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信札》听空镜

10、黑白

　　在遇见商涩之前，潘潘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自己的缺点。
　　他的身体笨拙又沉重，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像只圆滚滚的肉球；他的眼睛又小又黯淡，稍微离得远一点，就会让人以为他是在沉睡；他的动作拖沓又迟缓，也就只有在看到喜爱的食物的时候，才能稍稍爆发奔跑的动力。
　　更让潘潘自卑的是，他的眼中只能看到黑白两色。也就是说，常人眼里姹紫嫣红的世界，到了他这里，就只剩下胶卷般乏善可陈的色彩。
　　这一切在遇见商涩前都无所谓，可惜现在不一样，现在潘潘有心上人了。
　　——迟钝又天真的潘潘，终于尝到了爱情的味道。

　　遇见商涩那天，潘潘正躺在树上懒洋洋地嚼着食物。
　　午后温暖的日光打在身上，仿佛罩上层恒温的毯子，使得潘潘的眼皮开始不由自主地向下耷拉。他只是翻了个身，底下的树枝就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接着，从睡意中惊醒的潘潘大睁着眼睛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小心！”对方眼疾手快地接住下落的潘潘，将他微微举过头顶，笑着说道。
　　阳光仿佛被人撩动的湖水，剧烈波动起来，无比热切地打在那个人的嘴角。潘潘逆着光，呆呆地看着对方。
　　对于眼中只有黑白两色的潘潘而言，这个笑容不啻于打翻了颜料盘，让他的世界突然盈满了色彩。
　　名为“喜欢”的泡泡从他心底接二连三地升起，晃晃悠悠地来到耳畔，然后“啪”的一声爆裂开。
　　潘潘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慌乱。于是，他从对方手中挣脱，头也不回地逃开了。

　　事后回想起来，潘潘虽然不后悔自己的临阵脱逃，但却一直懊恼于忘记道谢这件事。
　　怎么就会忘记了呢。潘潘把自己团成一个球，沮丧地坐在树下，就连平日最爱的食物都无法转移他的注意。
　　“你在这里啊。”他正将自己陷入后悔的深渊，头顶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朝思暮想的人猛地出现在眼前，潘潘始料未及地一抖，刚刚还千回百转的思绪霎时间溃不成军。他低下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企图把自己隐藏在树干之后。
　　可惜树干是个圆，潘潘又那么胖，不管往哪里躲，总会露出一部分在外面。
　　“别躲了，”对方憋着笑，“我叫商涩，你呢？要不要和我说说话？”
　　潘潘一听，心底有些激动，又怕对方嫌弃自己，于是从树后小心翼翼地露出半个脑袋。
　　他用几乎看不见的小眼睛觑着对方。
　　“别怕，过来啊。”对方话中的笑意愈深，张开手臂说道。
　　潘潘一时间心如擂鼓。几秒过去，他深吸口气，迅疾如风地跑开了。

　　第二次机会也被放跑，潘潘想，他大概再也没有可能见到那个人了。
　　这种低落的情绪像缠绵的秋雨般在他身上挥之不去，以至于被同伴喊去上色的时候，潘潘还没有回过神来。
　　在他们这里，每隔三天接受一次上色是必修的课程，尤其对还没有从熊猫学院毕业的潘潘而言，更是重中之重。
　　据说最近会有一批新的上色员被派遣过来，他们将会与熊猫进行一比一的配对，之后还会陪伴熊猫前往指定的动物园，和对方一起度过漫长的一生。
　　因而对熊猫而言，上色员其实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伴侣。
　　不过这些，潘潘现在都已经不在乎了。

　　一想到再也见不到那个人，潘潘就觉得浑身无力，即便被上色得再好看也不能使他雀跃。
　　他垂头丧气地走进上色的小屋。
　　几秒之后，潘潘诧异地瞪大眼睛，看向前方的那个人。
　　“你好。”对面的商涩微笑，晃了晃手里已经沾上油漆的刷子，“从今天开始，就由我来负责给你上色了。”
　　阳光透过宽大的窗格落在鼻尖，潘潘忽然觉得，他似乎看到了阳光的颜色。

作者有话说

　　潘潘当然可以变成人啦;-)