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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崩溃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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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被关上的大门,当晚就被重新打开。小一和小二跑去找大夫,剩下的人看着小四和庙。到了很晚他们才请来一位老大夫,这个时间,这个时期,已经没有多少大夫愿意来为我们这些人看病了。
那位老先生又是把脉又是掀眼皮的,检查了半天,道:“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否染病了,不过,一定要好好修养才是。”他留下了药方,小二又跟着拿药去了。
入夜,月色沉沉地洒向地面,像被打翻的牛奶,流淌了一地,可没有一个人睡得着。所有人都围在小四身边,不知所措。小四吃完药后才安稳了一会,又开始咳嗽,小一想尽了办法也没有用,只能看着他越咳越厉害,咳得浑身泛红。
小一没办法,一棍子把他敲晕了。当所有人松了口气时,却见小四的身上冒起了红色小点。
“一定要送到医馆了。”小一闷声道。所有人沉默不语,没有人愿意相信小四真的被感染了,但事情却已经至此了。
“小七在庙里等着,我们去把小四送过去。”小七张张嘴,却还是点点头,道:“晚上小心。”他抬眸看了我一眼,又默默低下头。我握住他的手,给他一个安慰的笑。
小一他们轮流背着小四,我敲着一家家医馆的门,可没有一家愿意让我们进去的,连那位老大夫也摆着手不让我们进去。
我第一次深深感到了无力感,才发现自己面对一个重病的朋友竟然什么都做不到。一次次敲门,一次次被拒,我却只能咬咬牙,忍住眼泪,继续求着那些大夫。
“你们是干什么的!”街头传来一声爆喝。我们连忙拔腿狂奔,是衙门的人!
“站住!站住!那个人是不是染病了!”哗哗的拔刀声在身后响起,我们一听,跑得更快了。小四一旦被官府的人带走,就只能被关在一起等死了。
我们七拐八拐拐进了小巷,在小巷里到处乱钻。虽然背着小四行动略有不便,但毕竟常年在小巷里混迹,怎么也比那些官差强,终于在几次转弯后,甩掉了那些人。
我们不敢出去,只好缩在一起取暖,一个晚上的劳累,几个人都有些撑不住了,竟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再回身看看小四,他却一直没有醒,浑身发烫的样子,和小七那晚一样。只是身上的红点变成了红包。
小一深吸口气,仰面望天,道:“小三小六你们先回去吧,小七身体还没大好,不能一直一个人。我和小二再去试试。”
“好吧。”我和小三相视一眼,起身,准备回庙里。小三默默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久久未动。
我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小四福大命大,一定没问题的。”他对我淡淡一笑,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我不由在想。如果我想方设法去找那个男人,这一切会不会停止。我抬眼望着青白的天,寒风阵阵,面前的街道愈发凄冷,医馆门口却挤满了人,苦苦哀求着医馆收留。我默默看着,竟也有些明白那些大夫为什么拒绝小四了。
前来求诊的人那么多,他们却根本治不了,传染发病又快,万一自己家人也被传染可如何是好。富贵人家千金都不一定砸得开门,更何况我们这些乞丐。
什么时候能过去啊,让一切都回来吧。我狠狠垂下头,真的不想再失去了。
回到庙里,我大喊一声:“小七!”半晌,却没人应。我和小三相视一眼,奇怪,人呐。我跑进大堂里,刚想四处找找,却发现小七躺在稻草堆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小七!”我一声惊叫,慌忙冲过去。小七像条被拖上岸的鱼,大张着嘴,拼命呼吸着,那双乌亮的眼睛痛苦地紧闭着,浑身发红,一个个小红包已经冒出来了。
我瘫坐在地上,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耳边似乎想起了小三的呼喊声,我却一点也听不进。不能再这样了,不要了,再也不要了。
我茫然地站起身,飞奔着冲出去。不管以后会怎么样,我要他们平安,我要他们都好好的!我埋头钻进一个个巷子,翻找着一个个垃圾堆。如果能找到令牌,说不定就能找到那个白衣男!
双腿渐渐麻木,我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支配,只感到两条腿兀自地迈动。在哪,到底在哪,为什么哪里都找不到!
脚下不知磕到了什么,整个人都飞扑了出去。手臂上、膝盖上的疼痛又将我拉回现实。我无力地扑跪在地上,豆大的泪水不停地往下砸。怎么办,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一片阴影渐渐靠近,我却没有心思在意。“啪嗒”一声,一块乌黑的令牌掉在我面前。我缓缓抬起头,却见那个白衣男子立在我面前,一身单薄白衣如雪,翻飞在深冬的寒风里。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目光高傲而冰冷。
“这次可能好好拿住了?”他冷声问。
“你能救他们?”我深吸口气,静静望着他。
他突然咧起嘴角,不屑地嗤笑一声,好像我在问什么尤其愚蠢的问题。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靠近我的脸颊,似乎想拭掉我脸上的泪痕。我一扭脸,躲开他的手。他却抬起手,扯下我的头巾,凑近耳边,低声道:“我散的毒,我怎会解不了。”
我攥住他的手腕,怒道:“救他们。”
他悠哉地扯了扯我头顶的羽毛,浅浅扯出个笑容:“对为师这般无理?”
我咬咬牙,硬挤出个笑,说:“徒儿请师傅救救我的朋友。”他垂眼看了看手腕。我立刻放开手。
他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块白色的方帕,歪着头仔细擦拭了下手腕,手一抖,手帕随风飘远。我狠狠地咬紧牙,恨不得张嘴咬死他。
“以后你便叫六幺好了,”他淡淡道,“我亲爱的乖徒儿。”
“谢师傅赐名。”我嘴角抽搐,阴阳怪气地应了声。
“你这性子为师还要多用心磨磨。”我一听,顿时一口气没咽下去。
“你回去让他们摸摸你头顶的羽毛,自然就会好了。”他说。
“真的?”我抬头望他,他却又瞬间消失了,只留下一缕寒气在风中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