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鬼游歌》阿雄

17、是非

　　冰凉的水冲刷着身上火辣辣的枪伤，有一种奇异的舒适感，这就是肖荼彻底晕过去之前最后的想法了，感受着水压渐渐袭来，他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肖荼慢慢恢复了意识，他感觉冰凉而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着他火辣辣的枪伤，冰凉的液体有些刺痛，却安抚着他，那人动作轻柔、耐心。
　　他挣扎着想要睁眼，可眼皮沉沉的，他只好感受着那灵巧的手指替他细细的涂好药膏，又替他轻轻地包扎好伤口，直到这一切做好，肖荼才感到身边的床铺一轻，轻轻的脚步逐渐远去，伴随着那人一起离去的，还有一股馥郁的荷香，也渐渐变淡。
　　多年的山中修行，使得肖荼对妖物的气息格外的熟悉，在刚醒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身边的，是个妖物。他心里顿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是多年信奉的真理陡然间支离破碎，他被同类所伤，救他的却是师父们一心一意，言传身教，正色危言的教导说要诛杀的妖物，“人妖殊途，妖行妖途，入妖界，若犯戒，必诛之。”那威严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犹如警钟敲响，一声一声震荡着他，敲碎的却是肖荼本身的信仰。
　　只在一霎那，肖荼就做了决定，他的命是这妖救得，那自己便绝不会伤他半分，也不容许别人伤他半分，他这样想着，猛然间有感觉到那股荷香渐渐袭来，紧接着那脚步声也渐渐传来，伴随着莲香，温暖如春。
　　荷香包裹着肖荼，令他的伤痛也消去了几分，那人也渐渐走近，肖荼感到身边的床又沉了下去，紧接着，有液体顺着汤匙缓缓流入嘴中，他下意识吞咽。半碗汤药下肚，肖荼觉得自己的力气这才回来了一些，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色容颜，清冷如画，可偏偏左眼一颗朱砂痣，不言多情却有情，如有冬日的阳光，虽不能消散冰雪，却带来一丝温和。
　　“是……你救了我？”肖荼开口，声音格外的沙哑。
　　那人看了看他，眼神淡淡的丝毫没有因为肖荼的醒来而有所影响，他继续喂着药，直到碗里的药尽数进入肖荼腹中，抬手摸了摸肖荼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热，便立刻收拾东西走开了……
　　“你……”肖荼挣扎着喊了一声，那身影继续前行，就像什么也没听到。
　　“谢谢。”肖荼用鸭子般的声音勉强的喊出了这两个字。
　　远处红色的身影顿了顿，依旧沿着刚才的方向消失在小屋外的荷花中。
　　肖荼有些遗憾的看着那人的背影融入一片碧荷中，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眼前的绝色容颜，还是不要说自己是法师了，肖荼想着便在意的睡去了。
　　接连的几日依旧如今日一般，那人只在特定的时候来，喂完药就走，不做丝毫停留，妖不吃饭，而那人似乎忘记了肖荼是个活生生的人，竟也不端丝毫食物来。也幸好肖荼体质异于常人，也早习惯辟谷，几日不吃，倒也不觉得如何，伤口也依旧恢复者，他也不再整日整日困于硬木板床上了。
　　这一日，那红衣男子又端着药来了，看见门口看着他微笑的肖荼，愣了一下，可也只是一瞬，快到肖荼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一日，那红衣男子又端着药来了，看见门口看着他微笑的肖荼，愣了一下，可也只是一瞬，快到肖荼以为自己看错了。
　　“身体好了，就可以离开了。”奇迹般的，红衣男子开口了。
　　肖荼愣了愣，这么多日，不论他怎么问，男子都不开口，他还以为，这样好看的妖物，竟然是一个哑巴，“你……会说话？”
　　似乎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红衣男子轻轻的掩嘴笑了笑，颇为女气的动作却不让人厌恶，显得无比自然，反倒多了一丝神秘，“我一个妖物，怎么会是哑巴，人的那些病痛，又能奈我何？”红衣男子说的直接，没有给肖荼意思反应的时间。
　　肖荼倒没想到对方直接承认自己的身份，又怔了一怔。
　　红衣男子轻笑，“就算我不说，你会看不出来吗？”
　　听了这话，肖荼不好意思的呵呵了一声，“原来被看出来了啊。”他笑着笑着突然恢复了严肃，有些焦急的说，“我不会伤害你的。”
　　红衣男子笑笑，“盛极一时的肖家之人，当然认得……”红衣男子说着，似乎是回忆着往事，半眯着双眼。
　　“只是分出来的旁支。”肖荼有些尴尬,补充道，“算不得主家之人。”
　　红衣男子挑眉，“同属一脉，有何不同？我到没听说肖家分门别类。”
　　肖荼只觉得今日红衣男子愿意跟他说话，当真是极好的事情，想了想也不算什么机密，只是有些难以启齿。看着自己救命恩人好奇的眼神，肖荼开了口，“是因为几百年前我们这一脉的长老，因为和族长起了冲突。长老执意要将我族珍藏的一物还于失主，可族长不同意。长老是一个行动派，当夜直接偷了圣物，可没想到未到目的地，圣物遗失了，族长以为长老私吞圣物，于是就……”
　　“哦，是什么圣物呢？”红衣男子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疑惑的问道。
　　肖荼更是窘迫，“据说是圣巫之心。”红衣男子的脸色陡然变了，略显凝重。想到圣巫乃万物之守护，肖荼看了看红衣男子的脸色，赶忙说，“这些都是谣传，也不能尽信的，故事总是传着传着就被赋予了神奇的色彩。”他想了想，又解释道，“据说这颗心也是祖先的故人相赠，我肖家人绝不会滥杀无辜的。”
　　红衣男子的脸色渐缓，“也是，圣巫之心，哪有那么好取？”说着看向肖荼，“那你还姓肖？”
　　“当然啊！”肖荼一派理所当然，“姓不能变啊，这是血脉的承认，改不了的。”他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对了，我叫肖荼，你一直就在这宅子里吗？”
　　红衣男子轻轻念到，“肖荼……”随后眯着眼笑，“我一直在这里，自从我有意识以来。”
　　“那你没有觉得这宅子有什么异常吗？”肖荼问道。
　　红衣男子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你是法师，问一个妖物有没有什么异常，岂不是好笑，我也许就是这屋子的异常吧。”
　　肖荼猛地发现，这消瘦的红衣男子，站直了竟然还比他高上几分，他侧头，“你救了我一命，我会护着你的，你叫什么？”
　　红衣男子回头看了看肖荼，眼里闪过奇异的神色，看得肖荼心里慌慌的，他有些结巴，“我……我可以助你修炼，绝不会伤害你的。”
　　红衣男子微微抿起嘴角，吐出了几个字，“游戈，我叫游戈。”
　　这两个字轻轻飘在空气里，肖荼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熟悉极了，可是那一团东西模模糊糊，不慎真切，肖荼甩甩脑袋，“游戈，好熟悉的名字……”
　　游戈听到这话，笑得意味深长，“难道承情的哥哥，没有让你调查我吗？”
　　肖荼猛然间醒悟，原来杨妙妍所说的妖怪，就是眼前之人，“你……你竟然……喜欢……”
　　肖荼话音未落，游戈转了个身，背对着肖荼，“是又如何？多少人不就是求‘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他端起肖荼喝完的药碗，转身要走，临行前说了一句话，“晚上也该走了，不然他要着急了。”语调温柔而缠绵。
　　肖荼望着游戈的背影，想到之前他的话，喃喃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他呆呆的站了一会，直到那红影消散在眼前，他才猛然间反应过来，今日这人，感觉和往日大不一样了呢……他皱皱眉，转身进了屋。
　　荷花池底，游戈有些狼狈的跌坐在冰凉的石板上，犹如黑蛇般的长的黑发散落一地……
　　“还好吗？”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焦急。
　　石板上的身影猛地抬起头，看着面前漂浮的和自已几乎相同的灵魂体，挑眉，“我要是死了，你不就解脱了吗？”
　　那身影先是一顿，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这样的……我……”
　　“那是关心他？”游戈轻笑，两行血泪滚动在惨白的脸上，“人倒不错，虽然呆的紧，最可惜的，是个肖家人。”
　　“不……不是这样的……”那身影看着游戈的样子，着急得团团转，随后他咬咬牙，抬起手，一团幽绿色的光芒包裹着游戈，游戈脸上的血痕渐渐消散。
　　“无用功。”游戈挥手打散那幽光，咳出一口血，眼中似乎有些无奈，“这几天，要拜托你了。”他狠狠的咳嗽了几声，“这次过后，你便再也不欠我……”他看着那影子，“那肖家小子，不论他是不是他，我也放他一命，毕竟你陪我这么多年，有他护你，我也放心。也终究要有他陪我，解不解这封印也是一样的。”游戈说完，闭上双眼，整个身子伏到在地，灵魂被几道金光撕成一片，飞入池角。
　　那影子受到一股吸力，没入石板上的身体之中，只见那游戈的身体缓缓站起，看着那金光撕碎游戈的灵魂，嘴里喃喃，“无论如何，我都要你好好的，离开这里，我的圣巫大人……”他捏着手里的玉瓶，出了石室。
　　他一路走向荷花间的那间小屋，远远便看见一个人影在那里张望。
　　“游戈？！你怎么才来？”肖荼远远看见这一点红色，摇着手臂喊着游戈的名字。
　　红衣身形一顿，将玉瓶塞入怀里，慢慢走了过来。
　　肖荼看见眼前人恢复一派冰冷，摸摸鼻子，“你忘了吗？我是肖荼啊，你又不理我了？”游戈收拾着屋内的床铺，不言不语。
　　“怎么又和中午不一样了呢。”肖荼碰了一鼻子灰，抱怨。
　　荷妖听见这话，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何圣巫大人的差别是多么的大，多么的让人起疑，他转过身，有些僵硬的开了口，“那我要说些什么？”
　　肖荼看着游戈尴尬的模样，扑哧一声笑出来，“要说，我们该走了。”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样才像前几日的你。”
　　游戈咧咧嘴，低着头说道，“那我们走吧，不要让陆……承情多等。”游戈将脱口而出的陆字吞掉，改成了承情，语气之中充满尴尬。
　　肖荼纳闷的看了他一眼，心里疑惑却没有开口，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小屋。
　　游戈挥手，一个巨大的结界闪现出来，一道绿色的光芒自游戈手中氤氲开来，包裹两人，飘出结界，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后山一处隐蔽的枫树林后，“荷花池里随意过了半月，可是这里只过了半天，肖先生记得这件事就好。”
　　肖荼一脸好奇，“好强大的结界，据说这种操控时空的能力，只有圣巫一族的……”
　　游戈打断他的话，“结界原来就有，我只是利用而已。天色都黑了，早些回去吧，经过这事，承情他肯定会担心的。”
　　肖荼也不再多问，任由游戈搀扶着，向灯火通明的别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