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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作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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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前两天,我听说消息,班长离婚了,儿子归她当律师的老公,原因是她老公有了外遇——婚姻故事里最俗气的结局。于是我终于想通,她为何会在我和关韶阳杜薇这件事上,表现得如此义愤填膺。人只有在自己确实遭遇了之后,才会深有体会。其余什么感同身受,永远不可能。
我给班长发短信,问她可好。
她隔了很久才回复:没什么,是我坚持要离的,他不肯,请我原谅他。可我为什么要原谅?
我说,是,他并不值得被原谅。
班长回:我不想忍辱负重,跟自己过不去。我这几天正在马尔代夫度假,日子过的好得很。
于是我不再多说什么,只祝她:玩得开心,记得带礼物哦!
像班长这样的女人,最不需要的,大概就是同情。
平安夜那天,公司里人心涣散,皮特早就回国全家团聚去了,于是乎群龙无首,吃过午饭,人事部群发邮件:在不影响工作的情况下,今明两天各部门自行决定下班时间。
于是我看到邮件就下班了。
我现在一进公司就心烦,有时候闻到格子间壁板那股塑料味儿,都想吐出来。
写字楼门口那座挂着西班牙火腿片的圣诞树旁,又增添了一大群驯鹿,圣诞老人背着大大的布袋坐在雪橇里,身边摆满了各色各样漂亮的礼物盒。每到准点的时候,还会有雪花从天而降。咖啡店的店员戴上了红色的圣诞帽,路上有好几个小孩都欢天喜地的拿着气球,走到哪儿都听见“铃儿响叮当”的乐声,全世界都在庆祝圣诞,不管这个节日有什么宗教背景,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开心就好。
我突然很想送自己一件圣诞礼物。
我走进一间珠宝店,刚开始看,店员就迎上来,向我推荐一枚铂金戒指,又殷勤备至的道:“这枚戒指其实是一对,正好我们圣诞节做活动,如果买对戒的话,可以打八五折,还可以免费帮您刻上心爱之人的名字。”
我问她,我只买一个,可不可以也打折?
她笑笑说,很抱歉,只有买一对才可以。
我转身就走。
很快,我就发现,不仅仅是戒指需要买两个,就连饭店的猪扒套餐都是两人份起卖,糖果店的促销员将一大一小两根棒棒糖递到我跟前,“看看,一人一根,多么有趣。”
我郁闷的想,圣诞节难道不是整个家庭的活动才对?为何现在却变成了情人专属!
我给罗莲发短信:“在中国,没有宗教歧视,没有性别歧视,只有单身歧视。”
她一直没有回。
我干脆去了超市,猪肉白菜馅儿的速冻水饺买一送一;又买了两斤提子,我偏爱那殷红的颜色;经过冷饮柜台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拿了两大桶冰淇淋。
回到家就开始下厨,先烧水,等水烧开的时候,我靠在冰箱门上大口大口的舀冰淇淋吃,很冰,到胃里冷得我一哆嗦,很是刺激。
冰淇淋吃了一半,锅里的水噼里啪啦滚起来!
我把饺子盛到一个大碗里。我们家吃饺子的方法很像北方人,喜欢蘸醋和蒜头。我在冰箱里找到半拉大蒜,学着妈妈的样子用菜刀柄去拍,忽的想到当年跟关韶阳去东北饺子馆,关韶阳死活不许我吃大蒜,理由是吃了蒜便不能接吻了……
想到接*吻,便水到渠成般想起了某人。
明明那样好,却消失不见。我塞了一个饺子进嘴里,狠狠的嚼。
然而,第四个饺子一下肚,我就开始觉得胃隐隐作痛,接下来吃进去的每一个饺子都如磐石般沉重,我的胃不堪承受饺子和冰淇淋的双重折磨,撕心裂肺般抽搐起来。
我挣扎着吃了药,在床上滚了两滚,觉得不行,又挪到客厅,最后我跑到爸妈的卧室,躺在他们的大床上,把妈妈常用的枕头抱在怀里,终于奄奄一息的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窗帘没拉,我一抬眼,看见一些白色的棉絮簇簇而落。
居然下起雪。
我站在窗边,看着漫天飘雪,觉得这或许是上天的意愿。
我盯着手机看了半晌,开始拨号,1、3、9……我早知道,即便我能删掉他的号码,可我却删不掉我的记忆。
通了,铃声开始响。
我在心里默念,看在老天爷的份上!
铃声刚响到第三次,就被我猛地一把掐断——我必须这么做,如果响到最后他还是不接,那我该怎么度过这个平安夜?
我情愿,就当他没听见好了。
谁知手机却突然响起来——他竟然打回来了!
我手一哆嗦,手机直接掉到地板上,连唱带跳,如同狂欢的撒旦。
我没接。
我只是直愣愣的盯着屏幕上那串数字,心里想接,却伸不出手。
他坚持了好一会儿,终于无奈的偃旗息鼓。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叮咚!
一条短信跳进来:
圣诞快乐。
胸口突然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我思忖半天,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回。
***
元旦三天假期,我完全没有下过楼,每天不是睡觉就是窝在沙发上看碟,食物全靠微波炉,到了第三天的上午,我闻到自己腐烂的气息,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身上会不会长出蘑菇。
接到罗莲电话的时候,我正坐在地板上吃泡面,仅仅是翻身去拿手机,就让我的小腿抽了半天的筋。
罗莲声若洪钟,“快给我洗洗干净打扮打扮,准备接驾!”
我一个激灵,“你要回来啦?什么时候到?”
“我刚登机,还有两个小时就到。”
“两个小时?从加拿大到中国只要两个小时?我们研究出光速飞机了?”
“去死,我在北京呢,马上就起飞。你不用到机场接我了,直接去酒店吧,”罗莲报了个酒店名,又关照道:“不要告诉我家里,他们不知道我回来。”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我很茫然的望着塑料盒里卷曲的面条,心想罗莲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她不是应该在滑雪吗?什么时候到的北京?为什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就回了国?
别告诉她家里这一点我倒是能理解。罗莲是书香门第,她父亲是外交官,成天满世界的飞;母亲以前是有名的舞蹈演员,现在经营一家艺术学校,也是个大忙人。或许是因为大人太忙了,罗莲从小就被培养成特别独立的那种女孩,从考大学填志愿到出国留学,全都是她自己一手操办。据说她当初选择加拿大那所学校,她爸还跟她有一番对话。
她爸问:“既然读商科,为什么不去美国?”
罗莲说:“从加拿大开车很快就到美国了,却比美国更安全,进可攻退可守。”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酒店在国际博览中心旁边,离市中心很远,从我家开车过去要接近一个小时,我对这块地方很不熟悉,绕着偌大的酒店转了三圈才找到车库入口。等到我进入大堂,心里的疑惑越发浓重——满眼西装革履和高鼻深目,一看全都是参加展会的商务人士,罗莲干嘛要选择这样一间酒店?
谜底很快揭晓,和我的推测一模一样。
罗莲是和史密斯一起来的。
我看着他俩下车,史密斯差不多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高大威猛,一只手揽着身材娇小的罗莲,另一只手很厉害的捞着一只大箱子。罗莲穿鲜红的羽绒服,一头乌黑的长发快要到腰间,许久不见,她变得越来越像洋人喜欢的那种中国女人。
罗莲看到我的一刹那,她的尖叫声惊动了整个酒店大堂,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朝我直冲过来,一把搂住了我的脖子。
“你个死女人!”她呜咽着,在我脸上使劲的亲,“你个死女人,想死我了,你怎么不去死!”
我很感慨,强忍着眼泪,抱着她的脑袋,“刚见面你就说了四个‘死’字,我确信你对我的爱铭心刻骨。”
她往后退了退,跟着又惊悚的叫起来,“你怎么那么瘦?你是因为高了还是瘦了?我的天哪!”她一边说,一边就在我身上捏起来,“一点肉都没了,全是排骨啊,肉呢?”
我下意识的在自己脸上抚了一把,“瘦了吗?”
“废话,比一年前瘦了整整一圈都不止,”罗莲皱着眉,忽的发狠道:“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那对狗男女。”
我长叹一声,“为斯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我现在身材不知道有多好,失恋总算也不全是坏事。”
罗莲哼一声,“半年里失恋两次,你真是爱的快、去的也快。”
我指指心口笑道:“谁说我爱的快去的快,这里头都千疮百孔了,跟筛子似的。”
罗莲又张开双臂抱住我,“好了,我回来了,没有人可以欺负你。”她那么娇小,头顶才到我鼻尖,却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
这时候史密斯过来,不用罗莲介绍,就热情洋溢的道:“你一定就是苏珊,罗莲总是把你挂在嘴边,”然后又扭过头对罗莲说:“可你怎么没说,她简直漂亮的像个超模!”
罗莲撇撇嘴,“我哪儿知道她瘦成一个排骨精?”
我微笑着跟史密斯握手,“很高兴见到你。”
罗莲和史密斯订的是一间套房,我本打算先回家,让他俩休息一会儿再说,然而史密斯却说他立刻就要出去开会,临走前他无比真挚的托付我,“你们好好聊聊,罗莲想你想的快要发疯,晚上我们请你吃饭。”
史密斯前脚出门,罗莲就眼神晶亮的问我:“怎么样?”
我下评语,“要气度有气度,要细节有细节,完美到无可挑剔。
罗莲露出所有恋爱中女人都有的那种表情,“他一走进教室,我就立刻爱上了他。”
我想起前一阵子罗莲的消沉,再看眼前的她这样容光焕发,心想爱情这玩意儿,未免也太过神奇。
我问她,“之前干嘛要一个人去滑雪?”
罗莲说,“因为我们吵架了。”
我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