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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九章 ...

  •   玉虚峰内因着聂司炎应了雷劫,曾短暂的断过气,所有的花草树木悉皆败亡凋敝。秉彝是因为法术的关系,昏睡一日,也就醒了。聂司炎却是从魂飞魄散的状态下给硬生生救回来,虽然元神由瑶姬的毕生功力修复,但是毕竟所受的损伤太大,要清醒过来就没那么容易。
      秉彝醒了,一个小小孩儿,不懂为何睡一觉之后,忽然就回到玉虚峰,而且父亲就呈现昏迷状态。心砚费尽口舌解释,但孩子还小,总是似懂非懂,她现在所能做的只有照顾孩子。至于聂司炎是要一日、两日,还是一年、两年,甚至百年,无人能知,到底何时能清醒,也只有靠他自己。
      聂司炎的元神虽已聚拢,但是神魂飘渺游荡,悠悠的直朝着记忆最深处而去。他的神魂陷落迷失于自己以往的记忆中,一直徘徊于往昔的时光。尽管如此,但他下意识的选择了快乐的记忆。
      千百年的记忆在沉睡中混成一个个片段,聂司炎忽而是个刚刚会爬的小娃娃,那时他是个极为漂亮的小男孩,父亲是村中秀才,长得俊雅,一双凤眼炯炯有神,对自己极为和蔼,喜欢抱着自己坐在膝上,吟念诗经教他识字。他记得父亲最爱鹿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是我周行。」
      每回念到此处,父亲都要抚摸一下他的小脑袋瓜,低头问问他懂不懂。
      母亲是个美丽温柔的女子,她的怀抱最为温暖,他总在母亲微笑注视下,满床乱爬,爬呀爬的,最后都会爬到母亲怀里,向母亲撒娇,母亲也总会抱起自己,亲吻自己的小脸蛋。
      聂司炎的神魂此刻混屯迷惑,飘忽到幼年依赖父母的时刻,重温那时的幸福,甚至不想离开。由来好梦最易醒,忽而又到了刚刚升仙的时刻,奉师命游历天下。自己遗传了父母的俊雅美丽,拥有超凡脱俗的面容,又有一身厉害的法术,出入仙凡二界,再再引人注目。那时节,他意气风发,将除魔卫道视为己任。
      聂司炎的意识一直就停留在这两个时刻,不停的来来回回重演过去年少的岁月,再也不愿往下回忆。因为接下去的岁月,痛苦、孤寂居多,快乐已经离他很远很远。
      聂司炎的神魂一直困于自己的过去记忆中,已经足足有三个月余。他面带微笑,彷佛无比的快乐、满足。心砚带着秉彝,日日探视。秉彝看见父亲俊美的脸庞,浮现从未有过的愉悦笑容。他虽然小,心里却突然觉得,父亲这样很幸福,沉沉睡去好像也不错。
      心砚为秉彝感到忧伤,父亲不知何能清醒,母亲也认不得他。这孩子看来要靠自己长大了。
      聂司炎不愿醒来的灵魂,开始慢慢离开身体,游离于三界之中。他不像那世间带有执念的魂魄,停驻于一地或是跟随一人。只是满天下飘游,有时候直上九天,悄悄孤立于银河畔,与群星一同聆听,从宇宙最深处发出的梵唱;有时候径自落下黄泉,就在奈何桥头,看着一个个排队的灵魂,等着饮下一碗孟婆汤,忘尽前世所有的记忆,换一个空白的人生,再次投入轮回转世。
      照理来说,他的神灵带有仙气,穿梭三界极容易被发掘,任谁发现了,愿意牵引魂魄,送他归返,都能让他从魂游太虚的状态下清醒。想来是他的灵魂下意识隐匿气息,躲开所有人,无论是诸天神灵,还是阴曹鬼差,悉皆无人发现。
      聂司炎飘飘荡荡的灵魂,最终来到一处开满桃花的河岸,那里山明水秀,风光旖旎,是个舒心的所在。这条河,河水清澈温暖,水里的鱼清晰可见,附近渺无人烟,只有走兽出没。他受伤的灵魂,驻足于一株桃花树下,感受从远处白云霭霭的山头,吹拂而下的微风。风中、空气中弥漫着来自山坡上百花盛放的香味,安抚了一直惶惶不安的灵魂。他在此找到安慰,居然就留在此地不走了。
      时光荏苒,匆匆过了百年,秉彝如今已长成了一个英俊挺拔的青年神仙,不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缺乏父母陪伴的童年,成长的道路,孤单寂寞,一路只有心砚相伴。也许是如此,学习仙术的过程,没有干扰、心无旁鹜。虽然只有百年功力,但是修为法术,不比位列仙班的小神仙差。更难得的是,虽然没有父母的教养,但性格坚毅,比有父母疼爱的孩子更加成熟,他内心的力量强大,比起他父亲不知强多少倍。
      秉彝每日都到父亲面前,跟父亲说说话,讲讲他每日的用功状态。聂司炎神魂离身,面容犹如冰雕,唇畔的微笑永远冻结。秉彝犹记得幼年时期,父亲虽然和蔼,对他疼爱有加,但是从未真正开怀过一日,永远都在追寻失去的一段岁月。现在每日望着父亲幸福的笑容,他真心认为,沉睡也许这对父亲来说,是最美好的结局。昆仑派最高段的招魂术,以他目前的功力,已经可以开始修练了,如果顺利,不用几年就可以练成,届时,他可用招魂术唤醒父亲,但这样做好吗?秉彝其实是犹豫的。
      心砚一直在等待机会,等待秉彝大到够坚强,能承受自己的身世的真相。心砚对待秉彝如同亲生,养大他不容易,心砚很骄傲,因为秉彝真的很出类拔萃。一日,秉彝看完聂司炎,眉头深锁。心砚忧虑,想知道为何愁眉不展。
      「秉彝,今日好似不高兴呀!能不能跟姨娘讲讲原因?」
      「姨娘,我只是不知道这样做好不好?」
      「什么事情好不好?」
      「姨娘,明日开始,我要修练招魂术了,可是练成之后,我却不知该不该对父亲施法。从我有记忆以来,父亲从没真正开心过一日。他现在躺在那里,却是一脸幸福的笑,也许此刻梦中的他,正过着幸福开心的日子。我很犹豫要破坏他的美梦吗?」
      心砚有点愣住了,她没料到秉彝的心思是这般不同。她心想也许时候到了,他的内心已经强大到足以承受真相了。
      「秉彝,姨娘跟你说个故事,你静静的听,不要问为什么,整个听完了再说,可以吗?」
      秉彝神情带有一丝讶异,毕竟自己已是个大人了,讲故事?真的很奇怪,但他还是认真的点点头。
      「很久很久以前,天宫有个最漂亮最受宠爱的公主,很多男神仙都喜欢她、追求她,但她谁也不喜欢。可是爱情这个东西,没有道理也无迹可循。这个美丽的公主,有一天遇见了一个位阶非常低男神,才刚刚修成仙。那个男神长得极英俊,一双眼睛灿烂如夜空中的北极星,公主第一眼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他。可是男神仙并没有,他只是把公主当好姊妹。神仙的岁月悠悠,公主就这样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这份没有回报的爱,付出了一千多年。
      男神仙位阶低,但是修为法术很高,天庭赋予他极重要的使命。他一个人坚守冈位,无人帮助。谁知道有一天,男神仙捡回来一个,石头修练成仙的女子,二人日久生情,男神仙还因此玩忽职守,触犯天条,被判天火焚身的酷刑。美丽的公主,为了救人,只好欺骗帝父、王母,公主已与男神仙私定终身。男神仙活下来了,却跟石头所化的女子躲藏人间。帝父、王母没有等到女婿迎娶公主,公主反而成为众仙眼中的笑柄。
      男神仙与女子在人间结为夫妇,还怀有男胎。男胎仙骨不凡,泄漏了父母的踪迹。公主的母亲,爱女心切,让女子提早生下男婴。还设计他们夫妻喝下忘川水。男神仙丢了百年记忆,只知道一觉醒来,公主突然成为他的结发妻,还莫名多了个孩子。」
      心砚一口气,讲了这许多话,停顿一下喝口茶,打算继续说下去。
      「姨娘,您别说了,我就是那个男婴吧!」
      秉彝打断了心砚,但是语气平静,神情也看不出任何变化。
      「娘亲一直都不喜欢我,我总算明白了。父亲一直抑郁寡欢,原因也知道了。姨娘,我的母亲在哪?您知道吗?」
      心砚对于秉彝的反应感到困惑,这孩子聪明、坚强她知道,可是太平静了,平静到几乎没有情绪反应,这就真的太惊人了。
      「秉彝,你成了牺牲品,难道你都不生气、不难过吗?」
      心砚已经红了眼眶,泫然欲泣。
      「姨娘,我已经长大了,过去的时间,追不回来,还是想想以后吧!我的母亲还好吗?」
      秉彝一双眼睛清澈晶亮,深沉而坚定的望着心砚。
      「你手上那块玉璜还在吗?」
      秉彝点点头,从腰间的荷包取出,递给心砚。
      「这是你父亲给你母亲的定情信物,他所施下捆仙索的咒,还是你解开的。你现在知道母亲是谁了吗?」
      秉彝平静的情绪,开始出现动摇。
      「难怪父亲要带我去找南极仙翁。就算记不得,也猜出些什么。上巫山找娘亲,是去兴师问罪的吧!只是不巧应了雷劫。唉!娘亲真的爱父亲,爱到愿意牺牲自己毕生的修为,保下爹爹。只是爹爹睡了一百年,再也没醒来过。」
      秉彝静默了,长辈们的爱恨纠缠,他无法置喙,只是连累了他,才多大,就没了爹娘。
      「姨娘,你曾带我去过山下的一座银杏林,母亲以前曾经住那里对不对?」
      心砚此时已经泣不成声。只能连连点头表示。
      「母亲再嫁,怪不得她。毕竟什么都不记得了,要拿什么责怪于她。我想父亲应该是万念俱灰,所以干脆活在梦里,梦里才有他想要的生活。」
      秉彝捧着自己的头,十分感伤。
      心砚敛住泪,止住哭声。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你不能让他一直这样下去。美梦总有醒的一日,现实始终再等着他,逃避不是办法。」
      秉彝凝视心砚良久,最终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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