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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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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散离合不由人,缘分命数只由天。千万年来,我是一块安安静静躺在河水中的石头,与世无争,与天地共存。这世间有千千万万难以计数的石头,偏偏挑中我这块顽石,送给我一个女子的身体,安排我受诸般苦难。昆仑派玉虚峰内的一夜,我睡得并不安稳,梦魇不断,让我辗转反侧,甚至惊声尖叫。曾经受过的伤,曾经流过的泪,每晚还是会在梦中折磨我,纵然是仙家福地,祥和之气充盈,也无法抚平刻划在心头的惊悸。惊醒之后,我从床榻上坐起,屈膝裹着锦被,抱头无声哭泣。
天色将明未明,东方泛起鱼肚白,清晨即将来到。衾枕已经湿了好大一片,眼睛一定肿得像核桃了吧!等会儿要教神仙看笑话了。我起身想梳洗一番,至少不显得那么狼狈。只是这个神仙洞府,我并不熟悉,又不敢乱闯,只有顺着记忆,想起进来的时候,似乎有小溪一带,从草堂东侧往堂后流去。我蹑手蹑脚不敢发出声音,悄悄的走出居室,往草堂外而去。果不其然,一弯绿水,和缓的流淌于草堂东侧。小溪旁搭建有一座雅致的草亭,亭中挂上帷幕,设有软榻、香案,是个听风、观雨的好地方。
我拿着昨日换下来的破烂衣物,当成盥洗用的巾帕,在溪水里先涤净之后,再沾湿了洗脸。清晨雾气弥漫、露水极重,天又未真正大亮,空气中颇有寒意。溪水冰凉,一沾肌肤,我冷得直打颤。
「天未亮,露重雾浓,不再房中安歇,怎么一早就出来了。可是睡得不安稳?」
神仙的声音幽然从身后响起,我惊了一跳。
「神仙,可是我弄出了声响,扰了您的清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还以为已经够小心的了,没料到……,对不起。」
红肿的眼睛,外加纠结的头发,都还没梳洗好,怎么就被发现了。我蹲在地上,背对着他不愿意转身。
「可是想梳洗一番?」
想必是手上的破布,出卖了我的意图。
「夜里没睡好,出了一身汗,想借着溪水洗洗。」
「这溪水是山上的雪水化的,冰凉的很。后山有温泉,我带妳去吧!」
神仙也不再多做言语,我低着头,站起身跟随在他之后。走了一小会儿,有一座天然石窟,隐隐有水气飘出。
「姑娘请进,温泉水温暖,适合沐浴。里面的物事,一应具全,连换洗的衣物都有。妳可以慢慢来,不需急燥。我在堂中已经备妥早膳,结束之后,过来一起吃吧!」
他转头向我介绍,语调不似昨日清冷,温暖许多。我诺了一声,匆匆进去石窟内。石窟显然是修饰过的,岩壁雕凿平整,挂上布幔,围成一圈。温泉就在当中,我掀开布幔,里面陈设朴实雅致,所有物事一应具全。我脱下身上的衣物,缓缓将自己浸到温暖的泉水中,仔细的洗净头发、身体。温泉水让人放松,泡久了有点昏沉沉的,加上昨夜没睡好,眼皮子撑不住,闭上眼睛晕了。
「姑娘,醒醒,这儿不是睡觉的地方。」
感觉肩膀的地方,有只冰凉的手,轻轻地推我。温暖的水极舒服,睡梦中我错将此处当成被窝,还想翻身再睡。原本靠着池畔,一个转身,整个人滑入水中,泉水从耳、鼻、口中灌入,登时于惊慌中清醒,匆匆于水中站起,大力呛咳。
「我想怎么这么久,原来是睡着了。」
温泉池畔,蒸气氤氲,水气缭绕,四界雾蒙蒙的看不清楚人,但是听闻语气,竟是笑着的。身子离开水面,接触冷空气,我这才想起,自己□□,赶紧用手遮住胸口,再蹲回去水里。
「对不起,实在是太舒服,才不小心睡着了。」
「何必老说对不起,又没什么。只是忘了告诉妳,温泉不能泡太久,我怕妳昏过去,过来看看,没事就好。快上来吧!」
「神仙,我要出来啦!你能不能先离开。」
只有子川哥哥和我两人一起的时候,那段共度的时光,我对于男女有别这件事,只停留在一知半解的地步,男女之防,总不那么在意。离开他那段日子,方从姊妹们那处知道。如今已通人事,自然知道分寸。帷幕内雾气缭绕,我二人具是看不清楚对方。神仙闻言,朦胧之间,他似乎是愣了一下,匆匆转身掀开布幔离去。
我连忙起身穿衣,神仙给预备下的衣物,柔软舒适。我拿起一把桃木梳,对着晶亮的银镜梳顺头发,随意用发带在脑后束妥,不至于披头散发就好。出得石窟,见神仙仍在外面等候,他负手于后,似在远眺山头的白雪。他一身素白,此刻旭日已高升,阳光照射下,一圈银色光晕垄罩周身。束于颈后的长发,显得更为漆黑。从背后观之,他虽不是女子,此景竟比女子更让人动心。我的心头像被人拴上条绳子似的,莫名一阵紧,而且紧得难受。
「神仙,我好了,谢谢您,我们走吧!」
我的声音让他回过神。
「嗯!我们先回去用早膳吧!」
神仙司炎,送我回到银杏林之前,曾幻想过很多种画面。像是与子川久别重逢后的拥抱,还是为了他,我与云娘的正面对质,抑或是他见我失踪,伤心另娶他人……,就是没想到居然是眼前的光景。
小屋的大门那天给人破坏后,门上的铁锁就半挂在扣环上,此刻都已经锈蚀。围篱已经崩坏一块,任谁一脚都能给踹倒。茅屋的房顶颓圮,前院的菜圃已荒芜,杂草丛生,当中还有几朵不知名的白花,在风中摇曳。后院养家禽牲畜的棚子,也塌了一半,我的鸡还有羊,不知祭了谁的五脏庙。屋内满是灰尘,桌椅倾倒,满目凌乱,同我走的那日一样。
子川竟然没有回来?他深情满满的要我做他的妻以后,就丢下我一个人,独自上山打猎。我孤零零的面对人生巨变,被官差抓去当献给□□的秀女,受了大半年的苦楚,挨尽皮肉疼痛。好容易回家,他却没有平安在家等我,是在山上出意外了吗?到底子川是生是死?
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我踉跄后退好几步,摇摇头几乎哭出声来,喉咙却是干哑哑的,怎么也哭不出来。怎会如此,这是我转化成人以后的家,那个我和子川一起度过一整年岁月的家,虽然很小很简陋,却是无比温暖,为何只剩下断井颓垣。往日的时光依旧历历在目,我还记得那日他热切的眼神,紧紧的拥抱。曾经想与我相守一生的人,如今杳无踪影,是已丧生狼爪之下,还是发生什么事,让他回不了家?这一切犹如晴天霹雳,我浑身颤抖,几乎无法站立。
还是神仙撑住我的身子,我无力的仅能依凭在他胸前。
「看来妳想见的人并不在此处,可有打算?」
「你是神仙,一定能帮帮我,帮我找找子川究竟是生是死,如果还活着,到底在哪里?是否平安?」
我抓住神仙的双臂,不停的摇晃,希冀他以神仙的力量帮我。
「姑娘,妳冷静一下,就算我是神仙,也是有办不到的事。」
听到连神仙也帮不了我,此刻我再也止不住眼泪。我环顾四周,捡拾起落在地上的一柄锄头,那是子川哥哥锄地时用的器物。我泪眼婆娑,无语地仰望司炎。
「他之于妳真有如此重要?」
神仙的眼睛里,一贯的清澈如秋水,没有任何疑惑、动摇。从他脸上淡然的表情可知,我的眼泪,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他估计是不懂我对子川感情。
「子川就像您,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可他更不同。是他将我从玉川带回,我是一颗不谙世事的石头,初化为人身,连坐卧、站立都有困难。不会吞咽、不懂说话。他将如同婴儿般的我,一点一滴教导成今日的模样。没有他,我可能成了野兽、狼爪下的猎物,早没了性命,这世上哪还有我。如父如母、亦师亦友,恩同再造,此等恩情我用一世也还他不清。」
神仙低头俯视着我,眼神深沉闪烁,面容阴阳不定。沉吟许久。
「修仙吧!只要还活着,妳是见过他的,日后妳可以自己找。」
神仙终归看我可怜,愿意帮帮我,不至于一点希望也无。
「修练之法我可以教妳,但是昆仑派向来不收女弟子。师徒之名,就免俗吧!可还有什么未完之事要办的?看来天下之大,却无妳可归之处,如果没有什么事,便随我回去吧!」
神仙行动,腾云驾雾,不过须臾片刻,又自人间返回仙界,心境却是大不相同。昆仑草堂看来将是我未来暂居之所。此刻寄人篱下,又要学艺,我提醒自当处处小心、事事留意,末要犯了仙家忌讳才好。
神仙生活,与凡人大有不同,最大的差异在于,凡人需要为三餐温饱而努力,还要需为头顶上的只砖片瓦费心维持,要得传宗接代,繁衍子孙。可是神仙都不用。看来他们花最多的心思在修练,修长生不老、修不伤不灭,还要修什么我还在学习。
「玉虚峰的结界之内,妳可随意行走,书斋之中的道法、仙术等书籍,可随意翻阅。如有不懂之处,随时来问。只是剑法、武功,尚须我亲授,每日卯时到林间练习。」
神仙淡淡的交代我
「妳在身在昆仑,我点拨妳修心修道之法,但他日若有仙缘,妳亦可另寻门派跟随。我派向来弟子不多,几代单传之后,如今只剩我一人。这玉虚峰上,素来冷清,我亦少与其他仙家门派、神仙洞府来往。日中若嫌寂寞,后山妳可自去游玩。」
还怕我寂寞,算是体贴了。
「今日心绪浮动,不利修练,先休息一日,明日再开始。日后居住,还是睡妳昨晚所睡的那间房。这里的环境妳不熟悉,可以到处先看看。要吃饭的时候,我会叫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