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食梦者》渔耳

2、【二】

　　【四】
　　那天的签售会最终没有成行。如果说之前在颁奖会的时候没人会将沈溪清抄袭当回事的话，那么这一次三人成虎，竟有不少好事之徒将乱七八糟的言论传到了网上。用编辑的话说就是“这次造成的影响很不好”。
　　对此，沈溪清不屑一顾。编辑却是让她赶紧避避风头，给她放了一次假。
　　也是到了这种时候沈溪清才发现，自己身边竟然没有一个朋友能够叫出来谈谈心的。一个都没有。她的世界原来早就变得灰暗不堪。

　　“难得放假，你打算就这样宅在家里吗？”
　　那时沈溪清正盘腿吃着泡面，整个人邋遢得很。她没有想过第一个踏足这个开始变得清冷的工作室的人居然是陶生烨，“我以为这箱泡面是独属于我的。”
　　“连碗泡面你也要和我抢？有病！”
　　沈溪清在他面前再也维持不了冷漠熟女的一面，干脆破罐子破摔。这一下却是让一旁的陶生烨不禁生笑。于是第一次见陶生烨笑得这么夸张的沈溪清也回看了他一眼。一时间，两人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互视。接着，两人都不自然地撇开视线。
　　沈溪清居然觉得自己脸红了。
　　陶生烨：“要不出去玩一玩吧。你想去哪里？”
　　沈溪清：“……罗马。”

　　沈溪清告诉自己，自己会和陶生烨来罗马只是想要他来做免费劳动力而已，而事实也的确是这样。他们依旧一前一后地走着，她不回头，他也不会因为沉重的行李而抱怨一句。
　　走进古罗马斗兽场，停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着那些刻着年代痕迹的断壁残垣，沈溪清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人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一直在为各种各样的东西争斗。”
　　陶生烨：“人争斗是因为不满足。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我？”沈溪清呆呆地用手指指着自己。她只是想让他不好过而已，这样的她也有不满足的地方？难道说她对他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是她自己不曾察觉的吗？
　　越想越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她越走越快，最后忍不住发足奔跑起来。
　　“喂！沈溪清你去哪里？！”
　　穿越过重重人群，被无数人指指点点，沈溪清奔跑的架势相当凶猛，就在她一路飞驰之际，身后突然冒出一片喧哗声。
　　沈溪清停下脚步，发现身后陶生烨追逐的声音消失了。回头看去就见她和陶生烨的包裹摔得遍地都是，而陶生烨则坐倒在地上，微微蹙眉，胳膊上有片血印。
　　“这位小姐，你男朋友都摔倒了怎么不扶一下？都流血了。”人群中忽然有人道。
　　“他不是……”
　　“小两口闹别扭常有的事，你这么任性，刚才这位男士在你身后追了很久呢。快上去抱抱他，继续开开心心的嘛。”
　　“谁……谁要抱……”
　　沈溪清此时此刻真是又羞又愤，就在她快要爆发之际，她只觉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抬头便见陶生烨笨拙地舔了舔自己的伤口后就对她傻傻地笑了一下。
　　“对不起，请大家让一下。”
　　重新将东西背在肩上，一手拉起沈溪清，他就这样带着她远离人海。他的手很暖很暖，有种春天的味道。
　　“不……不用你管我。”
　　一路走出很远，沈溪清想要抽出被紧紧牵住的手却发现陶生烨将她握得紧紧的，并且他突然站住不动了。随着他的视线看去，下一秒，沈溪清也被惊得仿佛失去了知觉。
　　前方的那人……
　　“哥哥？”

　　【五】
　　沈燃清出国的那一年沈溪清还在读高中。就像很多小说中所描述的那样，她很崇拜那个堪称“鬼才”的哥哥。他的漫画脚本功力甚至一度引起了全国漫画界的轰动。但也就是在同一年，他的作品被剽窃了，剽窃者正是和他一起合作多年的陶生烨。
　　沈溪清就这样看着自家哥哥失魂落魄地出国，她在那时就发誓她一定会报复的，她一定会让陶生烨同样尝到被抄袭后无可言说的痛苦。她努力搜集到了当年为数不多的证据，然后胁迫他作画。
　　她以为自己再次见到沈燃清时会激动地扑上去向他述说这些年她所做的事，然而等真正见到了，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脑子一片空白。
　　在蔚蓝的天空下，沈燃清就那样随意地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为一位游客画着简笔肖像。他画得很认真，神情专注，时不时和游客交谈上一两句。
　　就在这时，沈燃清一个抬眸间也发现了他们。
　　沈溪清心跳得很快，她缓缓走过去，甚至想了很多安慰的话，想了很多解释的话，却没有想到沈燃清在看见她身旁的陶生烨后竟然冲他浅浅地微笑起来。

　　“不要误会，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沈燃清就这样对着陶生烨说，“但是，我理解。”
　　彼时他们正坐在一家露天的餐厅里，周围吉他声与自由的歌声此起彼伏，灯光熠熠，这样的光影忽然间就搅乱了沈溪清的呼吸。
　　“哥哥，你什么意思？”
　　“嗯？阿烨没有和你说吗？当初那部所谓被抄袭作品是我写给妈妈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将它发表出去。可是阿烨却很固执，在某一天我不注意的时候拿走了剧本并且作了画，然后瞒着我以其他的笔名投稿了。之后，如你所见的，他红了。”
　　“对不起。”
　　紧紧捏着酒杯，沈溪清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陶生烨。他不再潇洒，不再时刻保持微笑，而是微微闭眼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述说着一遍又一遍的歉意，听上去像是在自我忏悔一般。
　　写给妈妈的作品……
　　是了，她想起来了。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的母亲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能看见哥哥为她写出一个有趣又冒险的故事的话，她就会很开心很开心了。
　　那个故事原本应该只属于妈妈一个人的，即使她再也没有机会见到。
　　可是……可是……那个故事她读过，它不单单只是一个美好的少年漫画故事，其中人物的感情与升华还有对人□□的诠释都是精辟而独到的。这样的作品如果能让更多人看见的话……
　　“这样的故事如果能让更多的人看见的话那该有多好……”
　　陶生烨的双眸猛地亮起来。
　　“可是我不需要。你理解你当时的想法，但是我不需要。这部作品只要成为我母亲一个人的故事就好了，它不需要别人来欣赏！哪怕它是一个很好的故事。”
　　是的，这个世上的故事有千千万万，有的被世人所知，有的被埋藏在岁月里变成某个人心中的独一无二。无论选择是什么，都不能否认它所存在的意义。
　　只是……为什么她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呢……
　　“陶生烨你告诉我，那之后你被雪藏，是公司高层的要求还是你自己的选择？”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一样，沈溪清抬头看着站起身来的陶生烨问道，后者没有回答，而是睁着一双湿润的眼睛独自走到餐厅旁的小广场上去了。
　　其实答案自己心里已经清楚了。
　　真想冲上去质问他，既然当初是你自己要求停止连载被雪藏，那为什么现在由着她这么无理取闹地欺负他呢？！他在笑话她吗？在看她的好戏吗？还是……
　　不知是喝了酒的原因还是今晚的冲击太大，沈溪清忍不住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然后就向着陶生烨的方向冲了过去。

　　小广场上有许多跳着舞狂欢的人，她的视野有些模糊，一时间跌跌撞撞的怎么也找不到他。
　　“陶生烨……混蛋，你给我出来……陶生烨！”
　　就这样，她忽然就撞进一人怀里。这个人身上有种熟悉的味道，掌心也十分温暖。他温柔，他包容，他小心翼翼，他不曾说过一个“不”字。
　　陶生烨，你是在忏悔吗？你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我是沈燃清的妹妹吗？
　　然而还没等她发问，周围围着跳舞的人群忽然绕着他们就转圈，“嘿，那边的小伙子，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这位姑娘冲散了我们舞蹈的队伍，是要被罚亲一口的！”
　　人群热烈地开始起哄，广场上灯光忽明忽暗，喧嚣声四起。
　　沈溪清好不容易从陶生烨怀里抬起头来，就见周围的人在笑着吹口哨。她觉得自己此时脸烧得厉害，她看见他微微敞开的领口，黑眸沉静美好。
　　“对不起。”
　　“你说了很多遍。”沈溪清直视他。
　　“不，不是这个。”他的瞳仁里倒映出她的身影。他说，“对不起，一直让你背负坏人的名义。对不起，一直让你误会。对不起，一开始接近你的确是因为你是阿燃的妹妹，但是看着你逞强，看着你每次偷偷抹眼泪，我忽然发现我真的有点舍不得你……”
　　乱了，都乱了。或者说从很久之前，在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乱了。
　　“喂，小伙子还犹豫什么？这么漂亮的美女，你不愿意的话就要换别人咯！”
　　“我……唔！”
　　一瞬间的天旋地转，后脑勺被大手用力地扣住，唇上传来柔软的感觉，鼻息间都是他的味道，像是世界都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