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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不见来时路 ...

  •   虽然是夏末,却应了一场秋雨一场凉的说法。那灿烂明媚的花草都开始衰败,隐隐透着些强弩之末的死气。
      蜀中,益州城外衰草连天。
      一个清瘦的人影走进城里,他的脚步很快,却幅度很小,远远看过去就像孤魂野鬼一样。这个人面色如纸,本应该是顾盼生姿的桃花眼里没有一丝神彩。他的脸颊都坳陷下去,配上那样清秀的五官,有些可怕。他没有撑伞,也不知道是从多远的地方来的——那衣服湿得可以滴下水来。
      守城的人不敢拦他,吓得转过头去,心说这是哪一路的游魂?
      那个人好像没有注意到那些守卫,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却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他走到叶家药庄的门前,扣了扣门环。没有回应,又再扣了几下。他不想说话,所以不去问里面有没有人,只是不停地敲门。
      终于隔壁的商铺被他惹得烦了,壮着胆子对他说:“这位爷别敲了,叶家药庄三天前就突然连人带货一起搬走了!”
      那个人听完果然停下了手,怔愣了好久,才幽幽说道:“他们去哪里了?”
      “这……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是有什么仇家,所以连夜走了。”
      “哦……仇家……”那人沉吟了一会儿,仿佛在寻思仇家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尔后他甩下一块碎银,话里气音很重,叹息一般:“多谢这位兄台相告。”
      然后那个人就转过身,继续维持着他之前的步调,飘飘然走了。
      接了银子的人擦了擦冷汗,心说这到底是人是鬼?
      那人心里也有些茫然,或者说他受的打击太大,都已经没有其他的情绪。他没料到叶家会出事,自嘲道:“这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于是这游魂一样的人就真的毫无去处了,直着眼睛走在益州城的大街上。
      忽然传来马蹄声,一架青色的马车奔驰而来,他连让开的意思也没有,心说就这样一了百了也挺好。
      驾车的人吓了一跳,急忙勒紧了缰绳,险些就撞上了。还未等人开口,赶车的就说了:“你走路不长眼啊?!”
      那个人没有搭腔,眼睛冷冷地横了那车夫一眼,忽然轻笑道:“是啊……我真是不长眼……”
      车夫看那人面色煞白,嗓子哑得跟灌了铜汁一样,登时也吓一跳,心说别摊上个碰瓷的病鬼。
      “什么事?”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少主,有个人挡在路上。”
      “什么人挡我程——”那人打起帘子,也愣住了,半晌才惊叫起来:“叶四!”
      那个人闻言木然看着程玄,好像在想什么,然后忽然就一头栽倒下去。
      程玄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叶四怎么落魄成这样了,赶紧叫车夫把人捡回了机关谷。
      再说另一头,怀雪山庄。
      前几天凌剑秋想到叶四忘记把琴带走了,于是派人过去送,结果得到的是叶四连人带车掉下山崖的消息。
      凌大庄主发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火,单单桌子就劈烂了不下二十张。他后来实在是想不通了,索性去闭关,发下令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季长风是仅次于凌剑秋接到叶四出事的消息的,顿时就惶恐起来。这蜀中的事是他为了支开叶容弦而捏造的,但没想到叶四会出这么大的事,若是凌剑秋知道了,恐怕自己的下场和那些桌子没什么两样。
      “庄主,我送饭来了……”花青的声音响起在后山一处幽静的别院里。
      凌剑秋收了招,把剑背在身后,“放在那里吧。”
      “庄主,你都四五天……”花青有些心痛地说道。
      “没那个心情,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还没有消息。”
      凌剑秋皱起了眉头,脸上阴云陡生,声音高了几分:“去告诉季长风,他要是一辈子没消息,就让他去找一辈子!”
      花青吓得手颤颤的,她忽然想起来了,因为叶容弦待得太久都差不多要让她把这件事忘了——他们的庄主是冷漠而无情的,他们的庄主是活阎罗似的“白衣鬼”。
      “奴……奴婢知道了。”花青退了下去,不自觉连自称都改了。
      凌剑秋出神地望着远方,忽然觉得心如刀绞:
      “叶四,你在哪里?”
      话又说回到蜀中机关谷。
      叶容弦是个练武之人,照例来说这等头疼脑热的小病是很快就会好的,可他偏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慢慢可以说些话。他一醒来就看见程玄在边上踱着步,满面的焦急。
      “哎呀,你别转了,眼晕。”他气若游丝。
      程玄猛地听见人说话,还以为撞鬼了,往后撤了一步,才又惊喜地冲过来,“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说完拿了几个枕头垫在叶四背后,使他能够坐起来。
      叶四看着这个小辈这样忙前忙后,也不客气,只是默默地看着,时不时咳嗽几下才能让人注意到他。
      程玄忙得差不多了,拉了一张凳子坐下,踌躇道:“叶兄一个郎中怎么会病成这样?”
      叶容弦闻言就叹了口气。
      “叶兄若是不想说,那就当我什么也没问过。”程玄见他愁眉不展的,生怕触了他的伤心事。
      “淋了场雨罢了。”叶四一如既往风雅地轻笑着,却在末尾变成了一阵急咳。
      程玄连忙给他顺气,一边又问:“那怎么会什么行李也不带的在益州城里?”
      “程玄啊……”叶容弦看了看他,瞪大了桃花眼,声音有些凄厉,“凌剑秋要杀我!”
      程玄闻言瞠目结舌,心说几个月前他俩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打得你死我活了?
      “这……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叶四抬头看了看床顶,颓然倒在枕头上,“我和他说要不以后就隐居在天目山吧……他答应了我,他明明答应了我!”他说得有些歇斯底里,本来就沙哑的嗓子更是带着一股子凄绝。
      程玄骤然听到这么一个炸弹样的消息,也是心中一凛。本能告诉他,凌剑秋绝不是反复无常的人,但叶四如今这副样子还能有假吗?
      “叶兄,莫不是当中有什么误会?”
      “误会?”叶四扯出一个苦笑,“你倒是真被人拿暮雪回风砍过来看看?”
      程玄默然,忽然豪爽地拍了拍叶四的肩膀,“叶兄,天涯何处无芳草嘛!”
      叶容弦点点头,“程玄你去帮我拿点金银花茶来,嗓子毛得很。”
      程玄闻言就出去了,还小心地帮叶四带上了门。
      躺在床上的人望着门一点点被关上,忽然扯起被子蒙住了头,放声大哭了一场。
      但就在这两个人都煎心熬胆的时候,许正言家确是另外一番样子。
      许若婵扯着手帕站在许正言面前,后者正坐在正厅的一张檀木圈椅上。
      “闺女,你可想好了?”许正言皱着眉,神色有些犹豫。
      许若婵见他犹豫,于是一咬银牙,对他说:“爹,女儿决定了非凌剑秋不嫁!”
      “咳……”许正言叹气,怀雪山庄封锁了叶容弦的消息,江湖上还不知道凌剑秋最近是如何的痛心,所以他也没多劝阻,“你要这样就这样吧,过几天爹让人去提亲……”
      “女儿也想去么……”许若婵凑过去,拉住了许正言的袖子。
      这修罗金刀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这宝贝女儿撒娇,于是一叠声地应下了。众人得了消息,都很高兴。于是整个许家庄都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当然这许姑娘还不知道叶容弦的事,更不知道叶容弦和凌剑秋的事。她心中还只有那个当年在蜀中论剑的时候一剑挡鬼神的大侠。于是这庄婚事注定是要有些麻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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