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九重》司泽院蓝

6、第 6 章

　　一夜无事。

　　次日晨起，睡得更香的人成了苍昊。奉扶摇依样画葫芦地给他留了份餐食，眼见还有时间，就开始试着修炼。然而，人多的地方灵气便稀薄，她几乎一无所获。功力提升三要素，法宝、秘境和努力，她目前勉强只能算有半个，毕竟环境不允许的话再努力也是白瞎。

　　要不，等把苍昊送到高阳，她还是回云梦大泽等着辛芜送上门？

　　为了功力忍忍辛芜，倒也不是真的不行……问题是，可能还有简亦心等着她啊！

　　更何况，上辈子可没有出师宜风这档子事。假使魔界不太平，碰上辛芜更加麻烦……

　　修炼很重要，没错；但这是以保住性命为前提的！

　　使劲思来想去都没有什么稳妥的方案，奉扶摇有点头痛。

　　现下看来，最可行的路莫过于到时候她自己往避开简亦心的路线上去寻找新洞府或者秘境，毕竟整个世界不止原书和同人描述的部分。报酬大概率没有主角碰上的多，但应该聊胜于无，比她原先在高阳附近给人们帮忙的计划修炼速度会快不少。当然，危险程度也大许多……

　　就在奉扶摇仔细权衡利益得失时，苍昊终于醒了。他原本就是和衣而睡，起身后随意打理了下自己，便把早饭吃了。等到杯盘见底，他见对面的人又出了神，忍不住出言提醒：“我好了，姐姐。”

　　奉扶摇被惊醒，才发现自己一时间竟忘了身处何处。“好了？”她略有歉意，“那我们出发吧，车夫应该在等了。”

　　苍昊对此没有异议，两人前后出了房间。

　　可就在她关门的时候，走廊不远处也传来相似的动静。她下意识转头去看，只见得一个形色匆匆的瘦弱背影从更靠楼梯拐角的房间出来，很快下了楼。

　　奇怪，这人真的特别、特别眼熟……

　　苍昊原本倚着木质栏杆打量底下大堂里的情形，半晌没听见动静，诧异地回过脑袋。“……姐姐？”

　　“……啊？”奉扶摇猛地回过神，赶忙把门掩上。“嗯，咱们走吧。”

　　但她一脸心事重重，直到坐上马车也没有好转。苍昊十分纳闷，不明白客栈里的什么东西能让她突然变成这样。他试着问了问，奈何奉扶摇死活说自己没事，他也只能暂且按下这个巨大的迷惑。

　　而如果说如何修炼只是让奉扶摇一般地头痛的话，可能碰上男主简亦心就是让她十分地头痛了。

　　男主早年落魄，凡是在后期认识他的人都没法想象他早年过得有多坎坷。像是归重，就没见过。因此，苍昊毫无所觉很正常。

　　可她不一样。她怎么说都是简亦心的救命恩人，意味着她认识简亦心的时候对方情况最潦倒。刚才那房客身形像极了简亦心，连走路的姿态都一模一样。

　　问题在于，她不敢冒着被认出来的风险去验证。向掌柜的打听也没用，简亦心用过的马甲数不胜数。

　　唯一的不对劲之处在于，对方根本没在意她。

　　后宫系统，顾名思义，就知道它极可能具备一些指引攻略对象、提供攻略道具之类的功能。事实上它也确实有：在一定范围内显示可攻略对象和攻略难度；随着宿主等级的提升，显示的范围会变大，可提供的道具也更丰富。

　　他们刚刚距离绝不超过三丈，但对方没有丝毫异常反应。按理来说，不可能啊！都几乎到面对面的程度了，等级再低也不至于这点显示范围都没有吧？而且看样子他是退房，一整夜系统都没提醒吗？

　　考虑到原书男主不会出现在此时此地，要么她认错了人，要么后宫系统……没认出她？

　　不是，虽然没看见脸，但她应当不至于连打算避之如蛇蝎的穿越主角都认错吧？

　　思及此，奉扶摇没忍住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她刚刚确实戴了半截轻纱幕篱，外人看不清样貌。若是这种伪装也可以蒙过系统，那她以后就不摘了！当然，还有她想不到的可能性，但目前看来，变装还是稳妥之举。再考虑到不知道为啥突然发病的师宜风，总觉得一路张着护罩也是很必要的呢……

　　苍昊不知道奉扶摇脸上神情变来变去是为什么。作为一个普通人，他也发现不了护罩的存在。但接下来的路途上，他注意到奉扶摇总悄悄地在广袖里捏着隐神诀。

　　实话说，没让师宜风注意到，路上偶尔碰到的散仙游魔看见他俩也当没看见，可见这隐神诀的效果不是一般地好。为了避免风险，这也不是白费功夫。

　　但问题在于，奉扶摇不是在碰见师宜风以后变得如此警惕，而是在离开荷仙客栈之后。

　　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比师宜风更具威胁性？

　　苍昊扪心自问，而答案一只手数得过来——他自己，辛芜，以及简亦心。

　　暂且不提他这会儿正在人界历练，他所想的也只是牢牢看住她而已；至于辛芜，大概就是师宜风乱窜的原因，而且若是此人，他完全认得出；剩下的唯有出身人界的……

　　隐约回忆起客栈楼梯拐角处那个单薄瘦弱的背影，苍昊没忍住眯起眼睛。莫非就是他？

　　虽说苍昊满脑子都是再碰上简亦心、他必然要他好看的念头，但两人接下来的旅途十分顺利，半点差错都没出。他成功地笼络了忠于原楚王及太子一系的旧部，又有两三个不服苍虞的郡太守愿意投靠。掂量着手中掌握的兵力已然不少，两人才动身前往旬城。

　　从云梦大泽出发时还是春末，快到旬城时已经入了冬。远远望着一城银装素裹，奉扶摇总算松了半口气。

　　虽然开头意外频出，好在后面都如前世一般发展；如此算来，再过个把月，她就能将苍昊送回楚都了。要是她没记错，玉衡境提升到天权境所需要的功力，帮了苍昊的忙和帮了辛芜的忙基本对半开。两年提升一个境界，对比原书提到的正常修炼速度，可谓是相当之快了。

　　现在回想起来，奉扶摇高度怀疑，这完全是因为她帮的人本身足够举足轻重。修仙之人讲究因果，身上天命重些的，总归比寻常人等更受天道的待见，她能得到更多的回报也就不足为奇……

　　哼，大概得除去身负主角光环的简亦心。他做了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结果还能成为三界共主？这不是离离原上谱吗！

　　就在奉扶摇内心疯狂吐槽的时候，驿站的简陋房间门板吱呀一声，有人裹着外头的风声雪粒走了进来。“姐姐，”来人含笑道，“把窗关上吧，仔细着凉。”

　　不用听就知道是苍昊。奉扶摇低头扫了扫自己身上的轻薄衣料，心道她老是忽略人更怕冷、这样确实容易露馅，便依言合上了木窗。“你回来啦。外头情况如何？”

　　苍昊已经走到桌边，正在给自己斟茶，闻言抬头一笑。“挺正常。就如我们之前听说的，外祖不太相信国都来信的说辞，这会儿还在跟王叔僵持呢。”他将茶水一口饮尽，继续道：“咱们明日就进城，铁定能赶在王叔前头。”

　　奉扶摇心道那可不，上一世你被追杀到掉进云梦大泽，大半年后却能带着浩荡大军杀回高阳。这种绝地逆转一般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苍虞最后被这种噩梦活活折磨而死都不怎么意外。老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这才多久啊！

　　不愧是将来能一统天下的人君，奉扶摇最后总结。她走过去，注意到原先矮她半个头的少年这会儿视线都快和她平齐了，不由又在刚才“不愧是人君”的单子上加了一笔——个头怎么也蹿得这么快！

　　将思绪收回，她顺手碰了碰茶壶外壁。“茶都凉了，你还喝这么快？”

　　“反正都是水，怎么不能喝？”苍昊对这种程度的疑问半点不在意。“还比外头热一些呢！”说着，他解开了身上的斗篷，随意地挂到门后的架子上。

　　奉扶摇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道这位王太孙真是愈来愈没殿下的金尊玉贵样子了。“赶在你王叔前头，然后呢？”她又把话题转回去，“但我猜，就算你王叔抢了先，他也不见得能说动你外祖。”

　　这话换来了苍昊赞许的眼神。“没错。他们互相怀疑对方，很难消除隔阂。可我好歹唤一声外祖，还是先王亲封的太孙，外祖支持我比支持他名正言顺得多了。”

　　听得如此，奉扶摇彻底放下了心。苍昊不是说大话的人，他说出口的必定能做到。看来她可以正式开始为自己谋划一……

　　没等她这个念头转完，苍昊已经利落地给暖炉里添好了炭，又转向她。“离晚饭还有些时间，咱们来聊聊天吧，姐姐。”

　　“聊什么？”奉扶摇条件反射地问。这话出口她才注意到对方的灼灼眼神，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跳。

　　“就聊聊你自己——”苍昊很有兴致地提问，“我从没见过和你类似的人，而且一朵荷花怎么能修成仙？”

　　问题倒是很普通，奉扶摇只能把自己刚才瞬间的异常反应解释成神经过敏。“就跟寻常人练武类似……”随后，她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根骨、灵力、神魔之类的问题。

　　“噢，你是说，修仙之人的境界按北斗七星分？最低是摇光，最高是天枢？然后你现在是玉衡境？”苍昊一边思索，一边摸着下巴。

　　奉扶摇还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装作对修仙感兴趣——难道对方只是想知道她的境界吗——闻言点了点头。

　　“那照你说的，人界灵气相对稀薄，魔界又太混乱，那你为什么不去神界？”苍昊往上一指，“那样不是会修炼得更快？”

　　现在，奉扶摇开始疑心苍昊是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她一个平平无奇玉衡境，去满地都是天枢境和天璇境的地方，不就是冒着极大风险、想要虎口夺食吗？“你知道，我知道，大家都知道——”她没忍住一摊手，“那你觉得，最后会是谁得到好东西、还能保住它？”

　　“自然是更厉害的那个……”苍昊的声音变小了，几乎接近于自言自语，“你又是一个人……”

　　奉扶摇很高兴他终于想通了。“就是这个理。”

　　但苍昊用手拄着自己脑袋，目光放空，看起来完全没在听她说话。“那也就是说，你打算留在这儿……那倒是方便了……”

　　“方便？什么方便？”奉扶摇听得一头雾水。

　　苍昊猛地回神，又露出了他招牌的纯洁无辜笑容。“我只是想到，这样姐姐就能一直陪在我身边了。”

　　奉扶摇完全没料到这种要求，闻言简直目瞪口呆。“你在说啥呢？你是要做王上的人，身边留个不老不死的妖怪，人家会怎么想？”

　　“姐姐又不是妖怪！”苍昊立刻反驳。

　　“是你这么想，别人可不这么认为。”奉扶摇不能说她没有丁点触动，但她认为自己必须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做什么要给自己添乱呢？”

　　“……什么叫‘添乱’？”苍昊瞬间瞪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原来你这么想？原来我在姐姐眼里是这种人？”

　　哪种人？

　　忘恩负义的人，还是连这种事都摆不平的无能之人？

　　哪一种猜测都不太妙，而且奉扶摇根本不知道话题是怎么拐到这个角度的。“我不是你说的意思……”她赶忙为自己辩解，“我的意思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苍昊被噎得没词了。就在奉扶摇以为这事到此为止的时候，他怒瞪她一眼，转身背对她，自己生起了闷气。

　　……这又是什么情况？男人心，海底针？

　　奉扶摇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一时间头痛不已。而后，她慢半拍地想到，莫非苍昊联系到她上辈子的不告而别，这会儿才跟她生气？

　　真的有可能，毕竟他的心态似乎是自己受到的恩惠一定要报答回去，而且不喜欢被人拒绝。毕竟，苍昊修建了许多云梦仙子庙就是前车之鉴；再有，上次她没立刻收下金凤时他也这样，最后还被训了一通……

　　完了，她能穿越回一盏茶前，把自己要说的话都吞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