就跳出了一幅幅似曾相识的画面，画面里有那么一个皮肤白皙，乐观单纯的男孩，也正抱着吉他，在她面前唱着这样一首歌。
　　杨云端起桌子上的酒杯一口饮尽，这次她眉头微微蹙起，她觉得这杯酒比之前的任何一杯都要苦。
　　歌声依旧还在继续，杨云放下酒杯，抬眼看了一下四周，发现大家也都沉浸在他黯哑的声音里，脸上的表情极为认真和崇拜，她缓缓转头，最后才看向张戈，发现他正在若有所思的看向自己，杨云对他尴尬的笑笑，又继续看向李华宗。
　　我想唱一首歌给我们祝福,唱完了我会一个人祝
　　我愿意试着了解从此以后.
　　拥挤的房间一个人的心有多孤独.
　　让我断了气铁了心爱的过火,
　　一回头就找到出路.
　　让我成为了无情的k歌之王.
　　麦克风都让我征服,
　　想不到你若无其事的说: "这样滥情,何苦"
　　我想来一个吻别作为结束,
　　想不到你只说我不许哭,不该我领悟!
　　一曲结束，杨云和大家一起鼓了鼓掌，掌声尤为响亮，顿时淹没了饭馆里说话声，炒菜声，以及路上的鸣笛声和商贩的叫.卖声。
　　大家开始一一敬向李华宗，李华宗刚开始的时候还一一回敬，可到了后来觉得自己不能喝了，才委婉拒绝道：“不能在喝了，一会要送她回家呢！”说完用眼神示意坐在一旁的诸小月。
　　大家了然，顿时又闹腾了起来。
　　杨云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她开始觉得坐立难安，心里的那股不耐烦越发的厉害，她伸手拿起张戈旁边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张戈倒了一杯，说：“咱们把那一杯没有喝完的酒喝掉吧。”
　　张戈看着她因为酒精而泛红的小脸，明知故问道：“哪杯？”
　　杨云不想再和他在玩这种太极游戏，直接挑明的叫了句：“师傅！”
　　那人立马似笑非笑的端起酒杯，碰了碰她的酒杯。
　　杨云喝完正欲要在倒满，就听到身旁依旧红着脸的黄强说了一句：“不是说不会喝酒嘛，那就少喝点酒，不然明天就该头疼了。”
　　听他这么说，杨云真的就觉得自己的头有点疼，但她清楚的知道那不是因为酒精的缘故，她抽~回放在酒瓶上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来回的揉了揉。
　　张戈见到她紧皱的眉头，问：“头疼？”声音依旧平缓冷淡，听不出感情。
　　杨云懒得计较，点了点头。
　　张戈笑了笑，没在说什么，转身看向方晓雪，两人开始了小声的说了起来。
　　方晓雪嬉笑道：“我说张戈，你总算记起来还有我这个老乡了。”
　　张戈看着她白皙的脸，也笑：“这不是你刚刚听宗哥的歌那么入迷，我哪敢得罪。”
　　方晓雪轻嘘一声道：“你不如直接说你已经达到目的，这样更加直白。”
　　张戈端起酒杯，语气依旧平淡：“我能有什么目的。”
　　方晓雪用极为鄙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你那小徒弟估计被你灌了不少酒吧。”
　　张戈没说话，算是默认，之后两人就喝了起来。
　　这顿人数不多的饭局，足足吃了四个小时，从下午七点一直到深夜十一点，还是杨云小声在潘水凤面前说道:已经很晚了，再不回家爸妈该担心了。
　　于是大家才意犹未尽的散开了。
　　离场时，杨云走在张戈身后，伸手取下自己脖子里的厂牌，塞到了张戈的裤兜里，也没告诉他。
　　大家出了饭馆个自通往自己的住处。杨云家因为地处双木村边缘，没有人同路，索性落得清静，自己一个人离开了。
　　她走的有些慢，是因为酒精的原因，还是因为其它的原因，杨云不想去弄清楚。她极为缓慢的走在水泥路上，用力的踢着地上细小的石子。昏暗的路灯将她瘦小的身影拉的倾长，她看着那狭长的影子，突然就觉得一阵恶心，然后内心竟真的生出了一种恶心感，俯身干呕了起来。
　　她蹲在路旁，一边拍打着自己的胸脯，一边干呕。临近深夜，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只有偶尔的摩托车经过，车轱辘在水泥地下摩擦出嗡嗡的响声，车上的人看着蹲在路旁的杨云，快速的吹起了口哨，又快速离去，如此反复。杨云始终没有动一下，她伸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最后等自己的那股恶心感略微淡去，才终于站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要一直站在那里呢？”
　　声音来自身后，杨云本能的回过头去，就看到那人瘦高的身影出现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越发高挑精瘦，他也看着杨云，一动不动，最后才款款迈步。
　　他的身影由远及近，杨云习惯性的眯起眼睛看着他，有些好笑道：“还不是因为你。”
　　张戈眉毛高扬道：“不能喝就别喝，装给谁看？”
　　杨云轻呵一声答：“给你看。”
　　张戈听完这话噗呲一声笑了，“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装。”
　　杨云听见这话，没有答话，内心却轻笑了一声，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张戈也不和她计较，不快不慢得跟上她的步伐，直到她走到了自家的居民房，她才停住了步伐道：“我家到了。”
　　那人哦了一声，无所谓的耸耸肩，转身，离开。
　　杨云看着他逐渐模糊的声音，最后也转身进去了楼房。
　　黑暗的楼梯里的声控灯因为杨云的动作，立马亮了起来，一时的明亮，让杨云瞬间清醒了不少，她勾了勾嘴角，觉得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回到家里，杨妈已经躺下来休息了，杨爸依旧不在家。
　　杨云轻手轻脚的走向卫生间，简单的洗漱下，就躺下去了。
　　她躺在床上，脑海里不自觉的跳出了刚刚路上和张戈的对话。
　　——不能喝就别喝，装给谁看？
　　——给你看。
　　她收敛了嘴角的笑容，眼神越发的幽深黑暗。她之所以这么说，那是有原因的，因为她确实是装给他看的。
　　因为一开始她就说她不喝酒，这是真话，她平常是不怎么喝酒，但这不代表她不会喝酒。
　　她只是对酒精这东西尤其的厌恶，那是因为杨爸除了抽烟，打牌，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喝酒，每天夜晚都会喝两杯二锅头，自斟自酌夹带自言自语。
　　他酒量不大，动不动就喝醉了，于是就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到处折腾，闹得家里鸡犬不宁，一家人都不得安宁。
　　他喝醉酒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语言攻击，动不动就说自己一辈子过得多么不容易，一辈子被杨妈管的死死的，钱都不经过他的手，他一个大男人过得及其憋屈。
　　每每这时杨妈都不服气，立马和他顶了来，说钱都给他孩子花了。
　　提到孩子，杨爸立马又来气了，又啰哩啰嗦道自家的孩子一个比一个不争气，只知道花钱，也不拿出一点成绩来，还不如不上……
　　所以她深切痛恶酒精，因为它促使了她的童年在这么一片吵闹辱骂，互相推卸中长大，所以她说她不喝酒。她太害怕，自己喝醉了也会和杨爸一样，到处的闹腾，她不想变成她最为厌恶的那种人。
　　但这不能说她不会喝酒，她的酒量出奇的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青出于蓝，总之杨云一个人可以喝掉三瓶啤酒，不带眨眼。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她的姐妹们都说她是千杯不倒。
　　她又想起餐桌上那个叫李华宗的男人，以及他浑厚低沉的嗓音，还有诸小月的漫不经心，和内心深处那个温文儒雅的大男孩，觉得自己脑袋乱糟糟的，她开始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醉了。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又翻开了微博，想了想，又发了一条：是不是犯了错的人就要接受惩罚，如果是，我接受属于我的惩罚；如果不是，请不要在这么折磨我了。
　　她才刚发完微博，手机立马就响了一声，是一条短信，上面写着：怎么你的厂牌在我的衣兜里？
　　杨云不用猜也就知道发短信的人是谁，她刚刚的低落的情绪立马高涨了不少，她伸出纤长的手指，点击了一下他的电话号码，然后存进联系人里，在姓名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会，最后才缓缓输入两个字：阿戈。
　　她又重新翻到信息，敲了几个字，发了过去。
　　手机那边的张戈看见杨云发过来的短信，薄凉的嘴唇微微勾起，她只回了四个字：帮我打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