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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

  •   中原乱糟糟了十年,天灾人祸不断。吃树皮已经不算什么,吃人、吃泥的才可怕。几百年的繁华如梦,整个朝代覆灭,八百万人命丧黄泉。何须魔界,人间即为炼狱。八百万条人命,即是八百万条冤魂,奈何桥头,早已乱成一团。
      不少花精、妖兽趁机吸食游荡人间的枉死冤魂,个个都成了妖术、道行极高的妖怪。花妖、狐妖魅惑青年男子;猴妖、虎妖专抓妙龄女子,一时间妖魔盛行,形成庞大势力。妖魔的力量大了,神仙的力量就小了。不少仙家洞府为厉害的妖魔抢占,更有甚者,截杀道行低微的伞仙、地仙,侵吞法力,增长自己的修为。
      自从魔界被西天如来给彻底封印以后,昆仑派没了利用价值,就被玉帝丢到脑后。聂司炎与瑶姬那点风流孽债,也在瑶池宴中,给王母了结了。
      仙界纷乱,天庭里的天兵天将,日日忙着四处讨伐厉害妖怪,焦头烂额之余,念头又打到昆仑派的头上。
      「上回封印魔界,我们也出了不少力气,昆仑派也该还我们人情。」
      天将中已有不少这样的声音,但二郎神不愿意,所有的意见通通给压下去。就这样,屠魔大战,略去了昆仑的脚色。这才无人发现聂司炎已经坠入沉睡多年。
      秉彝在没有父母,无人关注下,成长茁壮。孺慕之情乃天性,银杏林的小屋是他几年前悄悄修复的,当他拿到石玉儿的玉璜时,他就隐隐有感觉,幼年时又有心砚曾带他来过,于是他修好作为想念母亲的依凭。他施下保护咒语,闲杂人等是看不到、进不去,唯有昆仑派的人才能进去。石玉儿、杜子川基本上都是用昆仑派的方法呼吸吐纳,所以才能突破咒术,进入小屋生活。这些年秉彝一直在昆仑派用水镜之术看着母亲。他的母亲,从来没有机会当过一日人母,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只是一贯的当她娇俏的少女。纵使为人妻,也没个妇人模样,连发髻也不照着身分,但凭喜好而已。
      那个当自己母亲丈夫的男人,秉彝原该是仇视他的。可遥望注视多年,私心里却是恨不起来,甚至有点同情他。秉彝已经成人,由他今日的眼光看来,母亲虽不至于骄纵,但是娇蛮总是有的,像这样一个女子,这男人几乎是奉献一生精血给母亲,无怨无悔至斯,连远观的秉彝都觉得感动。这一日,秉彝又透过水镜想看看母亲如何?不意却发现父亲出窍的元神。
      秉彝的招魂术已练成,唤醒父亲不是问题,但他始终记得童年时父亲的模样。现实总是残酷的,就算是神仙,也有不得不面对的一天。醒来以后,如果父亲不能放下,那该如何是好?没料到,就算不唤醒父亲,父亲的元神照样被母亲吸引。这是怎样的纠缠?不论前生,不问来世,光是今生,无论相忘江湖,抑或是相隔千里,总有一条看不见的丝线缠绕这三人。秉彝感到惊恐,这样苦苦纠缠不休的命数,注定有人要遭受巨大的苦难。而这三个人都是善良的,上天何其残忍,要这样折磨他们。
      八百万条冤魂,养出几十万妖魔,神仙式微。这些新生的妖魔,没有任何规范道义可言,可以为抗天兵随时结盟,也可以为争地盘,反目成仇,更可以为了提高自身法力,屠戮吞食同类。人间无道、妖界无义,六合八荒、三千世界,尽数乱了纲常。上古共工、颛顼作乱,还有女娲补天,还有魔界封印。上神多数都已归于太虚,现今仅存的以天帝为首,他却束手无策。眼看妖界声势日益壮大,天庭地位饱受威胁,诸神及天下各个仙派,齐聚天庭,说是商讨对策,共抗妖魔,还不如说是一起避难。昆仑派这时候,终于被想起来了。
      秉彝并不想理会天庭,只是忧心昆仑山下的父母。他能感觉妖气日盛,迟早会与昆仑山之上的天界决战,而且妖魔们已渐渐朝着昆仑山来了。
      情势所逼,再不愿意秉彝还是决定唤醒父亲。秉彝在玉虚峰布下密密封印,形成护法的屏障。
      「父亲,恕儿子不孝,要破坏您的好梦了。」
      秉彝含泪,将聂司炎的身体扶起,帮他屈膝成盘坐之姿。秉彝开始敛摄心念,口念招魂咒语,观想聂司炎的样貌,呼唤父亲元神归来。

      这几日,天空始终黑压压的,乌云层层迭迭,厚实的透不过光来,白昼也如黑夜。杜子川、石玉儿有仙家根基,对于妖气比常人敏感,所以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会发生。
      「玉儿,这几日天象不太对,院子里的牲畜也叫个不停,没事我们别出门,在家里安全点。」
      杜子川忧心忡忡,忍不住将担心跟妻子说。
      「子川哥哥,我也是眼皮直跳,老是有不安心的感觉,会不会有什么天灾地变的。」
      石玉儿已有仙骨,感觉更敏锐,她只是不懂,这叫妖气。
      「我们待在这个荒郊野外的,到底外界发生哪些事情,一点都不知情。离开洛阳那么久,想必饥荒、兵祸早已停歇,怕只怕改朝换代在所难免,但终究离那么远,与我们无关。这些异象,不似人间祸事,反而像是上天的问题。」
      聂司炎随着石玉儿来银杏林以后,再也没离开过。只是他只看他想看的人儿,听他想听的声音,懂得避开不想不该知道的事。天空阴沉沉的不对劲,他也感觉到了。方圆百里都渺无人烟的地界,如同孤岛漂浮于大海,这间小小茅屋,处在仙乡与人界的边缘,在这种状况下,危机四伏。

      妖魔间没有道义,弱肉强食才是他们的硬道理。人吃的不够,就吃小妖,小妖也不够了,就彼此争斗,看谁吞了谁。妖吃妖久了,满天下只剩下厉害的妖,厉害到开始诛仙分食。道行低微的仙人,开始纷纷躲避,仙界任何人都无法独善其身。
      秉彝施招魂术,已经进入第三天,聂司炎理当清醒,他不懂父亲为何仍羁留于尘世。
      「依旧是眷恋母亲吗?原谅秉彝,父亲您再不醒不行,我只有强制招回了。」
      秉彝长叹,祭出最后的法咒。聂司炎的元神立刻魂归仙体。秉彝立于聂司炎身侧,等待聂司炎醒来。聂司炎的仙体慢慢开始动了两下,突然间,聂司炎睁开眼坐直了身体。
      「有妖怪,玉儿危险。」
      聂司炎一醒来,神情惶恐。他摇摇头,不管身在何处,也不理有谁在一旁,只是急忙忙的起身要走。百余年没动过的身体,虚弱至极,哪能随意。
      「父亲,父亲。」
      秉彝抢至一旁搀扶住站不起身的聂司炎,聂司炎艰难地转头看看秉彝。
      「你是?」
      「我是秉彝呀!是我施下招魂术,招回您的元神,父亲您快想起来我是谁。」
      「秉彝?秉彝快,你母亲有危险。妖怪,好多的妖怪。」
      一起始,聂司炎还浑浑噩噩,到了清醒过来,所有的前尘旧事通通回想起来。原来儿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为什么秉彝招魂三日,招不回聂司炎。因为银杏林被几十个小妖包围。
      大妖怪都往天庭、瑶池而去,要争一争天帝的宝座。跟随来的,有几个闻到些微的仙气,脱队寻到银杏林。聂司炎好歹是得道的仙,妖还未到,他就察觉异状,用自己元神的意念,遮蔽小屋中的气息,加上秉彝曾施下的保护咒,小妖们进不去。几个小妖试了几回进不去,更加引动了妖怪们非进不可的欲望。慢慢的一个拉一个,已经集结几十隻妖怪团团围住。聂司炎原本打算拚尽元神耗散,也要守住小屋,没料到给硬招回魂魄,小屋如今岌岌可危。秉彝立刻从水镜中发现母亲危险,提剑腾云去救。他到的时候,小屋的保护结界已被突破,杜子川、石玉儿已经跑出屋外,被追着一路朝玉川的方向去。
      杜子川服食過长生不老的仙药,到底不是真正的神仙,也没学过一日的法术,武功就算再厉害,对付的是妖怪,也很难支持。他一路护着石玉儿,一路抵挡,虽然杀了几只妖怪,但是受伤也颇重,跑到玉川边上时,已经无路可逃。
      「玉儿,妳快逃,我来挡着。」
      杜子川一柄剑已经砍得剑刃卷起,身上多处是妖爪抓伤的痕迹,已经浑身是血,一只大白猿妖又在后头穷追不舍,杜子川心知今日已经在劫难逃,只想护住石玉儿安好。
      「这么多妖怪逃不了的,子川哥哥,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白猿追上他们,杜子川奋力抵抗,杜子川的鲜血刺激了石玉儿。每晚都梦见鲜血,可是真正的那么多的血,第一次震撼了她,石玉儿的头,炸开似的疼痛,痛到倒地不起。一瞬间,几乎是百年间的记忆都回到脑海。
      杜子川一面要与力大无穷的白猿打斗,一面又要分神照看石玉儿,况且失血已多,早难以支撑,全凭最后一口气不肯咽下。杜子川被扯下一条腿,白猿拿到嘴边啃食,这景象彻底释放石玉儿被忘川水桎梏的所有记忆。石玉儿心中哀痛不已,不理会头痛欲裂,抢过杜子川手中的剑,跃身而起,从上至下以昆仑剑法劈开白猿的脑袋。一时间脑浆四溢,后面的小妖震慑此景,不敢上前。随后而至的秉彝,砍杀了所有的余孽。
      石玉儿丢下剑,冲到杜子川身边,抱着仅存一口气的他,痛哭失声。
      「玉儿不哭了,記得要好好的過日子。我这条命早该没了,能多活这么多年,都是妳给的,只是遗憾不能再陪著妳了。玉儿,这些年我很幸福很快乐。」
      杜子川一隻手無力地舉起,想要再撫摸一回,此生摯愛的臉頰,終究是無力抬起。石玉兒接住下墜的手,貼緊自己的臉。杜子川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微微彎起,起伏的胸口渐平,平静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子川哥哥。」
      石玉儿凄厉的呼喊,声线尖锐的要划破耳膜,秉彝忍不住摀住耳朵。
      「母亲,母亲,儿子来晚了。」秉彝慌張地大聲叫喚
      石玉儿满脸泪水,茫然的抬起头看着叫自己母亲的陌生年轻男子。
      「儿子?你是我儿子?」她的聲音猶帶哽咽,但是卻空洞莫名。
      「母亲我知道妳都不记得了,我带妳回去,再慢慢告诉妳。」秉彝輕聲地安撫。
      石玉儿看着这张绝尘的面容,想起以前的聂司炎。
      「跟你爹长得一模一样。」
      石玉儿的眼睛涣散无神,两行泪直流,嘴角噙着一丝酸楚的微笑。
      「母亲妳想起来了。」
      石玉儿点点头。落地後就被迫分的母子終於相認,卻是在這種情形之下,石玉兒幾至碎裂的心,又再給添一刀。
      「叫甚么名字,都长这么大了。」
      「我叫秉彝,爹爹给取的名字。」
      「很好,很好。爹爹可好?你要乖乖听爹爹的话,知不知道?」
      石玉兒歛止住哭聲,勉力做出和藹的聲調。哀痛淒楚的面容,還是無法掩飾。秉彝看着母亲的神情,觉得有异。
      「母亲,生死有命。我帮您葬了他,我带您回昆仑找父亲。」
      石玉儿,轻轻抚摸杜子川已无生气的脸颊。痴痴地神情,吓着了秉彝。
      「我要陪着子川哥哥,哪里也不去。」石玉兒搖搖頭。
      「母亲,仙凡、人鬼殊途,我知道您伤心,但是人死不能复生。跟我回去吧!」
      杜子川的命,早该在喝下毒酒的那一刻命丧黄泉,因为南极仙翁的灵药,才能长生至今。此刻魂魄一离身,就要往幽都报到。石玉儿回复了记忆,连带所习的仙术也都忆起。石玉儿用尽自身仅有的一点微末道行,聚敛了杜子川的三魂七魄,化成一团光球。
      「母亲,妳要做什么,千万不可逆天行事。」秉彝驚呼。
      「他是个好人,你去求司命,轮回之时送他入太平盛世,许他一生顺遂。」
      秉彝大惊失色,聚敛魂魄并非母亲的修为可以做得到,母亲这样耗散,怕会打回原形。
      「秉彝,对不起,我没当过你一日母亲,可你也长这么大了,长得这么好,能好好看看你我很开心。我跟你爹爹没缘分,这辈子强求来的那段岁月,该知足了。只是害你受苦,对不住了。」
      石玉兒溫和的對秉彝交代。
      「我與子川哥哥相依為命太久了,他走了,这世上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我本是玉川里的一颗石头,这里才是我的家。」
      石玉儿摇摇晃晃地抱起杜子川冰冷的身体,走至河岸边的一株桃树下。动手挖一个坑,秉彝见状,用法术帮忙,不一会就将杜子川安葬好。
      「子川哥哥,玉儿跟你说过我是个大石头你不信,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石玉儿,开始虚弱得站不起身来,秉彝扶起她,石玉儿慢慢走进河里。
      「子川哥哥玉儿累了,想好好睡一觉。这里是我们遇见的地方,还记得吗?跟玉儿在一起,总让你受苦受累。下辈子,你一定可以找到个好姑娘,陪你顺风顺水过一生。」
      聂司炎此时驾着祥云,飘飘荡荡的来到。他的身体还没复原,几乎是摔下来的。
      石玉儿下半身已经慢慢开始变化,聂司炎跌跌撞撞的奔至身侧时,只来得及看到她最后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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